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贫窘,然生得腰圆背厚,面冂方,更兼剑眉星服,直鼻权 懋①。这丫鬟忙转身回避,心下乃想:“这人生的这样雄壮,却又 这样褴褛,想他定是我家主人常说的什么贾雨村了,每有意帮助 周济,只是没甚机会。我家并无这样贫窘亲友,想定是此人无疑 了。怪道又说他必非久困之人。”如此想来,不免又回头两次。雨 村见他回了头,便自为这女子心中有意于他,便狂喜不尽,白为 此女子必是个巨眼英雄②,风尘③中之知已也。一时小童进来, 雨村打听得前面留饭,不可久待,遂从夹道中自便出门去了。士 隐待客既散,知雨村自便,也不去再邀。 日,早又中秋佳节。土隐家宴已毕,乃又另具一席于书 房,却自己步月至庙中来邀雨村。原来雨村自那日见了甄家之 婢曾回顾他两次,自为是个知己,便时刻放在心上。今又正值中 秋,不免对月有怀,因而口占五言一律④云: 未卜三生愿③,频添一段愁⑥ 闷来时敛额⑦,行去几回头。 ①权酈…一俗称权骨腮,指人撷骨长得很高,迷信认为是一贵粗。沈括《梦 馔笔谈≯:“公满面杈骨不十年必总枢柄。” ②巨眼英雄—有远见,能识鉴人才剖人。 ③风尘一一这里指扰接的尘世,又有旅居在外,备尝艰辛之意。 ④目占五言一律一口占:随口吟成,与下文“口号”义坷。五言·-律:每钶五 个字的律诗一首。 色“未卜”句一一未卜;不能预知。全句意为同娇杏结姻缘的愿望不知熊否实 ⑥“频添”一一落即把这段愁绪拊刻挂在心上。缬,屡屡;叶。 ⑦敛铖一一皱头
甄士隐梦幻识通灵班雨村风尘怀闺秀 自顾风前影,谁堪月下俦?① 蟾光如有意,先上玉人楼。② 去 爾村吟罢,因又思及平生抱负,苦未逢时,乃又播首对天长叹,复 高吟一联日 玉在中求善价,钗于奁内待时飞③ 恰值士隐走来听见,笑道:“雨村兄抱负不浅也!”雨村忙笑道: “不过偶吟前人之句,何敢狂诞至此。”因问:“老先生何兴至此? :隐笑道:“今夜中秋,俗渭“团圆之节’,想尊兄旅寄僧房,不无 寂寥之感,故特具小酌,邀兄到敝斋…饮,不知可纳芹意④否? 雨村听了,并不推辞,侧笑道:“既蒙厚爱,何敢拂此盛情。”说着, 使同士隐复过这边书院中来。 ①“自”二句一一意渭风前自臥身影,有谁能赏识自己·成为我的终身伴侣 昵.自顾风前髟:出顾影自怜”化出。堪:能,配得上。月下诲chbu愁):成婚配的 意想.传说唐代书固在宋城遇一老人在叮下检天下婚烟之书,囊巾并官赤绳,一系 另女之足,剡必成夫妇〈见李复言《玄录》。后因称管婚娳之神为“月下老人 或“月老”,也用来代称媒人,您:伴侣: 蜍光”一句——蟾光:指片光。原意是·月光如真有错意.爷望元照玉人的 敉接·嘀含着得举及筇,定先到长人楼卜求婚之意·“蜘光”句,亦寓“蟾宫祈挂” 即科举及第)之(参见第36页注②)。玉人袋,美人居住的地方玉人,指娇查。 @“玉在”…联一一这里贾雨村自北玉钗,籴图代到赏识,以求飞黄腾达,土 句意美玉戴在匣子里希卖得好价钱。医(d读):即“椟”木;木拒。《论语 子罕》1“子贡闩:‘有关玉于斯(这里),(yn,蕊)医而减诸(戴起来呢)?求著(价) 而拈诺(出卖呢)?’子臼:‘清之哉!沽之哉!我待(q估)者也(我等符买主)。”下 句意谓钗放在盒中,等待时机而飞腾。传说汉武帝元鼎元年,有冲女留一玉钗, 昭帝时,有人偷开桓子,不見玉钗,只见一只白燕从中飞出,升天而去(见郭宪撰润 冥记》)。 ④芹意—一占时有人认为芹桨的味道很美,就向乡豪称赞,乡豪尝后,却觉得 很难吃。见《列子·杨朱篇》。后人常用“献芹”、“芹意”作为送礼或请客的濂词
第-回 须臾茶毕,早已设下杯盘,那美酒佳肴自不必说。二人归 坐,先是款斟漫饮,次渐谈至兴浓,不觉飞觥限斝①起来。当时 街坊上家家箫管,户户弦歌,当头一轮明月,飞彩凝辉,二人愈添 豪兴,酒到杯干。雨村此时已有七八分酒意,狂兴不禁,乃对月 寓怀,口号一绝云 时逢三五②便团圆,满把晴光护玉栏③。 天上一轮才捧出,人间万姓仰头看。④ 士隐听了,大叫:“妙哉!吾每谓兄必非久居人下者,令所吟之 句,飞腾之兆已见,不日可接履于云霓之上③矣。可贺,可贺!” 乃亲斟一斗为贺。雨村因干过,叹道:“非晚生酒后狂言,若论时 尚之学,晚生也或可去充数沽名,只是目今行囊路费一概无 措,神京路远,非赖卖字撰文即能到者。”士隐不待说完,便道: “兄何不早言。愚每有此心,但每遇兄时,兄并未谈及,愚故未敢 唐突。