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现代主义”(postmodernism)系世纪末西方文化的一个殊相。它 包罗万千，且无雅俗之分：在学术上，更跨越各个领域，是故要赋予一个简 单的定义，并非易事。 按“后现代主义”较早见诸文学与建筑评论。〔)惟观之后续的发展， 却非该领域可以矩镬。基本上，“后现代主义"为衍发性的概念(evolving concept)。时序上，发轫于上一世纪五十年代的建筑、艺术与文学的评 论，六十年代则在思想与哲学园地发荣滋长，七十年代以降，便席卷社会 科学；而作为一门古老的学问，史学则殿其后，方受波及。 后代主义与史学研究 ,正由于各个学科的开展，前后不一，“后现代主义”的意涵遂无时无 地在递变，以致甚难捉摸。即使就较早的发样地而言，建筑与文学的步调 3 并不齐一，甚至有南辕北辙的现象。例如：建筑系由形式转向装饰与叙 第 事，但文学却趋向纯粹的形式主义。〔2之所以有如此的歧异，追根究底在 章 于各个领域所认定的“现代主义”(modernism),颇有出入，导致继起者 “后现代主义”竟有不同的面貌。 本来学术史里头，典范更迭，新旧交替原非新鲜事，而“江山代有才 人出”更是司空见惯。惟“后现代主义”的出现，却退异于先例。他志不 在修正或取代前身，而是要全盘否定该学门存在的根由。这些后现代小 ·后现代主义与「历史之死 子竞相宜布：“艺术之死”、“文学之死”、“哲学之死”3)，史学虽一时负隅 (1]Thab Hassan,"of Postmoderism,"in The Tum(Columbus:Ohic State Univemity Pre,1987)p.85,哈山(Hassan)指出"后现代主义”一词，极早见诸一九三四与 一九四二年的文学i评论。另见Robert Barsky,“Postmodernism”in Encyclopedia of Postmodernism (Londom:New York:Routledge,2001),p.307.该文作者认为“后现代”(po9 tmodem)一词首先出 现在一九四五年的建筑评论 【3】举其例各见：Alvin B Kernan,The Death f Literature(New Haven:Yale University Press,l9g0):Ar thur C.Danto."The End of Art,"in History and Theory,theme issue 37(1998),127-143.Richard M.Rorty,"Twenty-five Years After,"in The Linguistic Turn(Chicago: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e, 1992),P.374
顽抗，终究难逃厄运。举其例：福柯(Michel Foucault,1926一1984)于 九六九年刊行了《知识的考古学》(The Archaeology of Knowledge),该时的 书评者立谓“敲响了历史的丧钟”。(1)似乎唯恐天下不乱。而后现代主 义者动辄招致“历史杀手”的恶名，恒是实情。(2】 其实，已逝的过去(the past)何尝有死生可言，这些后现代主义者主要 意谓传统意义下的史学业已不存；他们坚称逝者如斯，历史的符码无复负 载真实的过去，史学道破了只是拟仿物(simulacra)或语言游戏罢了。(3)遵 此，史家所使用的语言取代了历史的事实，骤成史学首要考察的课题。若 此“语言的转向”(the linguistic turn),不禁令人挂心作为学术训练的实证 4 史学是否气数已尽？〔4) 三联讲坛 史家对后现代理论的反应，最典型莫若艾尔顿(G.R.Eo,1921一·)。 他坚守“史料至上”的观点，而对时下的理论（尤其后现代理论）加以冷嘲 热讽，至谓马克思主义(Marxism)与解构论(deconstruction)的结合仿佛 “伏特加(vodka)摻入迷幻药(LsD)”,一发不可收拾。他并把福柯、德里 达(Jacques Derrida,1930一2004)等人归类为“理论贩子”(theory-mon gers),对怀特(Hayden White,1928一)亦不假词色。{5)艾氏原以维护 (1)Frangois Dosse,History of Structuralism,translated by Deborah Glassman(Minneapolis,Minn.:Uni- versity of Minnesota Press,1997),vol.2.p.245. 【2】例如：澳洲史家文沙特尔(Kei油Windcht加ile)便称这些后现代主义者遂行历史的谋杀。Kei Windschuttle,The Killingf(New York:Free) (3)Niall Ley,the Death of History."in Postmodem Literary Theory(Oxford:Blackwell,97).42. (4)Georg G.Iggers,"The'Linguistie Turn':the End of History as a Scholarly Discipline?"in Historiogra- phy in the Tentieth Century(Hanover and London:Wesleyan University Press,1997),ch.10. “语言的转向“应作广义解，泛指对史家所使用的语言进行反思，“语言“而非“事实“成为关切的 议题，非如安克斯密特(Ankersmnit)仅指怀特(ie)的语艺学而已。CR.R.Ankermit,"m。 Linguistic Tum, in Historical Represen [5)G.R.Elton,Return to Essentials(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91).pp.12-13.27- 29,34,52
