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韧 那一年,天大旱。夏收以后,老天爷就再也没有痛快地下过一场雨。一口一口的池塘被炙烤得快要发 疯的乡亲们舀了个底朝天。 当大人焦虑不堪时,孩子却乐不可支,没有什么比得上在快要干涸的池塘里抓鱼来得有趣。山塘里的 大鱼小鱼、泥鳅虾米、田螺蚌壳被我们收拾得干干净净。 一个月之后,山塘的淤泥开始硬结发白;两个月后,山塘里硬化的泥土横七竖八地裂成了无数不规则 的小块片,裂缝窄的四五公分,宽的有一尺以上 直到秋收以后,严酷的旱情才有所缓解。过年时下起了大雪,雪化后山塘里终于有了浅浅的一洼碧绿 但清清的浅水中连一只活着的虫子都看不到。 阳春三月,细雨绵绵,山坡上的雨水全注入塘中,山塘中一片浑浊。五六月间,山塘里的水澄澈淸亮 起来。有一天,我在池塘边溜达时,突然眼前一闪,一鱼!一串串小鱼儿在淸澈的池水中游弋嬉戏。再仔 细瞧,哟,还有小虾米、小泥鳅呢! 我纳闷了:小鱼儿是从哪钻出来的?这是一口山水塘,没有别的水源呀。于是我跑回家求证大人。父 亲说:“有水就有鱼。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这回答等于什么也没说。 问母亲。母亲迟疑地说:"说不定是有人放养的吧?”这回答和没说差不多 问姐姐。姐翻了半天白眼,说:“我知道了,是山上的毛毛虫变的『这回轮到我翻白眼了 奶奶听到了,瘪着嘴说:"那是鱼蛋蛋变的。″我说鱼蛋蛋不早就烤干了吗?奶奶说:"那鱼蛋蛋可厉害 呢,三年都晒不死的。” 我仍然将信将疑。上初中时,我把这个难题送给了生物老师,生物老师挠了半天下巴,说:“可能是泥 块里有存活的鱼卵吧。 我不再追问。鱼儿一定有种特殊的延续生命的方式,就像:哪怕是阳光无法透射的深海,也有无数 的生物在畅游,抑或是干年的冰层下也有生物在潜滋暗长 顽强、坚韧、不屈不挠,野火烧不光,干旱炙不死,洪水荡不尽,地震摧不毁……这,就是生命的本质! 很多年过去了,但那山塘中的小生灵的神秘、顽强、执著,常常让我的心房有一种无法形容的悸动 让我时常生出一种对各种生命群体的深深的敬意。 孩子,其实你可以不必这样 距离高考还有二十多天了,高三复习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 这天,一个叫程海的高三男生来找我,嗫嚅地说:“老师,我写了一篇备考作文,想麻烦您给看看。” 我欣喜地接过作文,告诉他说:"一点也不麻烦,给你这个高才生看作文,我好荣幸啊!我不教他,但我
生命之韧 那一年,天大旱。夏收以后,老天爷就再也没有痛快地下过一场雨。一口一口的池塘被炙烤得快要发 疯的乡亲们舀了个底朝天。 当大人焦虑不堪时,孩子却乐不可支,没有什么比得上在快要干涸的池塘里抓鱼来得有趣。山塘里的 大鱼小鱼、泥鳅虾米、田螺蚌壳被我们收拾得干干净净。 一个月之后,山塘的淤泥开始硬结发白;两个月后,山塘里硬化的泥土横七竖八地裂成了无数不规则 的小块片,裂缝窄的四五公分,宽的有一尺以上。 直到秋收以后,严酷的旱情才有所缓解。过年时下起了大雪,雪化后山塘里终于有了浅浅的一洼碧绿, 但清清的浅水中连一只活着的虫子都看不到。 