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国际关系》2017年第5期特朗普政府经济政策趋势与中国应对之策翟东升赵宇轩[内容提要］特朗普时代，美国的贸易政策、财税政策和利率调整都将给中国和世界带来很大风险。基于广泛和深入的访谈调研，本文通过财政收支和政治定位的两维分析，明确特朗普施政逻辑的“损、“补”对象，并在财政约束之下推测他未来的政策方向和空间，进而探讨中国应有的对策。本文认为特朗普将继续实施逆全球化政策，并指望通过减息来为减税创造财政空间，这些举措最终都是以伤害他国利益为导向的零和博奔。[关键词]特朗普新政逆全球化中美经济关系作者介绍翟东升，中国人民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副教授、中国人民大学对外战略研究中心副主任，主要研究国际政治经济学、美国经济等：赵宇轩，世界银行集团咨询专家、中国人民大学对外战略研究中心兼职研究员，主要研究世界经济等问题。特朗普当选美国总统，是2016年全球政治经济两党资深人士、智囊机构与学者、华尔街投行人士领域影响最重大的黑天鹅事件，标志着西方社会政等。其次，本文通过从财政收支和政治定位的两维治生活中的民粹主义急剧上升，逆全球化力量登堂分析，明确特朗普施政逻辑的“损”和“补”的对象，入室。对于中国这样高度开放的发展中大国而言，以及在财政约束之下推测他未来的政策方向和空间。最后，在对美国国内政治博奔的分析基础上，进特朗普时代的美国经济政策调整将带来一系列风险一步探讨中国应对之策。和挑战。其中既有非常具体和紧迫的挑战，比如中美双边的经贸和投资可能因其反自由贸易而倒退；一、特朗普经济政策的政治经济学狂飘突进的减税方案可能将中、欧等经济体拖进一特朗普上任后，其经济政策与之前竞选时的言场“减税锦标赛”之中，引发各国赤字率的上升：也有非常宏观和影响深远的战略性疑问，比如全球化论相比有了一些变化（见表1）。要把握特朗普政府是否就此终结？中国是否应接过全球化的大旗？相经济政策的基本逻辑和未来动向，必须抓住两条主关话题在国内政策和学术界引起了很大的争论，而线索，一是权，二是钱。权是指选票来源问题，即特本文的主旨和视角，正是通过对特朗普执政后的内朗普在政治上要讨好谁，可以让谁来承担更多代价：钱则是指财政的收支问题，即他要在什么方向花钱，外经济政策做出整体性的政治经济学分析，探讨其内在逻辑、可能动向和中国的应对之策，并进而探讨又从哪里筹钱。通过这两条主线索，可以建立起一已然展开的中美经济关系重构。个二维坐标系，横轴是确定其权力运用的政治光谱，本文将从政治经济学角度去梳理特朗普政府的纵轴则表示政策导致的财政收支及其背后的财富再经济政策，既包括已经开始实施或者付诸立法的政策主张，也包括一些已然暗示但还没有被广泛讨论**本文作者感谢众多受访对象为本文的研究提供的真知灼的政策方向。就研究方法而言，本文首先是诉诸于见，也感谢王淼和曹心慧为本文的数据和图表整体所做贡献。广泛而有深度的访谈，对象包括美国本届政府官员、18?1994-2017ChinaAcademicJournalElectronic PublishingHouse.All rights reserved.http:/www.cnki.net
特朗普政府经济政策趋势与中国应对之策* 翟东升 赵宇轩 ［内容提要］特朗普时代，美国的贸易政策、财税政策和利率调整都将给中国和世界带来很大 风险。基于广泛和深入的访谈调研，本文通过财政收支和政治定位的两维分析，明确特朗普施政逻 辑的“损”、“补”对象，并在财政约束之下推测他未来的政策方向和空间，进而探讨中国应有的对 策。本文认为特朗普将继续实施逆全球化政策，并指望通过减息来为减税创造财政空间，这些举措 最终都是以伤害他国利益为导向的零和博弈。 ［关键词］特朗普新政逆全球化中美经济关系 ［作者介绍］翟东升，中国人民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副教授、中国人民大学对外战略研究中心副 主任，主要研究国际政治经济学、美国经济等; 赵宇轩，世界银行集团咨询专家、中国人民大学对外 战略研究中心兼职研究员，主要研究世界经济等问题。 特朗普当选美国总统，是 2016 年全球政治经济 领域影响最重大的黑天鹅事件，标志着西方社会政 治生活中的民粹主义急剧上升，逆全球化力量登堂 入室。对于中国这样高度开放的发展中大国而言， 特朗普时代的美国经济政策调整将带来一系列风险 和挑战。其中既有非常具体和紧迫的挑战，比如中 美双边的经贸和投资可能因其反自由贸易而倒退; 狂飙突进的减税方案可能将中、欧等经济体拖进一 场“减税锦标赛”之中，引发各国赤字率的上升; 也 有非常宏观和影响深远的战略性疑问，比如全球化 是否就此终结? 中国是否应接过全球化的大旗? 相 关话题在国内政策和学术界引起了很大的争论，而 本文的主旨和视角，正是通过对特朗普执政后的内 外经济政策做出整体性的政治经济学分析，探讨其 内在逻辑、可能动向和中国的应对之策，并进而探讨 已然展开的中美经济关系重构。 