正统史学自居，他之所以义愤填膺是可理解的。他且坚信后现代理论宛 如时尚，可预言的：若非倏忽随风飘逝，即被另个极端的流行所取代；但史 家必须学有所本（史料批评），切不可舍本逐末，为之目眩神摇。〔1】 意籍微观史家(microhistorian)金兹伯格(Carlo Ginzburg,l939一) 尤力挺实证史学，直斥德里达的学说为“廉价的虚无主义"(cheap nihil- sm):他认为任何形式的怀疑论只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甚不值史家一 后现代主义 顾。老牌史家斯通(Lawrence Stone,l919一1999)亦呼吁史家应并肩作 战，对抗日益器张的“理性逆流”。〔21但他们的奔走，并未能抵挡后现代 史学研 主义的侵袭；反而因为聚光效应，后现代史学有愈演愈烈之势。这由后现 代的用辞充斥了坊间的史学论文可见一斑，举其例：“文本”(text,巴特) 5 第 取代了“作品"(work),“论述”（话语）(discourse,福柯)取代了“解释” 章 (explanation)),“解构“"(deconstruction,德里达)取代了“结构”(structure), “修辞”(rhetoric,怀特)取代了“论证”(argument),“书写”(writing,德里 达)取代了“阐释”(interpretation),诸如此类，不胜枚举。最后竟连原处 边睡地带的中国史、台湾史皆受波及。 后现代主义 总之，激情的呐喊，并无法取代理性的思维。史家若不想随波逐流， 亦不想坐困愁城，犹得冷静面对后现代主义严峻的挑战，方不致进退失 据，筹措无方。以下则尝试选取若干与史学相关的后现代主义者，拟先略 与「历史之死」 加疏解，再评估其优劣得失，期得正视后现代主义，并稍作回应。 循此，下文拟先检讨福柯。福氏兼有理论与实践的长材，素被目为后 现代史学的标竿人物，其影响居高不下。其次，则拟欲讨论怀特。怀氏的 历史语艺学(poetics),为“历史若文学”扳回一城，不但改变了传统史著 (G.P.73. []Elizabeth A.Clark,Theory.Text (Cambridge and London:Harvard University 2004),Pp.26,79
的评估标准，尚且道出写作风格，方是史学优劣的吃紧处。该章纯由“史 学”的角度，以评介怀特的功过得失。第六章，则改从“历史哲学”的观 点，重新勾勒怀特如何催生了“叙事式历史哲学”(narrative philosophy of history),以解消传统“分析式历史哲学"(analytical philosophy of history） 的命题，并成为新时代历史哲学的表率。 此外，巴特(Roland Barthes,l915一1980)的“作者之死”，则抛出迥异 于往昔的资料或史实的阅读角度，令人为之侧目。无独有偶地，德里达的 “解构”及“书写”概念，进而摧毁了“史源中心观点”，试图建立崭新的历 史进路。末章则对后现代史学做一个提纲挈领的报告，希冀上述的反思 6 可涵盖后现代史学的动向，并掌握其精神。最终的附录部分，则是供出个 三联讲坛 人关怀后现代史学的底蕴，但愿所谓的“双重危机”并非无的放矢，故作 耸人听闻之辞。 末了，必须稍作说明，本书的篇章每取兰克史学(Rankean historiogra- phy)破题，着眼点即是：兰克(Leopold von Ranke,l795一1886)素被视为 现代史学的奠基者，其所招致的影响至被媲美为史学上的“哥白尼革命” (Copernican revolution)。〔I)自兰克以下，近代史学虽儿经翻转，惟直迄 十世纪中叶，力倡观念史学的柯林伍德(R.G.Collingwood,1889一1943) 犹惧其“阴魂未散”，不敢掉以轻心。〔2)而后现代史学亦常援兰克史学为 对照面，职是之故，必须预作交待，方能求本探源，弹无虚掷。 (1)R.G.Collingwood,n Auobiograpy(London.Oxford and NewYork:xford University Press70) p.79.另见ord Acton,“1naug ays in the Laberal Interpr R.C.Collingwood,n Autobiography,p.2
外文书目 Acton,Lord, 1967.Essays in the Liberal Interpretation of History.Chicago and London: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Ankersmit,F.R. 2001."The Linguistic Turn"in Historical Representation.Stanford:Stan- 后现代主义与史学研究 ford University Press. Barsky,Robert 7 2001."Postmodernism"in Encyclopedia of Postmodernism.London;New York:Routledge 章 Bertens,Hans 1995.The Idea of the Postmodern.London:New York:Routledge Clark,Elizabeth A. 2004.History,Theory,Text.Cambridge and London:Harvard University 后现代主义与 Press. Collingwood,R.G 历史之死 1970.An Autobiography.London,Oxford and New York:Oxford Universi- ty Press Danto,Arthur C. 1998."The End of Art",History and Theory,Theme Issue 37. Dosse,Francois 1997.History of Structuralism,translated by Deborah Glassman.Minneap- olis,Minn.:University of Minnesota Press. Elton,G.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