阳春三月,细雨绵绵,山坡上的雨水全注入塘中,山塘中一片浑浊。五六月间,山塘里的水澄澈清亮 起来。有一天,我在池塘边溜达时,突然眼前一闪,—鱼!一串串小鱼儿在清澈的池水中游弋嬉戏。再仔 细一瞧,哟,还有小虾米、小泥鳅呢! 我纳闷了:小鱼儿是从哪钻出来的?这是一口山水塘,没有别的水源呀。于是我跑回家求证大人。父 亲说:“有水就有鱼。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这回答等于什么也没说。 问母亲。母亲迟疑地说:“说不定是有人放养的吧?”这回答和没说差不多。 问姐姐。姐翻了半天白眼,说:“我知道了,是山上的毛毛虫变的!”这回轮到我翻白眼了。 奶奶听到了,瘪着嘴说:“那是鱼蛋蛋变的。”我说鱼蛋蛋不早就烤干了吗?奶奶说:“那鱼蛋蛋可厉害 呢,三年都晒不死的。” 我仍然将信将疑。上初中时,我把这个难题送给了生物老师,生物老师挠了半天下巴,说:“可能是泥 块里有存活的鱼卵吧。” 我不再追问。鱼儿一定有一种特殊的延续生命的方式,就像:哪怕是阳光无法透射的深海,也有无数 的生物在畅游,抑或是千年的冰层下也有生物在潜滋暗长。 顽强、坚韧、不屈不挠,野火烧不光,干旱炙不死,洪水荡不尽,地震摧不毁……这,就是生命的本质! 很多年过去了,但那山塘中的小生灵的神秘、顽强、执著,常常让我的心房有一种无法形容的悸动, 让我时常生出一种对各种生命群体的深深的敬意。 孩子,其实你可以不必这样 距离高考还有二十多天了,高三复习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 这天,一个叫程海的高三男生来找我,嗫嚅..地说:“老师,我写了一篇备考作文,想麻烦您给看看。” 我欣喜地接过作文,告诉他说:“一点也不麻烦,给你这个高才生看作文,我好荣幸啊!”我不教他,但我
直在留意他。他长得又瘦又小,坐在教室的第一排;他各科的成绩都十分优异,在年级中一直稳居前十 名;他是“特困生”,三年的高中学费全免。 那是一篇写得挺不错的作文,我很喜欢,就边改边将它敲进了电脑。当我把一篇打印稿交给程海时 他喜出望外地看着我,一迭声地说了七八个“谢谢"。 做课间操的时候,我看着他特别卖力的样子,有一点心疼。我跟他的班主任说:“程海这孩子干什么都 不会偷懒吧?″班主任说:“何止是不会偷懒,他简直就是苛求自己。他生活那么困难,却不肯接受大家的 捐助。你知道他怎么买饭吗?二两米饭,半份素菜,从来都是这样的。”我说:“"高三这么苦,这么累,每 天的学习时间超过了十四个小时,是超强的体力劳动呢!他才吃这么点东西,身体非累垮了不可『班主任 叹口气,没有说什么。 第二天,我特意到高三的售饭区等候程海。程海来得很迟,我知道他特别惜时,晚一些来为的是错开 排队的高峰。程海往打卡机里插卡的时候,我看到显示屏上淸晰地跳岀了41元的字样。他买了-份饭、 半份菜,还剩下40元钱。我和他边聊边往就餐区走。当我确信周围没有人注意我们时,我把自己的饭卡 递到程海面前,假装很随意地说:“我们交换一下好吗?别紧张,我需要减肥,你需要长肉,咱们起努力, 到高考那天,你把我饭卡里的钱用完,我把你饭卡里的钱用完,你说好不好?″程海有些手足无措,低声 说:“老师,我的.