本文将从政治经济学角度去梳理特朗普政府的 经济政策，既包括已经开始实施或者付诸立法的政 策主张，也包括一些已然暗示但还没有被广泛讨论 的政策方向。就研究方法而言，本文首先是诉诸于 广泛而有深度的访谈，对象包括美国本届政府官员、 两党资深人士、智囊机构与学者、华尔街投行人士 等。其次，本文通过从财政收支和政治定位的两维 分析，明确特朗普施政逻辑的“损”和“补”的对象， 以及在财政约束之下推测他未来的政策方向和空 间。最后，在对美国国内政治博弈的分析基础上，进 一步探讨中国应对之策。 一、特朗普经济政策的政治经济学 特朗普上任后，其经济政策与之前竞选时的言 论相比有了一些变化( 见表 1) 。要把握特朗普政府 经济政策的基本逻辑和未来动向，必须抓住两条主 线索，一是权，二是钱。权是指选票来源问题，即特 朗普在政治上要讨好谁，可以让谁来承担更多代价; 钱则是指财政的收支问题，即他要在什么方向花钱， 又从哪里筹钱。通过这两条主线索，可以建立起一 个二维坐标系，横轴是确定其权力运用的政治光谱， 纵轴则表示政策导致的财政收支及其背后的财富再 * 本文作者感谢众多受访对象为本文的研究提供的真知灼 见，也感谢王淼和曹心慧为本文的数据和图表整体所做贡献。 18 《现代国际关系》 2017 年第 5 期
《现代国际关系》2017年第5期分配效应。如图1所示，特朗普的施政方向基本上民众的利益，讨好白人、富人与宗教保守势力，表现落在第一和第三象限之中，即伤害外国人和中下层出鲜明的民族主义乃至种族主义色彩。表1：特朗普当选前后政策对比当选前的政策主张当选后的最新政策给企业和个人所得税大幅减税，10年5万亿给企业和个人所得税减税，10年2.5万亿美美元规模：元规模：税制改革取消房地产遗产税：取消遗产税：可能支持边境调节税放弃边境调节税PPP模式并用1370亿美元的税务抵免激活1万亿美元基建方案：政府直接投资、PPP和10年内约1万亿美元的基建投资，可能以维基建方案对相关公司提供税务抵免（taxcredit）等方式修、更新现有设施为主，强调取消基建审批组合发力监管条例废除奥巴马“平价医疗法案，代之以“特朗特朗普医改案初因党内分歧而撤回，修改后医改普法案再次冲关货币主张紧缩货币政策：主张加息主张低利率和弱美元撤销沃尔克规则（Volckerrule）并为小银行放松监管：将撤销沃尔克规则和多德一弗兰克法案，放金融监管撤销多德-弗兰克金融监管法案（Dodd-松金融监管，恢复银行和投行分业经营Frank Act）其他内容退出TPP：已宣布退出TPP；宣布中国为汇率操纵国，对中、日、墨课以重宣布中国不是汇率操纵国：税：禁穆令推行受阻：对外经针对墨西哥重新谈判NAFTA：移民与边境管理政策调整受挑战：收紧外国人在美临时工作签证（H-1B)：济政策限制移民：强化移民执法，限制移民人口规模，限制移民签证的发放额度，包括H-IB废除奥巴马的“清洁电力计划”，但在是否退工作签证，暂停外国劳工入籍：出巴黎气候协定议题上犹豫不决：气候变化“废除”巴黎气候协议用国家安全理由审查工业品进口来源：作者自制当今的美国是一个严重极化和分裂的社会，而移，他们的失业率、离婚率、吸毒率和自杀率都大幅上升。特朗普动员的正是这批人，对于这些自视为且在政治光谱的两端都存在大量沉默的选民，谁能全球化品的白人而言，特朗普的民粹主义和种动员他们进入政治投票站，谁就能获胜。2008年，族主义言论可谓入心入脑。知识分子群体之所以多奥巴马凭借其个人魅力，成功动员了左翼的沉默选数错估了美国大选结果，就是因为对这批失意者的民进入美国政治游戏，从而获得8年任期。而2016关注和理解远远不够。年，特朗普则动员了右翼的沉默选民进入投票站，这要满足这个群体的政治诉求，特朗普施政的核批人大多是美国地理上处于中部各州的中下层白心理念就是“建墙”。既要建“有形之墙”，把拉丁移人，他们的确是全球化时代的净受损者。全球不平民挡在外边，保护白人中下层人口在服务业中的就等问题的权威学者布兰科·米拉诺维奇（Branko业机会：也要建“无形之墙”，重塑美国对外经贸关Milanovic）于2012年提出了著名的“大象曲线”，用系，把中国、墨西哥等国的制成品挡在境外，让美国全球化时代各国各阶层的相对收益做对比，说明为实现再工业化。通过退出“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什么近年西方中产阶级和蓝领人口掀起了民粹主义定”（TPP），更通过向墨西哥、日本、中国、德国等经和反全球化的浪潮?。原先处于人类收入分布75~90分之间的数亿人成为全球化的输家，他们的收入停滞了将近30年。这个群体正是美欧的中产阶级DMilanovio "Clobal Income Inequality by the Numbers:in His-和蓝领人口。由于技术的进步和制造业的对外转tory and Now", World Bank Policy Research Working Paper, 6259, p.1319?1994-2017 China Academic Journal Electronic Publishing House.All rights reserved.http://www.cnki.net
