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邓广铭治史丛稿 其时,并无“糺军”这一名称,只有到金朝和蒙元,才把契丹王朝统 治时所建置的各个部族糺,合并称为“礼军”。杨若薇同志很同意我 的这一论点,她便极其勤奋地披阅了大量史籍,钩稽了大量资料, 证明了这一论点确能成立,于是而写成了《契丹王朝“糺”之探讨及 部族成边制度》一文,进一步做出了雄辩有力的论证,得到了许多 辽史研究者的赞同;辽金元史的专家杨志玖教授看到这篇论文之 后,更大加赞赏说,这真是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 夫”的成功之作。另外,对于目前正在讨论的,契丹王朝在中京建成 之后,是否即由上京迁都中京的问题,她也写了论文,提出了自己 的意见。 上述种种,都说明杨若薇同志在思考问题的深度和广度方面, 在进行纵的和横的联系方面,都有其特长和独到之处,也说明我对 她的治学精神所得的印象是经得起考验的。故当她的这本著作即 将付印之际,我很高兴地为她写了这篇序文。 1988年5月9日 写于北京大学中国中古史研究中心
《宋史·职官志》快原匡谬 《宋史》为书凡四百九十六卷,在二十四史当中是卷帙最多的 一部。因其卷軼之多,故历来对于它的批评总少不了“芜杂”二字。 其所以芜戴,最可能的原因之一,是因为宋朝的官史种类特别多, 文字记载特别详备,有《时政记》以记言,《起居注》以记动,又有《日 历》综记言动二者。《日历》之外,既有《实录》,《实录》之外,复有《正 史》。其臣僚士庶的私家著述经奏进或被旨而收入史馆中去的,在 北宋与南宋都非常之多.据《元史·董文炳传》所载,当蒙古军攻陷 南宋的首都临安以后,文炳即将宋史馆中的诸记注尽数收归于燕 京,贮之于国史院中。到元朝臣僚受命纂修胜国史书的时候,这些 旧的记注,自然是绝好的资料。史料虽左右逢源,史官却未必均具 史才,稍一失于剪裁,昧于别择,芜累之弊,便因以不免了。 芜杂二字,若为转换-好的字面,则是详赡。我们现时对于古 代的史事,唯患所知不能详尽。假如《宋史》的毛病只此一点,我们 自不妨一反前人的论断,而予以好评,而不幸《宋史》于此外,还有 很多别种缺点。 《宋史》中的纪、传、表、志、世家,来源极庞杂,抄撮于一书之 内,遂致剌谬疏舛,抵悟矛盾等弊,莫不有之。现且只就其中《志》的 部分而论: 既然南宋史馆中所存史籍俱已收贮于元都的史院之内,则《宋 史》中的各《志》按理应都是由宋代所修各朝正史如《三朝国史》
26 邓广铭治史丛稿 《两朝国史》、《四朝国史》等的旧志脱化而成的。宋代国史,现已全 佚,就辑本《宋会要稿》及李素《续通鉴长编》中所引各朝史志之文, 取与《宋史》各志相照,知《河渠志》、《食货志》、《兵志》等,大都均采 录旧史,少所改易,而《礼志》、《职官志》等,却又不然。今单论《职官 志》: 《职官志(《宋史卷一六一至一七二)的各条当中散见有不少 的“国朝”字样,当是元代史官录用旧文,而失于审订的。这使我们 得知,《职官志》也并非出于元人之撰作。然这些旧文与《会要》、《长 编》中所见的各朝史《职官志》之文每不相合,乃知《宋史》此志必系 七拼八凑而成,而一切问题也便从此发生。今且只就其主要来源之 一加以抉发,并论证其所以失误之故。(以下所引《宋史》文句,全据 涵芬楼影印百衲本二十四史中之《宋史》。) 《宋史·职官志》的开端处,也和其它各志的开端处相同,是一 篇总括的叙论,其中有云: 宋承唐制,抑又甚焉,三师三公不常置,宰相不专任三省 长官,尚书门下并列于外,又别置中书禁中,是为政事堂,与 枢密对掌大政。天下财赋,内庭诸司,中外管库,悉隶三司,中 书省但掌册文,覆奏考帐。门下省主乘舆八宝,朝会版位,流 外考较,诸司附奏挟名而已。台、省、寺、监官,无定员,无专 职,悉皆出入分莅庶务,故三省、六曹、二十四司,类以他官主 判,虽有正官,非别救不治本司事,事之所寄,一亡二三。故中 书令、侍中、尚书令不预朝政,侍郎、给事不领省职,谏议无言 责,起居不记注,中书常阙舍人,门下罕除常侍,司谏正言,非 特旨供职,亦不任谏诤。至于仆射、尚书、丞、郎、员外,居其官 不知其职者,十常八九。 其官人受授之别,则有官,有职,有差遣:官以寓禄秩,叙