…,钱,够用。”我说:“我看见你的卡里还有多少钱了。别让我着急了,咱俩其实是互相 成全。好了,把你的卡给我吧。”程海说了声“谢谢”,就和我交换了饭卡 我的饭卡里存有200元钱,足够他这20多天用了。那之后,当我去食堂买饭,偶尔遇到往高三售饭 区走的程海,我都会向他做一个"V"型手势,鼓励他努力吃,努力学。 高考来了。 高考又走了 程海到学校来找我,郑重地将饭卡还给了我,并真诚地向我道谢。我也找出他的饭卡,笑着说:“我的 任务完成得不赖,你可不如我。你看你,还是这么瘦『程海说:“其实我长肉了,偷着长的,老师看不出 很快,高考成绩下来了,程海考出了全县第一名的好成绩。作为关爱着他的老师,我就像自己又经历 了一次金榜题名一样高兴。 临近放假的一天,我到食堂去买饭。我把饭卡插进打卡机,显示屏上居然显示出了“160元”的字样! 我—一下子懵了。我把饭卡抽出来,到储款机那里去查询,结果是这张饭卡近期没有储过款!也就是说,在 高考前的20多天里,程海仅仅花去了他“自己”的那40元钱! 我捏着那张饭卡,突然有一种想流泪的感觉
一直在留意他。他长得又瘦又小,坐在教室的第一排;他各科的成绩都十分优异,在年级中一直稳居前十 名;他是“特困生”,三年的高中学费全免。 那是一篇写得挺不错的作文,我很喜欢,就边改边将它敲进了电脑。当我把一篇打印稿交给程海时, 他喜出望外地看着我,一迭声地说了七八个“谢谢”。 做课间操的时候,我看着他特别卖力的样子,有一点心疼..。我跟他的班主任说:“程海这孩子干什么都 不会偷懒吧?”班主任说:“何止是不会偷懒,他简直就是苛求自己。他生活那么困难,却不肯接受大家的 捐助。你知道他怎么买饭吗?二两米饭,半份素菜,从来都是这样的。”我说:“高三这么苦,这么累,每 天的学习时间超过了十四个小时,是超强的体力劳动呢!他才吃这么点东西,身体非累垮了不可!”班主任 叹口气,没有说什么。 第二天,我特意到高三的售饭区等候程海。程海来得很迟,我知道他特别惜时,晚一些来为的是错开 排队的高峰。程海往打卡机里插卡的时候,我看到显示屏上清晰地跳出了 41 元的字样。他买了一份饭、 半份菜,还剩下 40 元钱。我和他边聊边往就餐区走。当我确信周围没有人注意我们时,我把自己的饭卡 递到程海面前,假装很随意地说:“我们交换一下好吗?别紧张,我需要减肥,你需要长肉,咱们一起努力, 到高考那天,你把我饭卡里的钱用完,我把你饭卡里的钱用完,你说好不好?”程海有些手足无措,低声 说:“老师,我的……钱,够用。”我说:“我看见你的卡里还有多少钱了。别让我着急了,咱俩其实是互相 成全。好了,把你的卡给我吧。”程海说了声“谢谢”,就和我交换了饭卡。 我的饭卡里存有 200 元钱,足够他这 20 多天用了。那之后,当我去食堂买饭,偶尔遇到往高三售饭 区走的程海,我都会向他做一个“V”型手势,鼓励他努力吃,努力学。 高考来了。 高考又走了。 程海到学校来找我,郑重地将饭卡还给了我,并真诚地向我道谢。我也找出他的饭卡,笑着说:“我的 任务完成得不赖,你可不如我。你看你,还是这么瘦!”程海说:“其实我长肉了,偷着长的,老师看不出 来。” 很快,高考成绩下来了,程海考出了全县第一名的好成绩。作为关爱着他的老师..,我就像自己又经历 了一次金榜题名一样高兴。 临近放假的一天,我到食堂去买饭。我把饭卡插进打卡机,显示屏上居然显示出了“160 元”的字样! 我一下子懵了。我把饭卡抽出来,到储款机那里去查询,结果是这张饭卡近期没有储过款!也就是说,在 高考前的 20 多天里,程海仅仅花去了他“自己”的那 40 元钱! 我捏着那张饭卡,突然有一种想流泪的感觉