分配效应。如图 1 所示，特朗普的施政方向基本上 落在第一和第三象限之中，即伤害外国人和中下层 民众的利益，讨好白人、富人与宗教保守势力，表现 出鲜明的民族主义乃至种族主义色彩。 表 1: 特朗普当选前后政策对比 当选前的政策主张 当选后的最新政策 税制改革 给企业和个人所得税大幅减税，10 年 5 万亿 美元规模; 取消遗产税; 可能支持边境调节税 给企业和个人所得税减税，10 年 2．5 万亿美 元规模; 取消房地产遗产税; 放弃边境调节税 基建方案 1 万亿美元基建方案; 政府直接投资、PPP 和 对相关公司提供税务抵免( tax credit) 等方式 组合发力 PPP 模式并用 1370 亿美元的税务抵免激活 10 年内约 1 万亿美元的基建投资，可能以维 修、更新现有设施为主，强调取消基建审批 监管条例 医改 废除奥巴马“平价医疗法案”，代之以“特朗 普法案” 特朗普医改案初因党内分歧而撤回，修改后 再次冲关 货币 主张紧缩货币政策: 主张加息 主张低利率和弱美元 金融监管 撤销沃尔克规则( Volcker rule) 并为小银行 放松监管; 撤销多 德 － 弗兰克金融监管法案 ( Dodd － Frank Act) 其他内容 将撤销沃尔克规则和多德－弗兰克法案，放 松金融监管，恢复银行和投行分业经营 对外经 济政策 退出 TPP; 宣布中国为汇率操纵国，对中、日、墨课以重 税; 针对墨西哥重新谈判 NAFTA; 限制移民: 强化移民执法，限制移民人口规 模，限制移民签证的发放额度，包括 H－ 1B 工作签证，暂停外国劳工入籍; 气候变化: “废除”巴黎气候协议 已宣布退出 TPP; 宣布中国不是汇率操纵国; 禁穆令推行受阻; 移民与边境管理政策调整受挑战; 收紧外国人在美临时工作签证( H－1B) ; 废除奥巴马的“清洁电力计划”，但在是否退 出巴黎气候协定议题上犹豫不决; 用国家安全理由审查工业品进口 来源: 作者自制 当今的美国是一个严重极化和分裂的社会，而 且在政治光谱的两端都存在大量沉默的选民，谁能 动员他们进入政治投票站，谁就能获胜。2008 年， 奥巴马凭借其个人魅力，成功动员了左翼的沉默选 民进入美国政治游戏，从而获得 8 年任期。而 2016 年，特朗普则动员了右翼的沉默选民进入投票站，这 批人大多是美国地理上处于中部各州的中下层白 人，他们的确是全球化时代的净受损者。全球不平 等问题的权威学者布兰科·米拉诺维奇( Branko Milanovic) 于 2012 年提出了著名的“大象曲线”，用 全球化时代各国各阶层的相对收益做对比，说明为 什么近年西方中产阶级和蓝领人口掀起了民粹主义 和反全球化的浪潮①。原先处于人类收入分布 75 ～ 90 分之间的数亿人成为全球化的输家，他们的收入 停滞了将近 30 年。这个群体正是美欧的中产阶级 和蓝领人口。由于技术的进步和制造业的对外转 移，他们的失业率、离婚率、吸毒率和自杀率都大幅 上升。特朗普动员的正是这批人，对于这些自视为 全球化牺牲品的白人而言，特朗普的民粹主义和种 族主义言论可谓入心入脑。知识分子群体之所以多 数错估了美国大选结果，就是因为对这批失意者的 关注和理解远远不够。 要满足这个群体的政治诉求，特朗普施政的核 心理念就是“建墙”。既要建“有形之墙”，把拉丁移 民挡在外边，保护白人中下层人口在服务业中的就 业机会; 也要建“无形之墙”，重塑美国对外经贸关 系，把中国、墨西哥等国的制成品挡在境外，让美国 实现再工业化。通过退出“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 定”( TPP) ，更通过向墨西哥、日本、中国、德国等经 19 《现代国际关系》 2017 年第 5 期 ① Milanovic，“Global Income Inequality by the Numbers: in History and Now”，World Bank Policy Ｒesearch Working Paper，6259，p．13．
2017年第5期《现代国际关系》济体施加单边经贸压力，要求主要贸易伙伴们主动后逐步向5万亿规模靠拢。而到2017年4月28日降低顺差，从而帮助他的选民群体创造就业。推出的减税构想则进一步收缩到10年2.5万亿美元的规模。但即便是这样的规模，仍然被认为不现图1：特朗普的施政方向实，主要原因在于没有足够的收入来与之匹配。特朗普及其财长史蒂文·努钦（StevenMnuchin）等人钱公开强调，大幅减税将会刺激经济增长，从而扩大税EPAR基，反而令税收增加。这种说法并没有历史依据，也公牌雅味没有几个严肃的经济学者会同意。事实上过去40就和礼成木年来美国的总体税率一直趋于下行，但是债务率却佳精种+权力在不断升高，共和党政府心中自然清楚这一点。为致R中了让其减税政策具有可行性，特朗普必须在图1的第三象限中找到填补空缺的办法，从某些群体身上华车获得收入。个强大和林。 智尚区E门原本共和党人设想的边境调节税项目可以为特of朗普政府创造出一定的收入。