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芡实粉,再不然就是没有蒸透的蒸鸡蛋:手指点一点就得破似的。 长太爷嘘了口气。任三嫂那身肉真可禁不起打,单止她的腮巴子 她的腮巴子是怎么个劲儿,长太爷那只剔着牙的右手顶明白:它扭过它。 “脸子一天到晚日晒雨淋的,还这么嫩,别的地方不知道要怎样嫩法 哩。” 可是任三嫂并不因为长太爷赞美她就高兴。她有点别扭劲。她把那双漆 黑的眼瞪着,叫了起来: “做什么?” “不要假正经,晓得吧。…任三吃你不住我是知道的,他是不是 很…” 那只留着长指甲的右手又对她突出奶子的胸部伸了过去,可给任三嫂一 手打开了。 “青天白日里你调戏人…真不要脸…” “青天白日调戏不得,晚上就好来那个…任三你是不过劲的,唔。我 同你…” “滚,滚!” “为什么要这样凶?”长太爷差点没给她推倒。 “死不要脸的!老不死的!亏你还是族绅一一任家族上真倒尽了 楣! …” 长太爷可就有点儿不高兴了: “说什么!” “你不要仗着你是个族绅,你不要…” “你再说,你再说!”抢一步上去。 瞧瞧四面。 没有人。只有赵老八家里那条花狗沿河岸跑着,把泥地上印着一路的梅 花印。狗是不会说话的。 他打算一把抱住她。他想在那两片活动着的嘴唇上咬一口。他得把她吃 下去:单止那两块红红的腮巴子就够多好吃,不说别的。他眼睛涂上了千把 根红丝,额上的青筋突出来两分高。可是任三嫂跳开了。 “畜生!老狗!强盗!杂种!痞子!任剥皮…”这一大串叽叽刮刮的 话他并没听见。 “好嫂子。你不要太…太…你不要那个。…你要什么有什么,你 依了我,唔,唔,你依了我…” “滚你娘的臭蛋!死不要脸的老畜生!一一还是族绅,还要管地方 上的事!一一死不要脸的…。” 长太爷这回动了火。 “你不要太得意!…不识抬举的家伙,我好意要抬举…要…要要 要…” “哪个认得你这臭瘟蛋!…仗着有钱有势,大太阳底下调戏人!…” “你再说!” “怕你!…你这畜生,任剥皮,瘟家伙!” “哼!”长太爷手指有点打颤。“哼,哼!你小心!你!”“怕你什么: 我随便告诉哪个,族绅调戏人
说是芡实粉,再不然就是没有蒸透的蒸鸡蛋:手指点一点就得破似的。 长太爷嘘了口气。任三嫂那身肉真可禁不起打,单止她的腮巴子—— 她的腮巴子是怎么个劲儿,长太爷那只剔着牙的右手顶明白:它扭过它。 “脸子一天到晚日晒雨淋的,还这么嫩,别的地方不知道要怎样嫩法 哩。” 可是任三嫂并不因为长太爷赞美她就高兴。她有点别扭劲。她把那双漆 黑的眼瞪着,叫了起来: “做什么?” “不要假正经,晓得吧。……任三吃你不住我是知道的,他是不是 很……” 那只留着长指甲的右手又对她突出奶子的胸部伸了过去,可给任三嫂一 手打开了。 “青天白日里你调戏人……真不要脸……” “青天白日调戏不得,晚上就好来那个……任三你是不过劲的,唔。我 同你……” “滚,滚!” “为什么要这样凶?”长太爷差点没给她推倒。 “死不要脸的!老不死的!亏你还是族绅——任家族上真倒尽了 楣!……” 长太爷可就有点儿不高兴了: “说什么!” “你不要仗着你是个族绅,你不要……” “你再说,你再说!”抢一步上去。 瞧瞧四面。 没有人。