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巨流河」的兩代人做個見證。 的村枝,即使自覺已近油盡燈枯 我知道,這是血的颜色,也是莊嚴的颜色。 的張治倫先生,看了我精想中的色彩和景象 活著完成心願,也肯傾聽我談自己獨特的生死觀,給我真正的安全感。 齊邦媛寫于二00九年六月 回到台灣,寫下這一生的故事。天地悠悠,不久我也將化成灰燼,留下這本書,為來 日。。。,書寫前我跟著父母的靈魂作了返鄉之旅,從大連海岸望向我禁根的島嶼, 證今生),將自己的一生畫成一個完整的圓環,如我教書時常講的白。。。是的, ,我由第一章迤巡而下,一筆一制寫到最後一章印 聚多書緣匯聚,就這樣,在這間人生最後的書房,即使身體的疲勞如霜雪重壓下 —在孢火中重瘦市民的戰慄,立刻說: 許耀雲總編輯、項秋萍主編和他們充滿活力的工作人員無不全力以赴。負責封面設計 數聽我說過平生大願的人。高希均先生、王力行女士多次來訪,對這本書盛情期待, 到筆會看我,希望我動手寫自己的書,交由她們出版。蔭庭是我外文系的學生,是少 我將此書交給天下文化出版公司,也是一種書緣。一九九九年,林蔭庭和許耀雲 離開台北的時候,診治我二十年的江啓輝醫師推薦蔡煲煌醫師給我,不僅使我能 關懷的服務人員,他們敬業愉快的態度,和山上日漸茂密的樹木一樣,充滿了活力。 序 15
歌聲中的故狐 一第一章一
描? 使她成為災難之地,但是大草原上世世代代騎射千里的倔強靈魂御也無人能狗征服。 夏外患,國勢日弱,引來接壤数千里的俄國邊患和日本的侵略。她土地資源的豐饒, 到了清末民初,東三省一百二十三萬平方公里的大草原已確屬中國版圖,可是内 到漢、唐、宋、明,邊患未斷,明末,满族大軍長驅直入,長城延表数千里,何能阻 城修到鐵嶺就停了;十七世紀,清朝進了北京以後,康熙皇帝下詔不再修長城。自秦 「龍興之地一赫圖阿拉很近,距瀋陽一小時車程。我童年在祖母身邊曾聽長單說,長 朝。齊家是自山西太原府來的漢人,定居在遼寧省的鐵嶺縣,我家莊院范家屯距清朝 漢族英雄人物;而蒙古人和满族人,也曾策馬中原,建立了前後四百多年的元、清雨 鄉,但是雨千年的中國史,幾乎全是這大草原的征戰史。自漢唐盛世,成就了多少 他們所繼承的豐镜大草原,本是「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豪導牧者的原 二十世紀來臨的前一年,我的父母出生在中國東北逢河流域相距二十里的鄉村。 一巨流河一 18
的搖篮曲。 水每夜鸣咽地流過,都好像流在我的心上。 的永定河、黄河、漢水、淮河、辑江、湘江、桂江、宜江,說不盡的美好江河,「江 什麼樣子呢?「我的家在東北松花江上:…。」唱的時候,每個人心中想的是自己家鄉 净道上,砲火炸彈之下,都在唱,「萬里長城萬里長,長城外面是故鄉:…·」故鄉是 仍在歌聲裡。從東、西、南、北各省戰區來的人,奔往戰時首都重慶,類沛流離在泥 我生長到二十歲之前,曾從途河到長江,溯崛江到大渡河,抗戰八年,我的故鄉 一家團聚。從此,隨夫越走越遠離家鄉。除了《蘇武牧羊),她從没有唱過一首真 樣,支撑幾乎無望的等待。直到三十歲她才出了山海關,坐了三天兩夜的火車,終得 革命,放逐流亡,不能還鄉。她守著幼小兒女,和蘇武當年盼望小羊長大再生小羊一 自從十九歲嫁到齊家,一個月後丈夫出去讀書,只曾在暑假中回家幾次,回國後參加 北海邊…·」。我說:「媽,你可不可以唱點别的?」她有時就唱《孟姜女)。她說 帶台灣,在距北回歸線只有百里的台中,她竟然在我兒子搖篮旁唱:「……蘇式牧羊 鄉。幼年聽母親幽怨地唱《蘇式牧羊),二十年後,到了萬里外没有雪地冰天的亞熱 我出生在多難的年代,终身在漂流中度過,没有可歸的田園,只有歌聲中的故 歌警中的故鄉 19
不致熄滅。 生命之初 中的一盞小油燈,母親的呵護,還有命中這些「貴人」圍成燈罩似地為它擋風,使它 在那個時代,初生要兒的死亡率據統計是百分之四十左右,我那樣的生命很像風 條命就揀回來了。母親抱著不肯鬆手的死孩子,變成一個活孩子,一生充满生命力。 位醫生,能騎馬,也肯在零下二、三十度的深夜到我們村莊裡來。他進了莊院,我這 夫,看能不能救回這丫頭的命?』這個長工到了大概是十華里外的鎮上,居然找到一 哭。那時已過了午夜,我祖母說:「好,叫一個長工,騎馬到鎮上,找個能騎馬的大 已經死了,差不多没氣了,你抱著她幹什麼?把她放開吧!」我母親就是不放,一直 東北引用灶火餘溫的炕上抱著我不肯放。一位來家裡過節的親戚對她說「這個丫頭 快滿周歲時,有一天發燒,高燒不退,氣若游絲,馬上就要斷氣的樣子。我母親坐在 度的天氣。我母親在懷孕期間生病,所以我是個先天不足的要兒。出生後體弱多病, 我生於一九二四年元宵節,在家鄉避寧,這時經常是攝氏零下二、三十甚至四十 一巨流河一 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