它可以成为特朗普的美元上进一箭双雕之计，一方面能鼓励出口限制进口从而讨好其白人蓝领选民群体，另一方文可以从美国巨额来源：作者自制贸易逆差中获取不菲的税收。但是在经历数个月的辩论之后，考虑到它很可能违反世贸组织（WTO）规但是另一方面，特朗普是一个富有商人，他内则，而且共和党内部有较大的不同意见，所以该政策心认同的是富人阶级，而不是这些失败、愤滤的白人被放弃。蓝领中产阶级。在特朗普提出的医改和税改这两个从美国联邦政府的财政平衡表中可以看出，特大蛋糕的重新切割方案中，获益的将主要是占总人朗普能够用来平衡预算的只能是相对比较小的生财口很少的富人阶级?。唯一利好中产阶级的税改细之道。一是通过向美国企业的海外利润收取10%节是允许育儿家庭将育儿支出抵扣个人所得税，但的低税率，从而鼓励滞留海外避税天堂的2.6方亿这个主张还是其大女儿伊万卡·特朗普（Ivanka美元尽快汇回美国。乐观情况下，可以在较短时间Trump）而不是特朗普本人提出来的。内为特朗普政府带来2000亿美元的增量收入，但这除了白人选民和富人群体之外，特朗普的政策是一次性收入。二是利用政治、经贸和军事优势向方向还对以下几个具体行业有利：军工行业、传统能盟友和邻国施加压力，要求他们承担更多支出责任源业、建筑业以及金融业。通过大幅增加军费，松绑比如要求北约盟国承担更多军费支出，要求墨西哥对油、气和煤炭行业的环保管制，大力鼓励基础设施为建墙出资，要求韩国为萨德系统支付10亿美元，建设，放松对金融业的监管，上述几大行业将成为特可以视同为向小国索取保护费。三是减少在行政人朗普时代的大赢家。事和国际事务上的开支，减少对外援助，减少对国际虽然在特朗普的治国理念中，对上述群体和行多边组织的预算，减少国务院的预算，减少政府对科业非常慷概，但是他必须回答钱从哪里来的问题。如图1所示，特朗普提出的减税方案将大大增加美①美国智库税务政策中心（TaxPalicyCenter）高级研究员约瑟夫·罗森伯格（JosephRosenberg）表示，美国最富有的0.1%的家庭国赤字，军费增长和基建扩张更是雪上加霜。作为享受的减税额度相当于其税后收入的约14%，远高于其他收入家庭享受的减税优惠。英国经济学者马丁·沃尔夫（MartinWolf)认为特一个商人总统，特朗普的核心政策理念之一是大力朗普是在玩“富豪民粹主义”，即用文化议题动员普通民众的民粹热减税，竞选期间他的口号是10年减税10万亿美元情，但是在夺权后的利益分配中服务于富人利益。20?1994-2017 China Academic Journal Electronic Publishing House.All rights reserved.http://www.cnki.net
济体施加单边经贸压力，要求主要贸易伙伴们主动 降低顺差，从而帮助他的选民群体创造就业。 图 1: 特朗普的施政方向 来源: 作者自制 但是另一方面，特朗普是一个富有商人，他内 心认同的是富人阶级，而不是这些失败、愤懑的白人 蓝领中产阶级。在特朗普提出的医改和税改这两个 大蛋糕的重新切割方案中，获益的将主要是占总人 口很少的富人阶级①。唯一利好中产阶级的税改细 节是允许育儿家庭将育儿支出抵扣个人所得税，但 这个主张还是其大 女 儿 伊 万 卡·特 朗 普( Ivanka Trump) 而不是特朗普本人提出来的。 除了白人选民和富人群体之外，特朗普的政策 方向还对以下几个具体行业有利: 军工行业、传统能 源业、建筑业以及金融业。通过大幅增加军费，松绑 对油、气和煤炭行业的环保管制，大力鼓励基础设施 建设，放松对金融业的监管，上述几大行业将成为特 朗普时代的大赢家。 虽然在特朗普的治国理念中，对上述群体和行 业非常慷慨，但是他必须回答钱从哪里来的问题。 如图 1 所示，特朗普提出的减税方案将大大增加美 国赤字，军费增长和基建扩张更是雪上加霜。作为 一个商人总统，特朗普的核心政策理念之一是大力 减税，竞选期间他的口号是 10 年减税 10 万亿美元， 后逐步向 5 万亿规模靠拢。而到 2017 年 4 月 28 日 推出的减税构想则进一步收缩到 10 年 2．5 万亿美 元的规模。但即便是这样的规模，仍然被认为不现 实，主要原因在于没有足够的收入来与之匹配。特 朗普及其财长史蒂文·努钦( Steven Mnuchin) 等人 公开强调，大幅减税将会刺激经济增长，从而扩大税 基，反而令税收增加。这种说法并没有历史依据，也 没有几个严肃的经济学者会同意。事实上过去 40 年来美国的总体税率一直趋于下行，但是债务率却 在不断升高，共和党政府心中自然清楚这一点。为 了让其减税政策具有可行性，特朗普必须在图 1 的 第三象限中找到填补空缺的办法，从某些群体身上 获得收入。 原本共和党人设想的边境调节税项目可以为特 朗普政府创造出一定的收入。它可以成为特朗普的 一箭双雕之计，一方面能鼓励出口限制进口从而讨 好其白人蓝领选民群体，另一方又可以从美国巨额 贸易逆差中获取不菲的税收。但是在经历数个月的 辩论之后，考虑到它很可能违反世贸组织( WTO) 规 则，而且共和党内部有较大的不同意见，所以该政策 被放弃。 从美国联邦政府的财政平衡表中可以看出，特 朗普能够用来平衡预算的只能是相对比较小的生财 之道。