只有赵老八家里那条花狗沿河岸跑着,把泥地上印着一路的梅 花印。狗是不会说话的。 他打算一把抱住她。他想在那两片活动着的嘴唇上咬一口。他得把她吃 下去:单止那两块红红的腮巴子就够多好吃,不说别的。他眼睛涂上了千把 根红丝,额上的青筋突出来两分高。可是任三嫂跳开了。 “畜生!老狗!强盗!杂种!痞子!任剥皮……”这一大串叽叽刮刮的 话他并没听见。 “好嫂子。你不要太……太……你不要那个。……你要什么有什么,你 依了我,唔,唔,你依了我……” “滚你娘的臭蛋!死不要脸的老畜生!……——还是族绅,还要管地方 上的事!——死不要脸的……。” 长太爷这回动了火。 “你不要太得意!……不识抬举的家伙,我好意要抬举……要……要要 要……” “哪个认得你这臭瘟蛋!……仗着有钱有势,大太阳底下调戏人!……” “你再说!” “怕你!……你这畜生,任剥皮,瘟家伙!” “哼!”长太爷手指有点打颤。“哼,哼!你小心!你!”“怕你什么: 我随便告诉哪个,族绅调戏人
“这瘟女人真厉害!” 生气管生气,任三嫂那身子一一单只是腮巴子,就简直是芡实粉,是没 蒸透的蒸鸡蛋,这可是真的。她那双眼珠会飞,会说话。那两片弯得怪匀你 的嘴唇一动,马上就露出一排发光的牙齿来一一整整齐齐地站着。 这么两片嘴唇,今天骂了他。 女人的骂和男人的不同。晤,骂几句没屁关系。就是给她用那对棉花似 的手打几拳都不在乎,只要她肯那个。 “唔唔。” 长太爷在打主意。 他可不能威肋她:弄得不好她真去对别人说长太爷调戏她,可不大好。 他不能太性急:女人的心眼儿他挺知道一一心里想的是一回事,嘴巴里说的 又是一回事。你瞧瞧四姐,不是么,到头来还是跟上了他。女人总是女人, 任三嫂总不会老是那么… 得,就这么着。第二天太阳快下山,长太爷拿着一个玉圈子到河边上找 着任三嫂。 “喂,喂。” 没理他。 “是不是生了气?”他笑。“还是那么假正经?…喂,你看看。” 别人一个劲儿淘着米,脑袋也不回一回。 “咳,怎的一一不回过一一脸儿来一一”调着腔,扭扭脑袋,擎着玉圈 子的手在紫灰色的空气里画了个圈。 不成,他妈的。 “哼!”他说。 可是不能就这么丢了手。他那只扭过她脸子的右手在一一痒不像痒,麻 不像麻的。一扭,那片腮巴子就扭成白色,手一放,才慢慢地回到红色。这 么一张脸子他可不能就丢了手。 可是主意还没打定,任三嫂可逃到了野老公那儿。 “哼,这骚货太不识抬举!要是找到了她,总要结结实实给她一顿…” 这回可就一一哼,她原来在庄溪。她骂过他。她不依他。她跟上庄溪那 姓刘的小子。好,你瞧着! 祥大娘子来告诉长太爷她儿媳的下落。 “你老人家看怎么个办法…”她什么都得和长太爷商量,不仅因为他 是族绅,他还对任三好:任三借了他的那笔钱一直没还他。 “抓她回来!”长太爷拍一下桌子,把手心都拍红了。淫奔!“一一任 族上的面子扫尽了!抓她回来,我给她一点家教!…” “我先到她娘家去告诉一下,你老人家看是…?” 任三嫂给抓了回来。抓个把女人是怪轻松的事,而且这儿到庄溪去也很 近,不过四十来里路。 怎么样个抓法我可不大明白。读者诸君要是想知道一下,那我得请你上 得意楼茶店,听一听缪白眼老板的叙述。 “祥大娘子到长太爷那里请了示,就去找福来七娘…” “福来七娘?