今既及此,愚虽不才,义利二字⑦却还识得。且喜明岁 ①飞觥限斝——形容宾主席间饮酒时約热烈情景。觥(g3ng工)、斝(假)4 两种古代酒器。飞觥:挥杯。限斝:行酒令时限定伙酒数量。 ②三五一十五,指历十五日。 ⑧“满把”句——一满把;满握。满把光,极言月光皎淸充盈。护玉栏:玉石栏 杆沉浸在皎洁的月光里。 ④“天上"二句—据说赵匡胤未登极时,曾拿《咏月》诗给徐依看,徐铉读到 未离海底千山黑,才到中天万国明”这两句吋,认为蕾王之兆已显。见宋代陈师道 《后山诗话》。贾诗后两句所扦胸膪类此,故甄士隐说他“飞腾之兆已见。 ⑤接履于云宽之上一犹言平步青云。接腹,一步紧接一步。云荒:喻高位。 ⑥时尚之学—时人所尚的学问。这里指明清科举考试用的“八股文”和 试帖诗”等。 ③“义利”二字—《论语·里仁》“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义:道义。利 功利,这里指饿财
甄士梦幻识迺灵毀风尘怀闱秀 正当大比,兄宜作速入都,春闱①一战,方不负兄之所学也。其 盘费余事,弟自代为处置,亦不枉兄之谬识矣!”当下即命小童进 去,速封五十两白银,并两套冬衣。又云:“十九日乃黄道之期, 兄可即买舟西上,待雄飞高举,明冬再唔,已非大快之事耶!”雨 护 村收了银衣,不过略谢一语,并不介意,仍是吃酒谈笑。那天已 交了三更,二人方散。 士隐送雨村去后,回房一觉,直至红日三竿方醒。因思昨夜 之事,意欲再写两封荐书与爾村带至神都,使爾村投谒个仕宦之 家为寄足之地。因使人过去请时,那家人去了回来说:“和尚说, ,. 贾爷今日五鼓已进京去了,也曾留下话与和尚转达老爷,说‘读 书人不在黄道黑道②,总以事理为要,不及面辞了。”上隐听了 也只得罢了。 真是闲处光阴易过,倏忽又是元宵佳节矣。士隐命家人霍 启抱了英莲去看社火花灯③,半夜中,雀启因要小解,便将英莲 ①大比春[(w:∈围)——明清科举制,考试分为三级,第一级是昵试,考府 县的童生,考取的为“生员”(秀才)第二级是乡试,考一省的生员,考取的为“举人” 第三级是会试,考全国的举人,考取的为“贡土”(再经殿试赐进士出身)。乡试、会 试均三年一科,也称“大比”。乡试在秋天,称为“秋闱”会试在春天,称为“春闱”。 闲:指考场。这里的“大比”是指会试。 ②黄道黑道-—为我网古代天文学的专名,黄道指扫,黑道抬月。《汉书·灭 文志》“日有中道”,“中道者黄道,一日光道。”又云:“月有九行者,黑道二。”后星占 迷仨者将每日的于支阴阳分为“黄道”和“黑道”,黄道主吉,黑道主凶。 社火花灯一这里指元宵节灯火。社;社日。旧时条祀土神之日,分春秋 两绿,立春后第丑个戊日为春社,立秋后第五个戊日为秋社。社火:社日扮演的各种 杂戏:花灯;旧时正月十五元宵节放花灯的习俗。 5
第 放在一家门槛上坐着。待他小解完了来抱时,那有荚莲的踪影? 急得截启直寻了半夜,至天明不见,那启也就不敢回来见主 人,便逃往他乡去了。那士隐夫妇,见女儿一夜不归,便知有些 不妥,再使几人去寻找,回来皆云连音响皆无。夫妻二人,半世 只生此女,一旦失落,岂不思想,因此昼夜啼哭,几乎不曾寻死。 看看的一月,士隐先就得了一病;当时封氏孺人①也因思女构 恢,日目请医疗治。 不想这日三月十五,葫芦庙中炸供②,那些和尚不加小心, 致使油锅火逸,便烧着窗纸。此方人家多用竹篱木壁者,大抵 也因劫数,于是接二连三,牵五挂四,将一条衔烧得如火焰山一 般。彼时虽有军民来救,那火已成了势,如何救得于?直烧了一 夜,方渐渐的熄去,也不知烧了几家。只可怜甄家在隔壁,厚已 烧成一片瓦砾场了。只有他夫并几个家人的性命不曾伤了。 急得士隐惟跌足长叹而已。只得与妻子商议,且到田庄上去安 身。偏值近年水旱不收鼠盗蜂起,无非抢田夺地鼠窃狗偷,民 不安生,因此官兵剿捕,难以安身。士隐只得将田庄都折变了 便携了妻子与两个丫鬟投他岳丈家去。 他岳丈名唤封肃,本贯大如州人氏,虽是务农,家中都还般 实。今见女婿这等狼来,心中便有些不乐。幸而士隐还有 折变田地的银子未曾用完,拿出来托他随分就价薄置些须房地, ④人一《礼记·前礼下》:“天子之妃日后,诸漢夫人,大夫曰捐人,士日 妇人,庶人日妻。”搁人在明清为七品官之母或妻的封号。旧时也通用为妇人的尊 称。 ②炸供——油炸供神用的食品 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