一是通过向美国企业的海外利润收取 10% 的低税率，从而鼓励滞留海外避税天堂的 2．6 万亿 美元尽快汇回美国。乐观情况下，可以在较短时间 内为特朗普政府带来 2000 亿美元的增量收入，但这 是一次性收入。二是利用政治、经贸和军事优势向 盟友和邻国施加压力，要求他们承担更多支出责任， 比如要求北约盟国承担更多军费支出，要求墨西哥 为建墙出资，要求韩国为萨德系统支付 10 亿美元， 可以视同为向小国索取保护费。三是减少在行政人 事和国际事务上的开支，减少对外援助，减少对国际 多边组织的预算，减少国务院的预算，减少政府对科 02 《现代国际关系》 2017 年第 5 期 ① 美国智库税务政策中心( Tax Policy Center) 高级研究员约 瑟夫·罗森伯格( Joseph Ｒosenberg) 表示，美国最富有的 0．1%的家庭 享受的减税额度相当于其税后收入的约 14%，远高于其他收入家庭 享受的减税优惠。英国经济学者马丁·沃尔夫( Martin Wolf) 认为特 朗普是在玩“富豪民粹主义”，即用文化议题动员普通民众的民粹热 情，但是在夺权后的利益分配中服务于富人利益
《现代国际关系》2017年第5期（ReincePriebus）、加里·科恩（GaryCohn）、贾里研项目的资助规模。但是即便把上述所有手段加起来，也远不足以实现每年两三千亿美元的节支增收德·库什纳（JaredKushner）、努钦、麦克马斯特（HR.McMaster)等人为代表，其共同身份背景是对经以平衡其减税预算，所以归根结底，特朗普政府必然济和政治精英阶级的认同，主张延续过去30多年的跟此前的历届共和党政府一样，大幅扩大财政赤字。美式全球化，或者借用塞缪尔·亨廷顿（Samuel分解美国联邦财政支出的研究视角还提醒我们Huntington）的概念来讲，就是主张继续搞“美帝国须警惕如下前景，即特朗普可能会试图从节省债务主义”。利息支出的角度入手，为其减税大计腾挪出财政空特朗普政府成立以后出现了一系列内斗迹象，间来。为滚动其存量债务，美国联邦政府每年所支其中包括麦克马斯特把班农赶出了国安会：纳瓦罗付的利息占其财政支出的规模在10%~20%之间，被安排在白宫西配楼的一个小办公室里无人过问：过去20年间，利息支出的金额增长缓慢，近年约为而在普利巴斯推动的特朗普医改法案第一次羽而4500亿美元。在债务规模持续扩张的前提下，利息归之后，班农则大做文章，要求搞一个共和党内的支出却能长期稳定，这归功于国债平均利率水平的“叛徒名单”予以警告和惩戒。持续下降。如果特朗普能够操纵未来的美联储货币在特朗普的反全球化政策方向上，班农扮演了政策，令其再次进入减息周期，那么利息支出的金额尤其重要的角色。他所主导的极右翼舆论平台布赖甚至可以不升反降，其缩减规模以每年于亿计。这特巴特新闻网（BreitbartNewsNetwork）向来宣扬民一点为提前把握美国经济政策的重大转向打开了想粹和民族主义立场。作为白宫首席战略顾问，他有象空间。着一整套“美国向何处去”的宏大理论，体现在其大量的讲座、采访和影视作品之中。按照尼基尔·索二、撕扯中的学习曲线纳德（NikhilSonnad）和格温·吉尔福德（Gwynn特朗普政府入主白宫之后的三个多月时间里，Guilford)等人的研究，其核心信条可以概括为三点，他本人及其核心团队经历着一个明显的“学习曲一是资本主义，二是民族主义，三是犹太教一基督教线”，努力从依靠民粹上台的政治素人转变成一个价值观②。虽然班农自已也有着哈佛和高盛的经超级大国的执政团队。即便是外人都能明显地感觉历，但他坚信以华尔街人士为代表的自由、世俗且具到美国政治决策过程中存在着众多力量之间的竞争全球思维的精英群体通过俘获政治权力蓄意地修正和撕扯，各方都试图把国家内政外交的舵盘拽向自和扭曲了美国的民主机制和资本主义体制，并掠夺已一边，其激烈程度远大于过去的常态。在一个不美国中产阶级应得的财富。而与他一起辅佐特朗普断极化的社会政治大背景下，这种内斗和撕扯给特的普里巴斯、科恩、努钦等一大批富人政客恰恰便是朗普政府的政策方向带来很大的不确定性，以至于他所增恶的建制派精英群体。这个群体是全球化的不少政治观察家认为美国的未来向何处去，连特朗倡导者、信奉者和获益者，将资本和产业转移到全球普自己也不甚清楚。①美国财政变迁中的一个奇特之处在于：共和党向来主张小特朗普执政团队人员尽管还仍未全部到位，却政府、批判财政赤字和债务，但是现代历史上基本上都是共和党总统已然分裂成非常对立的两派。一派以史蒂夫·班农任内赤字率持续上升，而民主党总统任期内的赤字率能够稳定甚至收敛。详见拙文“对希拉里与特朗普经济主张的比较及政治经济学（SteveBannon）、凯莉安·康维（KellyanneConway）解读”。之所以出现这样的奇景，民主党位资深参议员在访谈中给出的解释是：民主党当政时共和党总会在国会中加以黎肘所以难和彼得·纳瓦罗（PeterNavarro）为代表，他们在特以扩大赤字，而共和党人执政时，民主党通常不那么强调小政府，故朗普竞选之初便已加入核心班底，信奉民粹主义和而导致共和党政府的赤字率扩大。笔者认为除了这个解释之外，上述事实还证伪了共和党所长期信奉的小政府有利于经济增长的理民族主义理念。这些人原本都属于在政治光谱右端2。②Guilford&Sonnad"What Steve Bannon Really Wants", ht-非常边缘的群体，由于在特朗普身上押对了宝而突tps：//qz.com/898134/what-steve-bannon-really-wants/.（上网时间然权势显赫。另一派人则以雷恩斯·普利巴斯2017年2月5日）21?1994-2017China AcademicJournalElectronic PublishingHouse.Allrights reserved.http:/www.cnki.net