“这瘟女人真厉害!” 生气管生气,任三嫂那身子——单只是腮巴子,就简直是芡实粉,是没 蒸透的蒸鸡蛋,这可是真的。她那双眼珠会飞,会说话。那两片弯得怪匀你 的嘴唇一动,马上就露出一排发光的牙齿来——整整齐齐地站着。 这么两片嘴唇,今天骂了他。 女人的骂和男人的不同。唔,骂几句没屁关系。就是给她用那对棉花似 的手打几拳都不在乎,只要她肯那个。 “唔唔。” 长太爷在打主意。 他可不能威胁她:弄得不好她真去对别人说长太爷调戏她,可不大好。 他不能太性急:女人的心眼儿他挺知道——心里想的是一回事,嘴巴里说的 又是一回事。你瞧瞧四姐,不是么,到头来还是跟上了他。女人总是女人, 任三嫂总不会老是那么…… 得,就这么着。第二天太阳快下山,长太爷拿着一个玉圈子到河边上找 着任三嫂。 “喂,喂。” 没理他。 “是不是生了气?”他笑。“还是那么假正经?……喂,你看看。” 别人一个劲儿淘着米,脑袋也不回一回。 “咳,怎的——不回过——脸儿来——”调着腔,扭扭脑袋,擎着玉圈 子的手在紫灰色的空气里画了个圈。 不成,他妈的。 “哼!”他说。 可是不能就这么丢了手。他那只扭过她脸子的右手在——痒不像痒,麻 不像麻的。一扭,那片腮巴子就扭成白色,手一放,才慢慢地回到红色。这 么一张脸子他可不能就丢了手。 可是主意还没打定,任三嫂可逃到了野老公那儿。 “哼,这骚货太不识抬举!要是找到了她,总要结结实实给她一顿……” 这回可就——哼,她原来在庄溪。她骂过他。她不依他。她跟上庄溪那 姓刘的小子。好,你瞧着! 祥大娘子来告诉长太爷她儿媳的下落。 “你老人家看怎么个办法……”她什么都得和长太爷商量,不仅因为他 是族绅,他还对任三好:任三借了他的那笔钱一直没还他。 “抓她回来!”长太爷拍一下桌子,把手心都拍红了。淫奔!“——任 族上的面子扫尽了!抓她回来,我给她一点家教!……” “我先到她娘家去告诉一下,你老人家看是……?” 任三嫂给抓了回来。抓个把女人是怪轻松的事,而且这儿到庄溪去也很 近,不过四十来里路。 怎么样个抓法我可不大明白。读者诸君要是想知道一下,那我得请你上 得意楼茶店,听一听缪白眼老板的叙述。 “祥大娘子到长太爷那里请了示,就去找福来七娘……” “福来七娘?
“任三嫂的亲生娘呀,”缪白眼像怪这问话问得不懂事似地对那个把斜 视眼一瞪。可是视线斜到了一个黄胡子脸上。黄胡子就赶快表示懂事的样子 说: “任三嫂是应福来的女儿呀。” “对啦,应福来的女,”缪白眼接了下去。“祥大娘子自然要同应家的 人商量一下的。…长太爷说要抓来办,福来七娘拗得他过?女儿跟上了野 老公,应家里也没面子。好,办!哪个叫她做出这些丑事来!…” “任三嫂还认得几个字哩。 “怎么,认得字就不偷人么?越是女学生越会偷!…长太爷说的要整 顿整顿风气,不要再有人做出这种混帐事来。…” 缪白眼来了劲,卷起袖子,站了起来。他瞧了瞧大家的脸,看别人可是 在注意地听他。 “哼,他们就到庄溪去:一个任三,一个祥大娘子,一个应福来,一个 福来七娘,还有那个男子。… 他打着手势往下说。他像亲眼瞧见了的。他说他们带着绳子什么的找到 庄溪那个野老公家里。野老公是个田夸老。任三嫂正在那里煮饭。 福来七娘先进去。 野老公一瞧见她来就着了慌,红着脸子来招呼丈母娘。可是丈母娘劈口 就骂那位野女婿。 其余的人躲在门外。约好了的:一等福来七娘大声说话,他们就拥了进 去,把任三嫂一把抓住 拳头。