我看着冷清的高三售饭区,想着那个几乎天天来食堂都要“迟到”的又瘦又小的只买半份菜的男生。 我惊问自己:是不是我在无意中伤害了这个十分十分要强的孩子? 此刻,如果程海出现在我面前,我真想对他说………要知道,有人会把你欣然领受一份善意看成是对 他的至高奖赏。他期待着你幸福地体察到他的良苦用心,他也期待着你日后同样成为慷慨地赠予他人温暧 的人 两颗钉子 每晚8时左右有一位衣着褴褛然而神情坦然的老头,总会准时来到大院捡破烂然后就默默离去从不晚 点也不久留 第一次见到老头时他正在与门卫大吵大闹他要进来捡破烂,门卫不让,说这是县委大院,而且又是晚 上。老头便粗着脖子说:“我靠自己的双手捡点破烂糊口凭啥不让?当我是小偷不成?!”老头很瘦,脖子上扯 起根根青筋。他的缕缕白发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我当时认为老头有些倚老卖老、无理取闹的意味,然而几天后我发现自己错了。 后来也不知门卫怎么就让老头进来了。老头毎天都来大院垃圾箱里翻找破烂。但与别的捡破烂的不同, 他毎次都在天黑以后来白天也不进来而且他捡垃圾除垃圾之外的东西秋毫无犯。这对一度饱受“顺手牵 羊”之苦的大院住户来说实在是个惊奇的发现。后来,我们知道了关于他的一段凄楚的身世,老头是某国 营工厂的退休工人由于老伴长年体弱多病老两口没少受儿媳的气倔犟的老头不甘过仰人鼻息的日子与老 伴租了间破房相依为命。由于原单位倒闭了生性高傲的他为了凑足为妻孑抓药的钱不得不背上了拾垃圾的 蛇皮袋。 了解了这段隐情后大家都欷噓不已从此看他的眼光中就多了几分同情与敬重。一次邻居大伯担心他 晚上捡不到什么便将一袋上好的桔子递给他。老头愣,随即嘟哝了一句:我是捡破烂的不是乞丐。拍拍 手担着瘪瘪的蛇皮袋起身就走。接下去的好几天里他都没再来 大伯默然。几天后老头终于又出现在大院的垃圾堆旁,趁他离去时大伯回屋拿出铁锤,在垃圾旁的大 树上一上一下钉了两颗铁钉。第二天黄昏,大伯将一些包扎好的食品挂在上面的钉子上。又将一些旧书、旧 报纸捆扎在一起挂在下面的钉子上。第二天捡破烂的老头来了他取走了挂在树上的两个食品袋他当它们 是别人舍弃不要的垃圾了。 后来大院里的许多住户都知道了这一秘密于是树上的钉子便常常多出许多胀鼓鼓的食品袋来。门卫也 很默契毎天晩上老头进来后总要先在垃圾堆里翻找一通之后,再去取那些食品袋。据经常晩归的小王说 次他看到老头在取那些食品袋时竟然泪流满面