研项目的资助规模。但是即便把上述所有手段加起 来，也远不足以实现每年两三千亿美元的节支增收 以平衡其减税预算，所以归根结底，特朗普政府必然 跟此前的历届共和党政府一样，大幅扩大财政赤 字①。 分解美国联邦财政支出的研究视角还提醒我们 须警惕如下前景，即特朗普可能会试图从节省债务 利息支出的角度入手，为其减税大计腾挪出财政空 间来。为滚动其存量债务，美国联邦政府每年所支 付的利息占其财政支出的规模在 10% ～ 20%之间， 过去 20 年间，利息支出的金额增长缓慢，近年约为 4500 亿美元。在债务规模持续扩张的前提下，利息 支出却能长期稳定，这归功于国债平均利率水平的 持续下降。如果特朗普能够操纵未来的美联储货币 政策，令其再次进入减息周期，那么利息支出的金额 甚至可以不升反降，其缩减规模以每年千亿计。这 一点为提前把握美国经济政策的重大转向打开了想 象空间。 二、撕扯中的学习曲线 特朗普政府入主白宫之后的三个多月时间里， 他本人及其核心团队经历着一个明显的“学习曲 线”，努力从依靠民粹上台的政治素人转变成一个 超级大国的执政团队。即便是外人都能明显地感觉 到美国政治决策过程中存在着众多力量之间的竞争 和撕扯，各方都试图把国家内政外交的舵盘拽向自 己一边，其激烈程度远大于过去的常态。在一个不 断极化的社会政治大背景下，这种内斗和撕扯给特 朗普政府的政策方向带来很大的不确定性，以至于 不少政治观察家认为美国的未来向何处去，连特朗 普自己也不甚清楚。 特朗普执政团队人员尽管还仍未全部到位，却 已然分裂成非常对立的两派。一派以史蒂夫·班农 ( Steve Bannon) 、凯莉安·康维( Kellyanne Conway) 和彼得·纳瓦罗( Peter Navarro) 为代表，他们在特 朗普竞选之初便已加入核心班底，信奉民粹主义和 民族主义理念。这些人原本都属于在政治光谱右端 非常边缘的群体，由于在特朗普身上押对了宝而突 然权 势 显 赫。另一派人则以雷恩斯 · 普 利 巴 斯 ( Ｒeince Priebus) 、加里·科恩( Gary Cohn) 、贾里 德·库什纳( Jared Kushner) 、努钦、麦克马斯特( H． Ｒ． McMaster) 等人为代表，其共同身份背景是对经 济和政治精英阶级的认同，主张延续过去 30 多年的 美式 全 球 化，或者借用塞缪尔 · 亨 廷 顿 ( Samuel Huntington) 的概念来讲，就是主张继续搞“美帝国 主义”。 特朗普政府成立以后出现了一系列内斗迹象， 其中包括麦克马斯特把班农赶出了国安会; 纳瓦罗 被安排在白宫西配楼的一个小办公室里无人过问; 而在普利巴斯推动的特朗普医改法案第一次铩羽而 归之后，班农则大做文章，要求搞一个共和党内的 “叛徒名单”予以警告和惩戒。 在特朗普的反全球化政策方向上，班农扮演了 尤其重要的角色。他所主导的极右翼舆论平台布赖 特巴特新闻网( Breitbart News Network) 向来宣扬民 粹和民族主义立场。作为白宫首席战略顾问，他有 着一整套“美国向何处去”的宏大理论，体现在其大 量的讲座、采访和影视作品之中。按照尼基尔·索 纳德 ( Nikhil Sonnad) 和 格 温 · 吉 尔 福 德 ( Gwynn Guilford) 等人的研究，其核心信条可以概括为三点， 一是资本主义，二是民族主义，三是犹太教—基督教 价值观②。虽然班农自己也有着哈佛和高盛的经 历，但他坚信以华尔街人士为代表的自由、世俗且具 全球思维的精英群体通过俘获政治权力蓄意地修正 和扭曲了美国的民主机制和资本主义体制，并掠夺 美国中产阶级应得的财富。而与他一起辅佐特朗普 的普里巴斯、科恩、努钦等一大批富人政客恰恰便是 他所憎恶的建制派精英群体。这个群体是全球化的 倡导者、信奉者和获益者，将资本和产业转移到全球 21 《现代国际关系》 2017 年第 5 期 ① ② 美国财政变迁中的一个奇特之处在于: 共和党向来主张小 政府、批判财政赤字和债务，但是现代历史上基本上都是共和党总统 任内赤字率持续上升，而民主党总统任期内的赤字率能够稳定甚至 收敛。详见拙文“对希拉里与特朗普经济主张的比较及政治经济学 解读”。之所以出现这样的奇景，民主党一位资深参议员在访谈中 给出的解释是: 民主党当政时共和党总会在国会中加以掣肘所以难 以扩大赤字，而共和党人执政时，民主党通常不那么强调小政府，故 而导致共和党政府的赤字率扩大。笔者认为除了这个解释之外，上 述事实还证伪了共和党所长期信奉的小政府有利于经济增长的理 念。 Guilford ＆ Sonnad，“What Steve Bannon Ｒeally Wants”，https: / /qz．com/898134 /what－steve－bannon－really－wants/．( 上网时间: 2017 年 2 月 5 日)
