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中国近代文学大系·散文集三 夷,其日:“以夷攻夷,以夷款夷。无论语言文字之不通,往来聘 问之不习,忽欲以疏间亲,万不可行。且是欲以战国视诸夷,而不 知其情事大不侔也。”魏氏所见夷书、新闻纸不少,不宜为此说。 盖其生平学术,喜自居于纵横家者流,故有此蔽。愚则以为不 能自强,徒逞谲诡适足取败而已。独“师夷长技以制夷”一语为 得之。 夫九州之大,亿万众之心思材力,弹精竭虑于一器,而调竞 无能之者,吾谁欺?惟是输倭之巧至难也,非上知不能为也,圩 馒之役至贱也,虽中材不屑为也。愿为者不能为,能为者不屑为, 必不合之势矣,此所以让诸夷以独能也。道在重其事,导其选, 特设一科以待能者。宜于通商各口拨款设船炮局,聘夷人数名, 招内地善运思者从受其法,以授众匠。工成与夷制无辨者,赏给 举人,一体会试。出夷制之上者赏给进士,一体毅试。廪其匠倍 蓰,勿令他适。夫国家重科目,中于人心久矣,聪明智巧之士,穷 老尽气,销磨于时文、试帖,楷书无用之事,又优劣得失无定数, 而莫肯徙业者,以上之重之也。今令分其半以从事于制器尚象 之途,优则得,劣则失,划然一定,而仍可以得时文、试帖、楷仔 之赏,夫谁不乐闻?且其人有过人之禀,何不可以余力治文学、 讲更治。较之捐输所得,不犹愈乎?即较之时文,试帖、楷书所 得,不犹愈乎?即如另议改定科举,而是科却可并行不悖。中华 之聪明智巧,必在诸夷之上,往时特不之用耳。上好下甚,风行 响应,当有殊尤异敏,出新意于西洋之外者。始则师而法之,继 则比而齐之,终则驾而上之。自强之道,实在乎是。 背吴受乘车战阵之法于晋,而争长于晋:赵武灵为服胡而胜 胡。近事俄夷有比达无者,做服佣于英局三年,尽得其巧技,国 遂勃兴。安南,遇罗等国,近来皆能仿造西洋船炮。前年西夷突
冯桂芬:制洋器议 13 人日本国都求通市,许之。未儿,日本亦驾火轮船十数,遍历西 洋,报聘各国,多所要约。诸国知其意,亦许之。日本蓑尔国耳, 尚知发愤为雄。独我大国,将纳污含垢以终古哉!孟子日:“国 家闲暇,及是时明其政刑。”又以“敌国外患”,同于“法家拂士”。 尹锋日:“委土可以为师保。”今者诸夷互市,聚于中土,适有此 和好无事之间隙,殆天与我以自强之时也。不于此急起乘之,只, 迓天休命,后悔晚矣。 或曰日:“管仲夷狄,夫子仁之;郑用夷礼,《春秋贬之。今 之所议,毋乃非圣人之道耶?”是不然。夫所谓镶者必实有以 之,非虚矫之气也。居今日而言禳夷,试问其何以壤之?所谓不 用者亦实见其不足用,非迂阔之论也。夫世变代嬗,质趋文,拙 趋巧,其势然也。时先之历,钟表枪炮之器,皆西法也。居今日 而据六历以颁朔,修刻漏以稽时,挟弩矢以临戎,曰吾不州夷礼 也,可乎?且用其器,非用其礼也。用之乃所以攘之也。 以经费言之,军械之价常十倍。然利钝所分,胜败系之,固 当别论。轮船亦然。然彼船一年而一运,此船一年面一二十运。 移往时盐船、粮船费用改造轮船,即百船已不止千船之用,无事 可以运盐转粟,有事可以调兵赴援,呼应奔走无不捷,岂特十倍 之利哉! 或日购船雇人何如?曰不可。能造、能修、能用,则我之利 器也;不能造、不能修、不能用,则仍人之利器也。利器在人手, 以之转漕,而一日可令我饥俄,以之运盐,一日可令我食淡,以之 涉江海,一日可令我覆湖。仓卒有隙,幡然倒戈,舟中敌国,遂为 实事。而购值不资,岁修不资,赏犒不资,使令之不便,驾驭之不 易,其小焉者也。是尚不如借兵雇船之为愈也。借兵扉船,皆 暂也,非常也。目前固无隙,故可暂也。日后岂能必无隙,故不