绳子。 “你这死娼妇,今天要办死你!…捆回去!” 任三嫂腮巴子上泛了白色,可是没有怕的劲儿。 “我死不要紧,宜妹子一没奶吃就活不了。” 她还生了个女儿哩。 “好,小孩子也带走罢。” 这么着就七手八脚把她抓了回来。 “捆猪样的就捆回来了。”缪白眼翻一下眼珠子,结束了他的故事。 “如今祥大娘子在敦太公的香火堂里请酒哩。” 请酒是请族绅,请任三家里的亲房,请福来两个。 可是得意楼里谈着这些话的时候,香火堂里已经散了酒席。 “任三还是舍不得那个女人,”缪白眼加一句。“他还是要她。” “怎么的?” 怎么的,他们不知道这是长太爷的主意,长太爷只是想要惩办任三嫂的 不识抬举,可不愿任三把她赶出去。 “晤,不能赶她出去,”长太爷剔着牙,在喉管里说着。把她放在这儿, 她总得有一天要识抬举的。 长太爷把任三叫了来问他。 “这女人你还要不要?” 可是不等回答就又: “还是办她一顿叫她以后上规矩好了,唔。你看如何,唔,至于…至 于…如果赶她出去,则又…则恐怕…一赶她出去,她在外面的丑事…
“任三嫂的亲生娘呀,”缪白眼像怪这问话问得不懂事似地对那个把斜 视眼一瞪。可是视线斜到了一个黄胡子脸上。黄胡子就赶快表示懂事的样子 说: “任三嫂是应福来的女儿呀。” “对啦,应福来的女,”缪白眼接了下去。“祥大娘子自然要同应家的 人商量一下的。……长太爷说要抓来办,福来七娘拗得他过?女儿跟上了野 老公,应家里也没面子。好,办!哪个叫她做出这些丑事来!……” “任三嫂还认得几个字哩。” “怎么,认得字就不偷人么?越是女学生越会偷!……长太爷说的要整 顿整顿风气,不要再有人做出这种混帐事来。……” 缪白眼来了劲,卷起袖子,站了起来。他瞧了瞧大家的脸,看别人可是 在注意地听他。 “哼,他们就到庄溪去:一个任三,一个祥大娘子,一个应福来,一个 福来七娘,还有那个男子。……” 他打着手势往下说。他像亲眼瞧见了的。他说他们带着绳子什么的找到 庄溪那个野老公家里。野老公是个田夸老。任三嫂正在那里煮饭。 福来七娘先进去。 野老公一瞧见她来就着了慌,红着脸子来招呼丈母娘。可是丈母娘劈口 就骂那位野女婿。 其余的人躲在门外。约好了的:一等福来七娘大声说话,他们就拥了进 去,把任三嫂一把抓住—— 拳头。绳子。 “你这死娼妇,今天要办死你!……捆回去!” 任三嫂腮巴子上泛了白色,可是没有怕的劲儿。 “我死不要紧,宜妹子一没奶吃就活不了。” 她还生了个女儿哩。 “好,小孩子也带走罢。” 这么着就七手八脚把她抓了回来。 “捆猪样的就捆回来了。”缪白眼翻一下眼珠子,结束了他的故事。 “如今祥大娘子在敦太公的香火堂里请酒哩。” 请酒是请族绅,请任三家里的亲房,请福来两个。 可是得意楼里谈着这些话的时候,香火堂里已经散了酒席。 “任三还是舍不得那个女人,”缪白眼加一句。“他还是要她。” “怎么的?” 怎么的,他们不知道这是长太爷的主意,长太爷只是想要惩办任三嫂的 不识抬举,可不愿任三把她赶出去。 “唔,不能赶她出去,”长太爷剔着牙,在喉管里说着。把她放在这儿, 她总得有一天要识抬举的。 长太爷把任三叫了来问他。 “这女人你还要不要?” 可是不等回答就又: “还是办她一顿叫她以后上规矩好了,唔。你看如何,唔,至于……至 于……如果赶她出去,则又……则恐怕……一赶她出去,她在外面的丑事……