我看着冷清的高三售饭区,想着那个几乎天天来食堂都要“迟到”的又瘦又小的只买半份菜的男生。 我惊问自己:是不是我在无意中伤害了这个十分十分要强的孩子? ⒁此刻,如果程海出现在我面前,我真想对他说………要知道,有人会把你欣然领受一份善意看成是对 他的至高奖赏。他期待着你幸福地体察到他的良苦用心,他也期待着你日后同样成为慷慨地赠予他人温暖 的人。 两颗钉子 每晚 8 时左右,有一位衣着褴褛然而神情坦然的老头,总会准时来到大院捡破烂,然后就默默离去,从不晚 点,也不久留。 第一次见到老头时,他正在与门卫大吵大闹,他要进来捡破烂,门卫不让,说这是县委大院,而且又是晚 上。老头便粗着脖子说:“我靠自己的双手捡点破烂糊口,凭啥不让?当我是小偷不成?!”老头很瘦,脖子上扯 起根根青筋。他的缕缕白发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我当时认为老头有些倚老卖老、无理取闹的意味,然而几天后,我发现自己错了。 后来也不知门卫怎么就让老头进来了。老头每天都来大院垃圾箱里翻找破烂。但与别的捡破烂的不同, 他每次都在天黑以后来,白天也不进来,而且他捡垃圾,除垃圾之外的东西秋毫无犯。这对一度饱受“ 顺手牵 羊”之苦的大院住户来说实在是个惊奇的发现。后来, 我们知道了关于他的一段凄楚的身世,老头是某国 营工厂的退休工人,由于老伴长年体弱多病,老两口没少受儿媳的气,倔犟的老头不甘过仰人鼻息的日子,与老 伴租了间破房相依为命。由于原单位倒闭了,生性高傲的他为了凑足为妻子抓药的钱,不得不背上了拾垃圾的 蛇皮袋。 了解了这段隐情后,大家都欷嘘不已,从此看他的眼光中就多了几分同情与敬重。一次,邻居大伯担心他 晚上捡不到什么,便将一袋上好的桔子递给他。老头一愣,随即嘟哝了一句:我是捡破烂的,不是乞丐。拍拍 手,担着瘪瘪的蛇皮袋起身就走。接下去的好几天里他都没再来。 大伯默然。几天后,老头终于又出现在大院的垃圾堆旁,趁他离去时,大伯回屋拿出铁锤,在垃圾旁的大 树上一上一下钉了两颗铁钉。第二天黄昏,大伯将一些包扎好的食品挂在上面的钉子上。又将一些旧书、旧 报纸捆扎在一起挂在下面的钉子上。第二天,捡破烂的老头来了,他取走了挂在树上的两个食品袋.他当它们 是别人舍弃不要的垃圾了。 后来,大院里的许多住户都知道了这一秘密,于是树上的钉子便常常多出许多胀鼓鼓的食品袋来。门卫也 很默契,每天晚上,老头进来后总要先在垃圾堆里翻找一通之后,再去取那些食品袋。据经常晚归的小王说,一 次他看到老头在取那些食品袋时,竟然泪流满面
是的,尊严无价。面对他人脆弱易碎的尊严,有时无声的呵护胜过干言万语(帮助别人,首先要尊重 别人,不要张扬,不动声色,默默无闻,润物无声),比如,大伯钉在树上的那两颗钉子。 收藏阳光 深冬的早晨,太阳慢慢升高,明媚的阳光,奢华地倾泻进农家小屋里来,绿色的藤萝窗纱,被金子般 的阳光浸漫透,室内弥漫着浓浓的、暖暖的浪漫和温馨味道。 楼顶上挂着的一串串红辣椒和苞谷穗子,也在滋滋地吮吸和收藏着冬日温暖的阳光。用盐巴腌浸透的 腊肉,用夹杄串起的豆庹肠,一挂挂晾晒在屋檐下,收藏着阳光。摘回家的老南瓜,一个个圆溜溜的卧在 楼月台上,挖回家的红薯都堆在院子—角,滋滋地吸收收藏着阳光。水牛和山羊都散窝在山坡上,收藏和 反刍着阳光。大片的庄稼地也在吱吱地吮吸和收藏着阳光,有的庄稼地已经被犁铧翻岀了泥土,也在收藏 着阳光。整个乡村世界,都在滋滋地吮吸收藏着阳光。 收藏了一秋和将近一冬的阳光,漫山遍野的山茶花,路边篱笆下的海棠和梅花,都早熟了,全身暖洋 洋的,等不及春天来到,就已经绽开了她们很阳光很美丽的笑脸 终于闲适了的母亲,在院子里的果树间搭上竹竿,闲适地晾晒着要制作腌菜的蔬菜,晾晒拆洗过的被 窝和冬衣。