中国近代文学大系·散文集三 可常也。终以自造、自修、自用之为无弊也。夫而后内可以荡乎 区宇,夫而后外可以雄长藻囊,夫而后可以复本有之强,夫而后 可以雪从前之耻,夫而后完然为广运万里、地球中第一大国。而 正本清源之治、久安长治之规,可从容议也。 夫穷兵牍武,非圣人之道,原不必尤而效之。但使我有隐然 之威,战可必克也,不战亦可屈人也,而我中华始可自立于天下。 不然者,有可自强之道,暴弃之而不知惜有可雪耻之道,隐忍之 而不知所为计亦不独俄、英、法、米之为患也。我中华且将为天 下万国所鱼肉,何以堪之?此贾生之所为痛哭流涕者也! 林文忠公祠记 道光朝,中外大臣以功德显闻者,首数候官文忠林公。 公以三年癸未,陈桌来吴,值大水,抚藩举荒政一以畀公,故 得尽公之才,全活无算,公之得大名实始于是。越十年,公为巡 抚。癸已秋冬之交,累月阴雨,禾不得刈,皆生耳。公以实告,且 请湖卸,顾冬灾非例也,计巨持不可。疏再上,情词排恻,赖宜庙 仁圣,终允公清,民以无机。无何,迁湖广总督,调两江、两广,以 事免。再起督陕甘,调云贵,平回匪功成,引疾归。粤匪倡乱,诏 起公视师,旌旗及于楚南而莞。粤匪夙知公名,闻将至,相约解 散。讫不果,中外借之。 综公生平,武功在滇,而文德所被则吾吴最久。今距公去数 十年,心歌腹咏如公在时。襄沈归感先生年潜有云:“时汤文正 抚吴,虽在磐龀,亦知有生人之乐。”先生以期颐之寿,乡居最久, 康、雍、乾三朝,名巡抚若于清端,张清恪、陈文恭诸公相接题,何
712763 冯桂芬:耕渔轩记 15 独于文正景慕至此?则以文正得民心尤深也。公之得民心,亦: 犹是矣。 惟是吾吴古称五湖腴表,有明以来尤以财赋雄东南,至乾、 嘉间为极盛。自经癸未大水而始一变,向之通阐带圆,商贾骈 生,萧然矣。谱粮之额十倍他省,重以水利不修,十收九款,野无 盖藏。嘉庆季年,帮费无艺,白粮至石二金,州县藉口厚敛,辄征 三四石当一石,民不堪命,听之则激变,禁之则误兑,进退无善 策。公不得已,准其年其县民困之重轻,辄请缓漕一二分,甚若 三四分,岁以为常。继公者遵而行之无或改,江南亿万户,始得 以委随惰,搭持喘息者三十余年。迨肃毅伯合肥李公平吴,偕 毅勇侯湘乡曾公,合巯请诚浮粮,犹以三十余年实征闩籍立言, 遂遂恩旨减三分之一,然则导以先路者,公也。 郡学先有于、汤、林三公祠,毁于贼,比建复学官,合为国朝 九公祠。先一年合肥蒯观察德谟方宰长洲,创恤孤局,又于西偏 捐廉建公专祠。君居官多仁政,是举也,有瓣香之诚焉。五年十 二月落成,以记文见属,桂芬受公知最早,所以期之者甚厚。公 驰驱绝域,犹手笺酬答无间,匠门弃材,累公之明,今记公祠,滋 之愧感也已。 耕渔轩记 予既创立光福一仁堂,购镇西徐氏屋十余椽,福隘不能容, 右偏有废地,榛莽茅筏之所丛也,将拓以广之。土人日:“数十年 前,海盐查氏筑园于此,一日撤材整石去,嗣是无主者。地濒虎 溪,空旷非所宜居。”予以善堂无海盗法,不听,遂牒县承赋,芟其
日.g. 中国近代文学大系·散文集三 芜,涤其涂,既焚既画,豁然开朗。支八椽于中,启西北牖,则虎 溪之波千顷汇于其下。溪之四围,自虎山桥迤北乌龙山、安山, 达于铜坑、铜井。层峦叠蟑,环拱于其外,尽揽一溪之胜。左右 行数十武,即有移步换形之感,天造地设,有如此者。 既落成,里中徐茂才同人谓予日:“此吾家良夫先生达左耕 渔轩故址也。”爱考金兰集>,载高巽志记杨基说,皆不着地名, 惟绎题轩诸诗,如倪云林云:“溪水东西合。”姚广孝云:“兹行风 山转,更人虎溪游。”郑光祐云:“开轩对流水。”王隅云:“五湖飞 涛雪浪奔,高轩却立青山根。鱼龙出舞日色晚,四面绿窗相吐 吞。”余作尚多,皆与此地吻合,他处无称之者,茂才之言信而有 征矣。 耕渔轩在元、明间,与倪氏清秘阁、顾氏玉山佳处鼎峙而三。 一时知名士杨铁崖、高季迪诸公往来觞咏其中,风流文采,腾耀 江左。耕渔子名,视诸公为亚。然董文骥金兰集序),谓铁注诣 人之立言,广孝之立功,不如良尖之立德。徐柯亭云:“诸公所 为,未尽合乎道,良夫则庶乎近道矣。”徐有贞《先眷堂记云:“良 夫与诸公相唱和,制行尤高。当时江东儒者以良夫为称首。”又 有贞耕渔子传>云:“良夫辟义整,聚族人,及乡之子弟教之。时 吴之四境为荆棘豺狼之聚,光福里隐然小邹鲁。入明,屡荐不 起,司训建宁,有晦翁讲道之风。”诸家推崇无异词。 所箸宗训>、‘祭仪、《孝经衍义,《颜曾思孟四子内外篇) 等书,今皆佚,推<四子书序)存,粹然程、朱之言其时此学中绝, 乃能为之于举世不为之时,尤有大过人者。然则耕渔子固学道 君子也,岂彼矜章侠、登声华者所可比哉1 是轩为流风余韵所存,乡闻后进宜何如高山景行之幕,乃 于无心中得复旧迹,亦予之厚幸也。亟为之勒石是轩,俾垂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