《现代国际关系》2017年第5期而获益，却令美国白人中下层成为全球化的输家。山观虎斗。最典型的案例是临阵弃战的医改法案。对特朗普来说，他之所以当选，是因为有班农一派的根据格伦·思拉什（GlennThrush）和麦琪·哈伯曼信徒为票仓。但是当选之后，他必须吸纳足够多的（MaggieHaberman）等人的分析，特朗普在医改问建制派精英进入团队才能真正治国施策。于是就有题上的失败纯粹是因为共和党的派系内斗所致。普了这样一种民粹派人物与建制派精英在同一个政府利巴斯和作为共和党众议院领袖的议长保罗·瑞恩团队中水火共存的局面。（PaulRyan）未能做好国会共和党人内部各山头的按照康奈尔大学彼得·卡赞斯坦教授的说法整合工作，尤其是若干党内右翼团体对医改法案不这两派之间的斗争在一定程度上是特朗普乐意见到满，认为继承了太多奥巴马法案的内容，所以政府在的，因为只有这样他才可能保持自己已的主导权。只提交国会的最后关头不得不作黑。面对党内的分裂有这种斗争超出了二定范围，影响到其政府的整体和反叛，特朗普却无法惩罚这些自私固执的派系，因形象的时候，他才会出手压制。2017年4月初，特为还有下一个紧箍咒等着他“债务上限”的提高需朗普总统曾要求这两派自己谈判实现和解与合作，要国会授权。因此，得罪了本党议员将导致政府关他表示“你们自已搞定和解，否则我就出手”。特门而一事无成。当然，在共和党之外，更是到处可见朗普本人的人格和精神状况颇为特别，他的注意力深深的怀疑、敌意和阻力，弥散在民主党及其影响的难以像正常人一样较长时间地保持在同一个问题大批美国民众中，甚至连美国的传统盟友们（以老上，也难以控制自已的冲动，因而也就很容易受身边欧洲政治家为主）也表现出明显的藐视和嘲讽。人的影响和操纵②。所以，很难说这两派人究竞是这种层层叠叠的争斗和对抗，将使特朗普政府谁在对特朗普进行“再教育”工作，影响甚大。按照的众多经济政策难以像最初设想的那样得到迅速落爱德华·卢斯（EdwardLuce）的观察，特朗普在推特实。预计税改法案很难在头两年内得到国会通过上发出最具煸动性的帖子要么是在深夜，要么就是而最终通过的也很可能是一个远远弱化的版本。虽在周六，因为深夜时他只身独处白宫，而周六时他的然医改法案在国会众议院勉强通过，但未来仍前景女婿库什纳正在守安息日，这两个时间总统都处于不明。相对容易得以实施的是针对外国利益的政策无人看护状态?。措施，比如边境建墙，对进口商品实施双反，退出、修当然，无论是哪一派，特朗普团队成员的共同特改或暂停某些多边、双边协议等等。点是拥有经济和商业的微观经验，但都缺乏对经济三、美国经济与政策的若干重大趋势事务的宏观理解能力，因此，他们都难以想象在当前全球经济背景之下大规模减税未必能真正拉高企关于特朗普领导下美国未来经济与政策的走业利润率并激发投资热情，更难以理解美国的贸易势，可以通过对以下几个问题的考察看出端倪。逆差不是源于某个贸易伙伴压低汇率而是美国内部第一，特朗普是否真的会兑现他的反全球化主的储蓄率太低。这样的经济学观点是违背这些微观张。一些西方观察家寄希望于特朗普能被他身边的经验者的常识和直觉的，只有具备宏观知识框架才①2017年4月26日作者对彼得·卡赞斯坦教授的访谈记录。能理解。②这是一种可遗传的症状，其幼子也已经表现出同样的问题如果说政府高层内部的分歧与争斗还基本在特第一夫人之所以带着孩子继续生活在纽约而不是让他转学到华盛顿，主要就是因为其子离不开纽约的特别教育服务。朗普的控制范围之内的话，那么白宫之外的博奔则卢斯“特朗普的学习曲线"，http：//www.ftchinese.com/sto-ry/0010723242full=y?ccode=2C169001（上网时间：2017年5月1远比特朗普想象得要复杂和无奈。共和党内的分裂日非常严重，不同派系在税收、贸易、债务等一系列重@Matthew P.Goodman "Trump's Economie Statecraft:TheFirst 1,000 Days", https: / /www.csis.org/analysis/global-economics-大治国理政问题上的分歧给特朗普的施政带来了极monthly-trump's-economic-statecraft-finst-1000-days.（上网时间：2017年5月1日）大的障碍。尽管共和党在参众两院都占多数席位Thrush&HabermanTrump Becomes Ensnared in Fiery GOP但是共和党内部却难以达成共识，从而令民主党坐Civil War",TheNew YorkTimes,March 25,201722?1994-2017China AcademicJournalElectronic PublishingHouse.Allrights reserved.http://www.cnki.ne