那么细心,那么惬意幸福。吸足了阳光,收藏了充足阳光的蔬菜,将会被切细拌上作料,然后 盛装进陶罐里,再次放进阳光里晾晒,继续收藏阳光,酝酿成阳光味道充足的咸菜腌菜。全家人,整整 年,就可以慢慢咀嚼品味和回味阳光的味道。 母亲边翻晒着被窝和衣服,一边解开她的头巾,解开她的发髻,用竹蔑篦子细细梳理她黏结的、夹 杂着细碎草茎枯叶的头发,也让满头花发像庄稼·样尽情吸收和收藏冬日暖暖的阳光,也梳理她逐渐板结 的记忆和往事。 穿得鼓鼓囊囊的小脚老祖母,也禁不住这暖暖冬阳的诱惑,蹒蹒跚跚地踱岀门来,三三两两聚坐在大 勹]外的坡坎上,一边说着、梳理着陈年往事,一边解开长长的包头布,让满头白发也吸收和收藏着金贵的 温暖阳光。经历无数寒暑风霜,她们曾经飘逸乌黑的秀发,早已长成了这稀稀拉拉的白发,如同秋收后 晚秋时节庄稼地里残存的零星庄稼秆和枝叶,苍白,干枯,稀疏。老祖母们一边回忆着自己也曾经长势旺 盛过的满头秀发,也曾经青枝绿叶、枝繁叶茂过的青春岁月,一边细细梳理和数着自己曾经收藏过的阳光 边继续收藏着阳光。她们也曾经很阳光、很美丽过,也曾经花过果过,也曾经深深悲过真真喜过呢。 祖父们,三三两两地聚在村路边,一边吱吱地吃着锅锅草烟,一边让自己花白的胡须、眉毛和头发, 吸收和收藏着阳光。除了满头稀疏白发,胡孑眉毛好象也是另一种庄稼呢。一生都忙碌着侍弄搭理地里的 庄稼,无暇顾及自身和身边,如今老了,才有闲心侍弄搭理这些离自己最近的庄稼呢。这些庄稼越来越稀 疏了,长势也越来越差,但是他们这些老伙计却很满意。一辈子,让多少庄稼吸足了水分,收藏了丰硕的
是的,尊严无价。面对他人脆弱易碎的尊严,有时无声的呵护胜过千言万语(帮助别人,首先要尊重 别人,不要张扬,不动声色,默默无闻,润物无声),比如,大伯钉在树上的那两颗钉子。 收藏阳光 深冬的早晨,太阳慢慢升高,明媚的阳光,奢华地倾泻进农家小屋里来,绿色的藤萝窗纱,被金子般 的阳光浸透,室内弥漫着浓浓的、暖暖的浪漫和温馨味道。 楼顶上挂着的一串串红辣椒和苞谷穗子,也在滋滋地吮吸和收藏着冬日温暖的阳光。用盐巴腌浸透的 腊肉,用夹杆串起的豆腐肠,一挂挂晾晒在屋檐下,收藏着阳光。摘回家的老南瓜,一个个圆溜溜的卧在 楼月台上,挖回家的红薯都堆在院子一角,滋滋地吸收收藏着阳光。水牛和山羊都散窝在山坡上,收藏和 反刍着阳光。大片的庄稼地也在吱吱地吮吸和收藏着阳光,有的庄稼地已经被犁铧翻出了泥土,也在收藏 着阳光。整个乡村世界,都在滋滋地吮吸收藏着阳光。 收藏了一秋和将近一冬的阳光,漫山遍野的山茶花,路边篱笆下的海棠和梅花,都早熟了,全身暖洋 洋的,等不及春天来到,就已经绽开了她们很阳光很美丽的笑脸。 终于闲适了的母亲,在院子里的果树间搭上竹竿,闲适地晾晒着要制作腌菜的蔬菜,晾晒拆洗过的被 窝和冬衣。那么细心,那么惬意幸福。吸足了阳光,收藏了充足阳光的蔬菜,将会被切细拌上作料,然后 盛装进陶罐里,再次放进阳光里晾晒,继续收藏阳光,酝酿成阳光味道充足的咸菜腌菜。全家人,整整一 年,就可以慢慢咀嚼品味和回味阳光的味道。 