说起来总是任家的媳妇。…家丑不可外扬,办她一顿叫她改过就是了,懂 不懂,唔?” 任三楞了会儿。他得相信长太爷:长太爷待他好,还借过一百四十块钱 给他。 “怎样,唔?”长太爷把一双细长的眼睛盯着任三。“如果赶走,将来 闹出大笑话,更要败坏任家族上的家声。你能答应,我不能答应!” “是。” “好了,就这样。” 办总得办一办:他们在香火堂里吃了饭,开始审问。 许多眼睛都盯着长太爷。长太爷和长房里的二老爷嘴挨着耳朵说了会 儿,就和福来夫妇让起位子来。 排列着祖宗牌位的神龛子都给打开了门:让那些写着金字的老祖宗们瞧 瞧这次的事件。桌子上摆着一个茶盘,放着一片红绸子,稍微有点儿风一刮, 红绸子就不安地一动。桌子下面堆着些锁链,绳子筋条①。 长太爷坐在靠着桌边的椅子上,好几次想要拿右手去剔牙却给制住了。 他扬起一双细长的眼睛瞧瞧旁边坐着的二老爷,又瞧瞧板凳上的福来夫妇, 他把自己的腰挺了一挺。 把眼晴向对面扫过去:一排任三家的亲房,凹凹凸凸地列着各色的脸子。 门边斜着一张板凳一一祥大娘子和任三对长太爷他们作了个揖就一屁股坐上 去。再把眼珠子溜过去一 一堆芡实粉,一堆没蒸透的蒸鸡蛋,那不识抬举的家伙! 她站在祥大娘子的后面,地上倒映着个模糊的影子:转一个弯拖到墙上。 长太爷瞧瞧她,又瞧瞧别人。过一会又瞧到她。他的眼睛不知要放到什 么地方好。不知不觉他的右手慢慢地要伸到嘴里去,可是一下子意识到什么, 马上把一双手简在袖子里关着,怕它不听话又去剔牙。 大家也把眼睛偷偷地往任三嫂身上溜,看着她是怎么个劲儿。一些亲房 里面的男人更是溜得挺起劲,可是又怕长太爷瞧见了会骂人。可是长太爷已 经明白,对他们结结实实瞪了几眼一一 “哼,不知廉耻的家伙!”肚子里说。 任三嫂什么表情也没有,只是咬着嘴唇。她脸色发白。她比两年以前瘦 了点儿,可是瞧来还是怪丰满的。她眼盯着地上。她仿佛什么都已经决定了 似的,一点不怕。 祥大娘子在数说着任三嫂的罪状。她用了许多重复的句子,一直说到把 任三嫂抓回来。她要请族人当了祖宗的面公断。 大家的眼睛转到了长太爷的脸上,只是任三嫂的眼珠子没动。 “舍下祥大娘子已经说了个明白,”长太爷带了七成鼻音,“唔,亲家 如今也在这里,只看…只要是…如今看你们应府上主不主张办,是不是 要…” “她做出这种事来自然应当办,我不纵容女儿,这是…” “唔,”长太爷咬一咬牙。“你们应府上也是明白人,你们不纵…我 ①这是四五根竹梢,用绳扎成一把的一种刑具。竹节当然不削去,因为这么样打起来方过劲。一一作者注
说起来总是任家的媳妇。……家丑不可外扬,办她一顿叫她改过就是了,懂 不懂,唔?” 任三楞了会儿。他得相信长太爷:长太爷待他好,还借过一百四十块钱 给他。 “怎样,唔?”长太爷把一双细长的眼睛盯着任三。“如果赶走,将来 闹出大笑话,更要败坏任家族上的家声。你能答应,我不能答应!” “是。” “好了,就这样。” 办总得办一办:他们在香火堂里吃了饭,开始审问。 许多眼睛都盯着长太爷。长太爷和长房里的二老爷嘴挨着耳朵说了会 儿,就和福来夫妇让起位子来。 排列着祖宗牌位的神龛子都给打开了门:让那些写着金字的老祖宗们瞧 瞧这次的事件。桌子上摆着一个茶盘,放着一片红绸子,稍微有点儿风一刮, 红绸子就不安地一动。桌子下面堆着些锁链,绳子筋条①。 长太爷坐在靠着桌边的椅子上,好几次想要拿右手去剔牙却给制住了。 