而获益，却令美国白人中下层成为全球化的输家。 对特朗普来说，他之所以当选，是因为有班农一派的 信徒为票仓。但是当选之后，他必须吸纳足够多的 建制派精英进入团队才能真正治国施策。于是就有 了这样一种民粹派人物与建制派精英在同一个政府 团队中水火共存的局面。 按照康奈尔大学彼得·卡赞斯坦教授的说法， 这两派之间的斗争在一定程度上是特朗普乐意见到 的，因为只有这样他才可能保持自己的主导权。只 有这种斗争超出了一定范围，影响到其政府的整体 形象的时候，他才会出手压制。① 2017 年 4 月初，特 朗普总统曾要求这两派自己谈判实现和解与合作， 他表示: “你们自己搞定和解，否则我就出手”。特 朗普本人的人格和精神状况颇为特别，他的注意力 难以像正常人一样较长时间地保持在同一个问题 上，也难以控制自己的冲动，因而也就很容易受身边 人的影响和操纵②。所以，很难说这两派人究竟是 谁在对特朗普进行“再教育”工作，影响甚大。按照 爱德华·卢斯( Edward Luce) 的观察，特朗普在推特 上发出最具煽动性的帖子要么是在深夜，要么就是 在周六，因为深夜时他只身独处白宫，而周六时他的 女婿库什纳正在守安息日，这两个时间总统都处于 无人看护状态③。 当然，无论是哪一派，特朗普团队成员的共同特 点是拥有经济和商业的微观经验，但都缺乏对经济 事务的宏观理解能力④，因此，他们都难以想象在当 前全球经济背景之下大规模减税未必能真正拉高企 业利润率并激发投资热情，更难以理解美国的贸易 逆差不是源于某个贸易伙伴压低汇率而是美国内部 的储蓄率太低。这样的经济学观点是违背这些微观 经验者的常识和直觉的，只有具备宏观知识框架才 能理解。 如果说政府高层内部的分歧与争斗还基本在特 朗普的控制范围之内的话，那么白宫之外的博弈则 远比特朗普想象得要复杂和无奈。共和党内的分裂 非常严重，不同派系在税收、贸易、债务等一系列重 大治国理政问题上的分歧给特朗普的施政带来了极 大的障碍。尽管共和党在参众两院都占多数席位， 但是共和党内部却难以达成共识，从而令民主党坐 山观虎斗。最典型的案例是临阵弃战的医改法案。 根据格伦·思拉什( Glenn Thrush) 和麦琪·哈伯曼 ( Maggie Haberman) 等人的分析⑤，特朗普在医改问 题上的失败纯粹是因为共和党的派系内斗所致。普 利巴斯和作为共和党众议院领袖的议长保罗·瑞恩 ( Paul Ｒyan) 未能做好国会共和党人内部各山头的 整合工作，尤其是若干党内右翼团体对医改法案不 满，认为继承了太多奥巴马法案的内容，所以政府在 提交国会的最后关头不得不作罢。面对党内的分裂 和反叛，特朗普却无法惩罚这些自私固执的派系，因 为还有下一个紧箍咒等着他: “债务上限”的提高需 要国会授权。因此，得罪了本党议员将导致政府关 门而一事无成。当然，在共和党之外，更是到处可见 深深的怀疑、敌意和阻力，弥散在民主党及其影响的 大批美国民众中，甚至连美国的传统盟友们( 以老 欧洲政治家为主) 也表现出明显的藐视和嘲讽。 这种层层叠叠的争斗和对抗，将使特朗普政府 的众多经济政策难以像最初设想的那样得到迅速落 实。预计税改法案很难在头两年内得到国会通过， 而最终通过的也很可能是一个远远弱化的版本。虽 然医改法案在国会众议院勉强通过，但未来仍前景 不明。相对容易得以实施的是针对外国利益的政策 措施，比如边境建墙，对进口商品实施双反，退出、修 改或暂停某些多边、双边协议等等。 三、美国经济与政策的若干重大趋势 关于特朗普领导下美国未来经济与政策的走 势，可以通过对以下几个问题的考察看出端倪。 第一，特朗普是否真的会兑现他的反全球化主 张。一些西方观察家寄希望于特朗普能被他身边的 22 《现代国际关系》 2017 年第 5 期 ① ② ③ ④ ⑤ 2017 年 4 月 26 日作者对彼得·卡赞斯坦教授的访谈记录。 这是一种可遗传的症状，其幼子也已经表现出同样的问题。 第一夫人之所以带着孩子继续生活在纽约而不是让他转学到华盛 顿，主要就是因为其子离不开纽约的特别教育服务。 卢斯: “特朗普的学习曲线”，http: / /www．ftchinese． com/story /001072324? full = y? ccode = 2G169001 ．( 上网时间: 2017 年 5 月 1 日) Matthew P． Goodman，“Trump’s Economic Statecraft: The First 1，000 Days”，https: / /www． csis． org /analysis/global－economics－ monthly－trump’s－economic－statecraft－first－ 1000－days ． ( 上网时间: 2017 年 5 月 1 日) Thrush＆Haberman，“Trump Becomes Ensnared in Fiery GOP Civil War”，The New York Times，March 25，20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