阶级友爱精神,多帮助一下落后的单位呀。 如果你有不同意见,“请尽量提”,但为了每一件具体事都准 备有具体理由反驳,除了浩繁的中外古今的技术资料,还有厚得 象枕头的各种规章制度可供参考。要弄清谁是谁非,就得有耗 费时间和精力的决心,而一个人只要还想工作,就下不起这种决 心,一一每件事,都得去争论,这种旷日耗时的争论本身,客观上 也起着“控制冒险”的作用。 日久天长,队部与三分队领导之间的关系弄僵了。三分队 为了工作的利益,除了提抗议以外,只有一种办法:一切能够自 已负责、自己解决的事,就自己想办法,少跟队部祉皮。 可是这一来,事情就反而更复杂了:从分队朝总队打来的电 话次数减少这个事实本身,就可以定下“无纪律”的罪名。 等到有一次曾刚在队务会议上与周主任针锋相对地争论起 来,拒绝接受过低的工作指标,后来又把自己的意见一直提到工 程局局长办公室的时候,队部里一片哗然,调度室主任竟把这件 事提到“是否反党行为”的高度来加以评论,而且居然有一两个 科室的于部点头称是,主张把问题提到党委会议上加以“肯定”。 直到党委书记出面加以解释,才算打消了这种想法。但这种评 论却已经发生影响,有些人从此就把曾刚看作一个危险人物,了 解他、同情他的人,也只能暗暗为他着急、担心。 于是,在队部的一部分干部中间,就形成一种舆论:三分队 最难惹,最不好领导;曾工程师最推打交道。原因呢?简单得很 一一他这人“太大胆”了。 事情竟发展到这种地步:在这种奥论的压力之下,连曾刚本 人都一再否认自己大胆。在跟我谈话的时候,他一再否认自己 是大胆的人,说自已的一切思想、行为都平常得很,算不得甚么 大胆。 14
后来才知道,在桥梁队,“大胆”这个字眼儿是“冒失”、“狂 安”、“鲁莽”以及“不负责任”等等东西的混合体,有时候“大胆” 和“冒险”又是一个意思。难怪连曾刚自己都害怕这个字眼儿了。 现在,再把话拉回来说。我从凌口大桥回来两天以后,罗队 长和曾工程师进行过一次谈话。这次谈话,开头是私人性质的, 结尾就变成纯粹工作性质一甚至可以说是政治性的谈话了。 许是因为很久没到罗队长家来过的缘故,曾刚一走进这个 房间,就觉得浑身紧张,好象小学生走进试场,‘又不能指望这次 考试顺利似的。 罗队长却和两年以前曾刚最后一次到这里来一样,亲切而 自然地让曾刚坐在他自己的那把破转椅上,接着就去沏茶。 照例寒喧了一阵,照例闲扯扯队里的新闻以后,罗立正在不 知不觉中就把谈话引入了正题。 “不简单,不简单哪,”罗立正拖长声音说:“可是这几年咱们 祖国建设的成就,不能说不惊人哪。还记得咱们造木桥那时节 么?跟现在比比看。真是从前连想也不敢想啊…”一口气喝 下多半杯凉茶,又接着说:“当然,缺点也不是没有。有,有。就 拿你我说,以咱们这样水平负这样的责任,谁敢说没毛病?有, 有缺点…” 听他的语气,曾刚知道他这段话不过是引子,下面就该把这 些话否定掉了。先肯定后否定,一正一反,就分外有力量。果 然,罗立正的眼光更真挚感人了,语气也更师有力量: “可是,不管缺点怎么多,成绩还是最主要的。谁要是忽略 这一点,谁就得犯错误。就说造桥,就说咱们队上,有人批评说 我们浪费,成本超文,这都是事实。是怎么样就是怎么样。赔了 钱就是赔了钱。可是桥呢?桥还是造起来了!我们没来,这一 15
带黄河上没有桥,我们一走一这块儿就有了桥。从无到有,这 训成就。不错,钱是花多了点,桥可造起来了!” 说着说着,他就从衣袋里掏出一块薄薄的白纸,一这是一 篇稿子的“小样”,递给曾刚。曾刚一看就明白了。这是三分队 一个通讯员写的一篇稿子。说来说去,原来是为着这件事!他 笑了。 这一笑不要紧,罗立正变了脸,站起来走来走去,疾言厉色 地说: “领导保守’!‘保守!根据是甚么?指标低了点?定额落 后了?可这是经过局里批准的呀。况且,工程局属下段段如此, 队队如此。说桥梁队领导保守,就等于说工程局领导保守。这 话可不能随便说…” 曾刚知道这种辩论不会有甚么结果。他早有打算把这些问 题铺开来好好争论一下,可这不是合适的地方。最好在党委会 议上。他想早一点结束这次谈话,就随便说了一句: “这篇稿子主要是表扬工人劳动热情的。