他扬起一双细长的眼睛瞧瞧旁边坐着的二老爷,又瞧瞧板凳上的福来夫妇, 他把自己的腰挺了一挺。 把眼睛向对面扫过去:一排任三家的亲房,凹凹凸凸地列着各色的脸子。 门边斜着一张板凳——祥大娘子和任三对长太爷他们作了个揖就一屁股坐上 去。再把眼珠子溜过去—— 一堆芡实粉,一堆没蒸透的蒸鸡蛋,那不识抬举的家伙! 她站在祥大娘子的后面,地上倒映着个模糊的影子:转一个弯拖到墙上。 长太爷瞧瞧她,又瞧瞧别人。过一会又瞧到她。他的眼睛不知要放到什 么地方好。不知不觉他的右手慢慢地要伸到嘴里去,可是一下子意识到什么, 马上把一双手筒在袖子里关着,怕它不听话又去剔牙。 大家也把眼睛偷偷地往任三嫂身上溜,看着她是怎么个劲儿。一些亲房 里面的男人更是溜得挺起劲,可是又怕长太爷瞧见了会骂人。可是长太爷已 经明白,对他们结结实实瞪了几眼—— “哼,不知廉耻的家伙!”肚子里说。 任三嫂什么表情也没有,只是咬着嘴唇。她脸色发白。她比两年以前瘦 了点儿,可是瞧来还是怪丰满的。她眼盯着地上。她仿佛什么都已经决定了 似的,一点不怕。 祥大娘子在数说着任三嫂的罪状。她用了许多重复的句子,一直说到把 任三嫂抓回来。她要请族人当了祖宗的面公断。 大家的眼睛转到了长太爷的脸上,只是任三嫂的眼珠子没动。 “舍下祥大娘子已经说了个明白,”长太爷带了七成鼻音,“唔,亲家 如今也在这里,只看……只要是……如今看你们应府上主不主张办,是不是 要……” “她做出这种事来自然应当办,我不纵容女儿,这是……” “唔,”长太爷咬一咬牙。“你们应府上也是明白人,你们不纵……我 ① 这是四五根竹梢,用绳扎成一把的一种刑具。竹节当然不削去,因为这么样打 起来方过劲。——作者注
来问她自己。我来…” 长太爷就把那双细长的眼晴睁得大大的: “任三嫂,你出来!…你自己有什么话说?” 不言语。什么都哑着。 “怎样,晤?” 沉默。 “说呀!” 过会: “叫你自己说呀!” “我没有什么说!”她动也不动一动地说了一句,叫大家都吓一跳。 “哼,你不说我们也明白!”长太爷尖着声音。“大家自然很明白,唔。 应府上…我们也领到了应府上的…亲家太太的话。…我们商量一 下…” 长太爷和二老爷嘴挨着耳朵叽咕了会儿。 谁都正正经经坐着,连呼吸也不敢叫它大声点儿。他们瞧着长太爷和二 老爷那两个挤在一块儿的脑袋:长太爷的脑袋在读诗似的画着圈子,画呀画 地就离开了那一只脑袋,移到桌子边了。 “这桩事情大家都很明白,”长太爷两只手抽出了袖筒,挺着腰板子。 “唔,这种事情是丢我们先人的丑…我一定要整顿整顿这风气,给那些相 信邪说的无耻之徒看看!…孝悌忠信,礼义廉耻一桩都不讲了,这不了 得…!淫奔一一万恶淫为首,今天这万恶之首的…这万恶的…今天 这…这这这…还了得,丢尽任家族上的脸!…非严办不可!…跪下!” 这里重重地捶了一下桌子,那放着红绸的茶盘就一跳。“任三,剥了她衣服。 打一百! 长太爷瞧着任三脱她的衣裤:她那野老公这么给她脱衣裤,抱她在手里 的!长太爷颧骨发了青。…要是任三一不留神,把她里衣裤也脱下来了可 怎么办?那可…唔唔,呃呃,哼哼。 可是这当然不会。虽然大家都想看看任三嫂光着屁股是怎么个神情,可 是大家都知道廉耻,知道这是要伤不少的风化的。 于是她全身留着一身白大布小褂裤。奶子高高地突出:隔了一层衣,可 是还瞧得出奶嘴子在什么地方。这对奶子给那田夸老的野老公摸了多少次 呀,妈的。