《宋史·阳官志》妆原匡诉 27 位著:职以待文学之选;而别为差遣以治内外之事。其次又有 阶,有勋,有爵。故仕人以登台阁、升禁从为显宦,而不以宫之 迟速为荣带;以差道要剧为贵途,而不以阶、勋、爵、邑有无为 轻重。时人语曰:“宁登赢,不为卿;宁抱椠,不为监。”虚名不 足以砥砺天下若此。 这两段文字,在马端临的《文献通考》卷四七《职官考》一《官制总 序》中也找得出来,字句间并没有大不相同之处,只是《通考》于此 段之前,先对宋以前各朝的职官加以论述,故于此段开首数语作: “宋朝(“宋”字疑原作“国”字,当由后来刻《通考》者所改。《通考》中 所有“宋朝”字样均然。)设官之制,名号品秩一切袭用唐旧,然三师 三公不常置。”此外则: 类以他官主判,《通考》作“互以他官典领”。 谏议无言责,起居不记注,《通考》作“左右谏议无言责,而起居 郎、起居舍人不执记事之笔”。 司谏正言,非特旨供职亦不任谏诤,《通考》作“补阙拾遗,改为 司谏正言,而非特旨供职,亦不任谏诤”。 丞、郎、员外,《通考》作“丞、郎、郎中、员外”。 十常八九,《通考》作“十常七八”。 官人受授之制,《通考》作“官人授受之别”。 于“十常七八”句下,《通考》更有“秘书殿中二省名存实废”云 云一大段,其下方接以“至于官人授受之别”一段。 两书中的文句,虽然是小异而大同,但二者或许是同出于一 源。《文献通考》一书本也是纂辑之功多,而撰作之处较少,所以我 们不能根据上面的比较,就贸贸然断定其孰为撰作,孰为抄袭:或 孰为首抄,孰为转抄。我们再把《宋史·职官志》篇首的文字看下 去:
28 邓广铭治史丛稽 故自真宗、仁宗以来,议者多以正名为请。咸立中,杨亿首 言:“文昌会府,有名无实,宜复其旧。”既而言者相继,乞复二 十四司之制。至和中,吴育亦言:“尚书省,天下之大有司,面废 为闲所,当渐复之。”然朝论异同,未遑厘正。神宗即位,慨然欲 更其制。熙宁末,始命馆阁校《唐六典》。元丰三年,以摹本赐 群臣。乃置局中书,命翰林学士张璪等详定。八月,下诏肇新 官制,省台寺监领空名者,一切罢去,而易之以阶。九月,详定 所上《寄绿格》。会明堂礼成,近臣迁秩,即用新制,而省台寺监 之官各还所职矣。 五年,省台寺监法成,六年,尚书新省成。帝亲临幸,召六 曹长贰以下,询以职事,因诫敕焉。初,新阶尚少,而转行者易 以及;元祐初,于朝议大夫六阶以上,始分左右;既又以流品无 别,乃诏寄禄官悉分左右,词人为左,余人为右。绍圣中罢之。 崇宁初,以议者有请,自承直至将仕郎,凡换选人七阶。大观 初,文增宣奉至奉直大夫四阶。政和末,自从政至迪功郎,又政 选人三阶。于是文阶始备,而武阶亦诏易以新名:正使为大夫, 副使为郎,而横班十二阶使副亦然,故有郎居大夫之上者。继 以新名未具,增置宣正、履正大夫郎,凡十阶,通为横班,而文 武官制,益加详矣。 大抵自元祐以后,渐更元丰之制:二府不分班奏事:枢密 加置签书;户部则不令右曹专典常平,而总于其长;起居郎、舍 人则通记起居,而不分言、动;馆职则增置校勘黄本;凡此皆与 元丰稍异也。其后蔡京当国,率意自用,然动以继志为言,首更 开封守臣为尹牧。由是府分六曹,县分六案,又内侍省职,悉仿 机廷之号。已而修六尚局,建三卫郎,又更两省之长为左辅右 弼,易端揆之称为太宰少宰。是时员既滥冗,名且紊杂,甚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