这不是?标题就叫 《桥梁队三分队青年突击队开展双倍定额运动》。说领导保守, 只不过提了一句…” 罗立正忽然在他面前站往,直视着他的眼晴,非常严肃地说: “对,对,问题就在这里呀。老弟,你仔细想想,工人要搞双 倍定额,这不等于说定额太保守么?定额保守,不就是等于说工 程局领导保守么?有心人一看就明白的。这是一。更重要的还 是:别的队,有的连一个定额还完不成。叫上边部里知道这事会 怎么样?那就得命令工程局在各以都搞。这一军,可就要把局· 长给将住。明明办不到嘛。部里可就得说,桥梁队办得到,为甚 么别的队就办不到?这还是朝轻里估计。万一中央负贵同志知 道了这件事,就许连部的领导都要作难一那就得在全国各地 16
都这么搞哇…” “那有甚么不好,”曾刚心里火气上升,可是罗立正这种说法 又不能不叫他觉得好笑:“大家都来超额,有甚么不好?” 象平时一样,在曾刚火气正盛的时候,罗立正就把谈话引到 更和平一些的话题上去,颇为认真地和曾刚探讨起如何在洪水 到来以前把各项准备工作作好,如何处理过期的水泥、不合规格 的石料,一直谈到下一次队务会议怎样个开法。这时,一群群乌 鸦从屋顶上呱呱飞过,房屋对面黄土山上层层窑洞里已经燃起 万家灯火,曾刚呢,也疲倦得要打哈欠,一只手轻轻地敲着桌子。 这时罗立正才把最后一个话题草草结束,站起身来,十分亲切地 握住曾刚的手说: “事情总比我们想的要复杂得多。这篇稿子,我看还是不忙 发表。跟党委书记研究一下…”在曾刚的眼睛看不到反对的 意思,这才进一步说道:“至于双倍定额运动这个事,我也并不是 反对。这样的大事,党委会怎么能不讨论一下?我看,最好先在 那两个突击队试试点,然后再考虑铺开的问题。…” 已经走出房门,罗立正已经把曾刚送到街上,才象自己人似 的低声说道: “咱们是老同志,我才跟你说,队部里有些同志说你太偏狭, 只看缺点不看成绩。个别的负责干部还说过,这是不是一种反 党情绪,不然,为甚么尽找领导的毛病呢?” 曾刚本已朝河岸走去,听见这最后一句话,猛然站下来。天 色已经很黑,河上吹来的风逼得人透不过气来,显然不是谈话的 时候。他把背对着风向站了几秒钟,一句话也没说就走开了。 世界上没有两条完全相同的河流。自然界从来都比试验室 的配方或设计院的图纸里所反映的要复杂得多。再高明的工程 17
师,也躲不开工作里必然碰到的偶然因素。建设,就是不断的试 探,摸索,创造,发现新的办法,然后又否定掉它,再去创造更为 新颖、更为合理的办法。 设计图或计划,是张素描,必须有千百支劳动的画笔给它涂 抹上各种鲜艳的色彩,才能变成一张真正的图画。从挖起第一 锹土、炸下第一块石头到安好桥上的最后一根钢梁,需要群众想 出多少“独出心裁”的办法,才能把一座桥梁造得又快又好又省 啊!他们不仅能够想办法更有效地使用自己的双手,而且能够 帮助领导把千万只手组织得更好,帮助领导早一点发现成熟了 的问题,早一点防止或克服可能发生或已经发生的灾害。造桥 如此,事事如此。 人身上最可贵的品质之一,不就是这种主动性么?在桥梁 队和工人、技术人员们一起度过的这些日子里,我随时感党到他 们在为许多事焦虑不安,为许多事议论纷纷。跟他们在一起,你 会又兴奋,又着急:有多少聪敏的头脑在为我们国家想事情,有 多少颗不安的心在为我们大家的事业忧虑和喜悦胸!但是,许 许多多新鲜的思想没有成为实际,许许多多有益的、明智的意 见变成空谈。 就在队长办公室门外,墙上挂着一个大木箱,上面写着“意 见箱”三个大字。锁都锈住了,也没有人投进甚么意见。工人们 每天上下班要经过队部两次,也很少有人走进办公室,坐下来谈 谈。这也难怪:既然意见、建议变成了有效行动的还要受到排 斥,谈话还有甚么用处呢?队部里,是另外一种空气。 队部里最常用的字眼是“正常”。每周计刘会议上各科室主 任回顾七天工作时,嘴里说的是“正常”;调度电话里、给局里的 汇报上,写的也是“正常”。 所谓“正常”,就是一切该传达、该布置、该讨论、该计算的都 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