任三剥下她的夹袄,还听见一声洋钱响:这是野老公给她的三块 花边,她被抓的时候给匆匆忙忙塞在她手里的。她玉圈子不要,要花边,哼! 她对上面跪着。福来七娘和祥大娘子拖住她的手。 任三对手心吐口唾沫,拿起筋条。 “这娼妇!” 哗!一一一下抽在她脊背上。 接着第二下。任三咬着牙。手臂上突出隆起的肌肉。第三下,第四下, 第五下。筋条加速地运动起来:哗,哗,哗,哗,哗… 筋条的梢头飞了开去,只剩下结实的粗枝子。 任三嫂那蒸鸡蛋似的脊背肉变成了怎么个样子是瞧不见的:隔着一层大 布衣。看看筋条的劲儿,任三的发火,听听哗哗的响,可以想象得到她脊背 肉的变化。哗一下,就在白白的皮肉上突起一条紫红色疙瘩。再几下,疙瘩
来问她自己。我来……” 长太爷就把那双细长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任三嫂,你出来!……你自己有什么话说?” 不言语。什么都哑着。 “怎样,唔?” 沉默。 “说呀!” 过会: “叫你自己说呀!” “我没有什么说!”她动也不动一动地说了一句,叫大家都吓一跳。 “哼,你不说我们也明白!”长太爷尖着声音。“大家自然很明白,唔。 应府上……我们也领到了应府上的……亲家太太的话。……我们商量一 下……” 长太爷和二老爷嘴挨着耳朵叽咕了会儿。 谁都正正经经坐着,连呼吸也不敢叫它大声点儿。他们瞧着长太爷和二 老爷那两个挤在一块儿的脑袋:长太爷的脑袋在读诗似的画着圈子,画呀画 地就离开了那一只脑袋,移到桌子边了。 “这桩事情大家都很明白,”长太爷两只手抽出了袖筒,挺着腰板子。 “唔,这种事情是丢我们先人的丑……我一定要整顿整顿这风气,给那些相 信邪说的无耻之徒看看!……孝悌忠信,礼义廉耻一桩都不讲了,这不了 得……!淫奔——万恶淫为首,今天这万恶之首的……这万恶的……今天 这……这这这……还了得,丢尽任家族上的脸!……非严办不可!……跪下!” 这里重重地捶了一下桌子,那放着红绸的茶盘就一跳。“任三,剥了她衣服。 打一百! 长太爷瞧着任三脱她的衣裤:她那野老公这么给她脱衣裤,抱她在手里 的!长太爷颧骨发了青。……要是任三一不留神,把她里衣裤也脱下来了可 怎么办?那可……唔唔,呃呃,哼哼。 可是这当然不会。虽然大家都想看看任三嫂光着屁股是怎么个神情,可 是大家都知道廉耻,知道这是要伤不少的风化的。 于是她全身留着一身白大布小褂裤。奶子高高地突出:隔了一层衣,可 是还瞧得出奶嘴子在什么地方。这对奶子给那田夸老的野老公摸了多少次 呀,妈的。任三剥下她的夹袄,还听见一声洋钱响:这是野老公给她的三块 花边,她被抓的时候给匆匆忙忙塞在她手里的。她玉圈子不要,要花边,哼! 她对上面跪着。福来七娘和祥大娘子拖住她的手。 任三对手心吐口唾沫,拿起筋条。 “这娼妇!” 哗!——一下抽在她脊背上。 接着第二下。任三咬着牙。手臂上突出隆起的肌肉。第三下,第四下, 第五下。筋条加速地运动起来:哗,哗,哗,哗,哗…… 筋条的梢头飞了开去,只剩下结实的粗枝子。 任三嫂那蒸鸡蛋似的脊背肉变成了怎么个样子是瞧不见的:隔着一层大 布衣。看看筋条的劲儿,任三的发火,听听哗哗的响,可以想象得到她脊背 肉的变化。哗一下,就在白白的皮肉上突起一条紫红色疙瘩。再几下,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