母亲一边翻晒着被窝和衣服,一边解开她的头巾,解开她的发髻,用竹蔑篦子细细梳理她黏结的、夹 杂着细碎草茎枯叶的头发,也让满头花发像庄稼一样尽情吸收和收藏冬日暖暖的阳光,也梳理她逐渐板结 的记忆和往事。 穿得鼓鼓囊囊的小脚老祖母,也禁不住这暖暖冬阳的诱惑,蹒蹒跚跚地踱出门来,三三两两聚坐在大 门外的坡坎上,一边说着、梳理着陈年往事,一边解开长长的包头布,让满头白发也吸收和收藏着金贵的 温暖阳光。经历无数寒暑风霜,她们曾经飘逸乌黑的秀发,早已长成了这稀稀拉拉的白发,如同秋收后, 晚秋时节庄稼地里残存的零星庄稼秆和枝叶,苍白,干枯,稀疏。老祖母们一边回忆着自己也曾经长势旺 盛过的满头秀发,也曾经青枝绿叶、枝繁叶茂过的青春岁月,一边细细梳理和数着自己曾经收藏过的阳光, 一边继续收藏着阳光。她们也曾经很阳光、很美丽过,也曾经花过果过,也曾经深深悲过真真喜过呢。 祖父们,三三两两地聚在村路边,一边吱吱地吃着一锅锅草烟,一边让自己花白的胡须、眉毛和头发, 吸收和收藏着阳光。除了满头稀疏白发,胡子眉毛好象也是另一种庄稼呢。一生都忙碌着侍弄搭理地里的 庄稼,无暇顾及自身和身边,如今老了,才有闲心侍弄搭理这些离自己最近的庄稼呢。这些庄稼越来越稀 疏了,长势也越来越差,但是他们这些老伙计却很满意。一辈子,让多少庄稼吸足了水分,收藏了丰硕的
阳光,也让多少的儿孙饱吸了阳光水分,长得茁茁壮壮枝繁叶茂啊! 唉!一茬茬的乡村人,都是另一种庄稼呢,他们自己常常忘记了,甚至不知道呢。我们还是别打扰他 们,让他们饱饱吸收和收藏点阳光吧 像收藏粮食一样,把阳光收藏满心屋,心里会多踏实啊!爱如阳光,也像收藏粮食和收藏阳光那样, 把爱收藏在心里,阴郁的时候拿出来温暖自己,人生路上就该洒满了阳光吧! 锄柄上的眼睛 我家有把小锄头,原先是给菜地除草用的,我们兄弟相继长大后,小锄头派上别的用场。我所说的长 大,其实只有七八岁的光景。土里扒食的父母不会让我们的力量闲置,一要下田,父母就让我们扛着锄, 尾随他们下地去了。先是我的大哥、二哥,后来他们的身高超过了锄柄,这把小锄头自然就交到我的手上。 生活在乡下的我,根本不用父母教育,也知道劳动是自己的本分,于是没有锄柄高的我就开始用它同坚硬 的泥土抗争了 起初手心没有锄柄硬,手上起了很多泡,泡破了,流出的水由清到浊,后来夹杂着血丝,最后那些起 泡的地方,皮全部蹭破了,只剩下一些微凹的小坑,血肉模糊。原先只是火辣辣的疼,到后来犹如针扎了 般,锥心的痛,但我不敢喊岀声。父母也见惯不惊,看着我被血丝染红的双掌,说了声,这孩子还嫩了 几天后,手上的伤口结痂了,从黑红到黝黑,那是炭和铁一般的颜色。后来长茧子的地方皮又蹭破了, 再结痂,反复多次,那些茧子就比木头坚硬了,锄柄就很难伤害到它们了。我祖母曾经很形象地说,别看 这是死木头,不喝你几滴血,你就别想拿起它 我很认真地看手上的锄柄。锄柄吃饱了汗水,颜色渐渐变黑,越来越像我们被太阳曝晒和臭汘浸泡的 肤色。锄柄上的木纹跟手纹很相似,只是线条更粗犷些。我还发现这些木纹逶迤向同个方向,那是接近 锄柄中间的位置,木纹渐渐变得密集,并拧在一起。在木纹凝结的地方,有颜色特别深的木节,不规则的 圆状。 祖母说,这木节是树受的伤,结的疤。我眼前仿佛看见旷野里的一棵小树,暴风雨要摧毁它,但它没 有折断,而是顽强地生存下来,树干的伤痕愈合后,它变得更加刚强。