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陶画淡随笔于奇，放难。然而奇中能见其不奇，平中能见其不平，则大家矣。药地和尚（弘智）云：“不以平废奇，不以奇废平，莫奇于平，莫平于奇。可谓为奇平二字下一注脚。世人每谓诗为有声之画，画为无声之诗，两者相异而相。其所不同者，仅在表现之形式与技法耳。故谈诗时，每日“诗中有画”。谈画时，每口“画中有诗”。诗画联谈时，每日“诗情画意”。否则，殊不足以为诗，殊不足以为画。晋王羲之《笔势论》云：“每作一画，如列阵之排云，每作一戈，如百钧之发，每作一点，如危峰之坠石，每作一牵，如万岁之枯藤。“是点画中，皆绘画也。唐张彦远《论画六法》云：“夫象物必在于形似，形似须全其骨气，骨气形似，皆本于立意而归于用笔，故工画者多善书。”是形似骨气中，皆书法也。吾故口：“书中有画，画中有书。”荒村古渡，断涧寒流，怪岩丑树，一峦半岭，高低上下，欲斜正侧，无处不是诗材，亦无处不是画材。穷乡绝塾，篱落水边，幽花杂卉，乱石丛寞，随风摇曳，无处不是诗意，亦无处不是画意。有待慧眼慧心人随意拾取之耳。“空山无人，水流花开。”惟诗人而兼画家者，能得个中至致。9
重大寿艺大随笔说山乱看问，几枝野草，数朵闲花，即是吾辈无上粉本。看苑村水际之老梅，矮屋疏蔬篱之寒菊，其情致之清超绝俗，恐北宜延中画人所能领略。风口晴和时，游名山水，看站诗词，读古书画，均足以居无穷画您。看山，须有云雾才灵活，画山，须背日光才厚重，此意范中立（宽）、米襄阳（蒂）知之。近时黄宾虹，询谓透网之鳞。杨诚斋（万里）《舟过谢潭》诗云：“碧酒时倾一两杯，船门才闭又还开，好山万皱无人见，都被斜阳出来。“是画意也，亦画理也。原宇审方有，变化无端，惟大诗人与静者，每在无意中得之，非匆匆赶路者所能领会。亦非闭户作画者所能梦见，故诚裔翁有“好山万皱无人见”之叹耳。黄岳之峰峦，掀天拔地，恢宏奇变，使观者惊心动魄，不寒而；雁山之飞瀑：如白虹之泻天河，一落千丈，使观者月眩耳聋，不可向迩：诚所谓泄天地造化之秘者款。0
F天阀面谈随笔画家中之范华原（宽）、董叔达（源）、残道人（凳残）、个山僧（朱套）瞎尊者（石涛），是泄人文中之秘者也，其所作，可与黄岳峰峦、雁山飞瀑并峙。盖绘画与自然景物，合之，本一致。分之，则两全。山水画家，不观黄岳、雁山之奇变，不足以勾引画家心灵中之奇变。然画家心灵中之奇变，又非黄岳、雁山可尽之也。故日：画绘之事，宇街在乎手。山无云不灵，山无石不奇，山无树不秀，山无水不活。作画时，须收得住心，沉得住气。收得住心，则静。沉得住气，则练。静则静到如老僧之补讷，练则练到如春垂之吐丝，自然能得骨趣神韵于笔墨之外矣。运笔应有天马腾空之意致，不知起止之所在。运意应有老僧补讷之沉静，并一丝气息而无之。以静生动，以动致静，得。石豁开金陵，八大开江西，石涛开扬州，其功力全从蒲团中来。世少彻悟之士，怎不斤斤于虞山娄东之间。11
潘大寿芝草戴文进、沈启南（石田）、蓝田叔（瑛），三象笔墨，大有相似处。尤为晚年诸作，沉罐健拨，如出一辙，盖三家致力于南宋深也。黄宾虹语求云：“明代文、沈之作，虽渊源唐宋，惜多南宋。衡山（文征明）近师刘松年而追摩语（王维），石用师夏以入元人，于范中立、董、巨、二米犹少，故枯硬带俗。”又云：“文沈只能恢复南米之笔法，而墨法未备。”原有明开国，辆恢复画院，其规制大体承南朱之旧。马、夏画系，亦随之复兴。当时院内外马、夏系统作家，如王履、沈希远、沈遇、庄瑾、季在、周鼎、周文靖、倪端、戴文进、吴小仙等，人才蔚起，声势特盛，其中以戴氏为特出，时称浙派。同时受其影响者，如周东村（臣）、谢时臣、唐六如辈，无不周旋于此派之下，可谓盛矣。原学术每不易脱去继承之关联，沈氏在此盛势之下，致力于马、夏独深，非偶然也。蓝氏直承戴氏，上溯南宋，远追荆、关，允为浙派后起，浙地多山，沉雄健拔，自是本色：沈氏哭人，共出手不作轻松文秀之笔，实在此為。盖其来源同，其笔墨亦自然大体相同耳。胡世人于吴、浙间，一如诗家之于江西、桐城耶？董华亭（其昌）倡文人画，主直指顿悟，超直入如来地”，其着想，自系文人本色。《画禅室随笔》论文人画云：“若马、夏及李唐、刘松年，又是大李将军之派，非吾曹易学也。则董氏对“积劫方成菩萨”一点，自觉有所未追耳。故其绘画论重121
听大阀画谈笔著中，非但未曾攻击马远、夏、赵伯驹、伯谢诸家，并对当时吴派卡流，随意漫骂浙派，加以严正之批评。《画禅室随笔》云：“元季四大家，浙人居其兰。王叔明（蒙），湖州人，黄子久（公望），衢州人，吴仲圭（镇），钱塘人，惟倪元镇，无锡人耳，江山烫气，盛衰故有时。国朝名手，仅戴文进为武林人，己有逝派之日。不知赵吴兴（孟癫）亦渐人。若浙派日就渐灭，不当以甜邪俗赖者，尽系之彼中也。殊属就学术论学术，不失其公正态度。董氏书画学之成就，乎心而论，不减沈、文。其论画之见地及鉴赏之眼光亦然。其对浙派戴文进氏画艺之成就，不未加轻视或贬抑，且曾予以公正之称扬。其题戴氏《仿燕文贵山水轴》此画现藏上海博物馆）云：“国朝画史，以戴文进为大家。此仿燕文贵，淡荡清空，不作平时本色，尤为奇绝。董氏绘涵，原系文人画系统，戴氏，则为两院作家，其绘画途程，与董氏有所不同。然董氏之题语，剪头即肯定戴氏为“国朝画史大家“；其结语，亦谓“淡荡清空，尤为奇绝”。可知董氏全以戴氏之成就品评戴氏，不涉及门户系统之意识，有别于任意设骂之吴派末流多矣。画事，精神之食粮也，为吾人所共享。画事，学术也，为吾人所共有。如据一已之好恶，一已之眼目，入者主之，出者奴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