后来我曾向父亲求证过,父亲说, 农人喜欢选有木节的木棍作锄柄,它们更硬,更不容易折断。 受伤是树干的不幸,但这不幸成全了木头的坚硬,使它能够同铁相结合,成为挖凿坚硬泥土的利器。 我发现,这圆状的疤痕,极像木头长出的眼睛,总是不动声色地凝视着我这个最初的小农人。 有多少把锄头长了这样的眼睛,我无法全部知道。但我知道用过锄头的手掌,上面也会布满一些更小 的眼睛,它们的通用名字是茧子。要成为一个纯正的农人,手上、脚上、肩上等地方都要长出这样的眼睛
阳光,也让多少的儿孙饱吸了阳光水分,长得茁茁壮壮枝繁叶茂啊! 唉!一茬茬的乡村人,都是另一种庄稼呢,他们自己常常忘记了,甚至不知道呢。我们还是别打扰他 们,让他们饱饱吸收和收藏点阳光吧! 像收藏粮食一样,把阳光收藏满心屋,心里会多踏实啊!爱如阳光,也像收藏粮食和收藏阳光那样, 把爱收藏在心里,阴郁的时候拿出来温暖自己,人生路上就该洒满了阳光吧! 锄柄上的眼睛 我家有把小锄头,原先是给菜地除草用的,我们兄弟相继长大后,小锄头派上别的用场。我所说的长 大,其实只有七八岁的光景。土里扒食的父母不会让我们的力量闲置,一要下田,父母就让我们扛着锄, 尾随他们下地去了。先是我的大哥、二哥,后来他们的身高超过了锄柄,这把小锄头自然就交到我的手上。 生活在乡下的我,根本不用父母教育,也知道劳动是自己的本分,于是没有锄柄高的我就开始用它同坚硬 的泥土抗争了。 起初手心没有锄柄硬,手上起了很多泡,泡破了,流出的水由清到浊,后来夹杂着血丝,最后那些起 泡的地方,皮全部蹭破了,只剩下一些微凹的小坑,血肉模糊。原先只是火辣辣的疼,到后来犹如针扎了 一般,锥心的痛,但我不敢喊出声。父母也见惯不惊,看着我被血丝染红的双掌,说了声,这孩子还嫩了 些。 几天后,手上的伤口结痂了,从黑红到黝黑,那是炭和铁一般的颜色。后来长茧子的地方皮又蹭破了, 再结痂,反复多次,那些茧子就比木头坚硬了,锄柄就很难伤害到它们了。我祖母曾经很形象地说,别看 这是死木头,不喝你几滴血,你就别想拿起它。 我很认真地看手上的锄柄。锄柄吃饱了汗水,颜色渐渐变黑,越来越像我们被太阳曝晒和臭汗浸泡的 肤色。锄柄上的木纹跟手纹很相似,只是线条更粗犷些。我还发现这些木纹逶迤向同一个方向,那是接近 锄柄中间的位置,木纹渐渐变得密集,并拧在一起。在木纹凝结的地方,有颜色特别深的木节,不规则的 圆状。 祖母说,这木节是树受的伤,结的疤。我眼前仿佛看见旷野里的一棵小树,暴风雨要摧毁它,但它没 有折断,而是顽强地生存下来,树干的伤痕愈合后,它变得更加刚强。后来我曾向父亲求证过,父亲说, 农人喜欢选有木节的木棍作锄柄,它们更硬,更不容易折断。 受伤是树干的不幸,但这不幸成全了木头的坚硬,使它能够同铁相结合,成为挖凿坚硬泥土的利器。 我发现,这圆状的疤痕,极像木头长出的眼睛,总是不动声色地凝视着我这个最初的小农人。 有多少把锄头长了这样的眼睛,我无法全部知道。但我知道用过锄头的手掌,上面也会布满一些更小 的眼睛,它们的通用名字是茧子。要成为一个纯正的农人,手上、脚上、肩上等地方都要长出这样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