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近代文学大系·散文集三 亩而彻之法之善也。上宜出于地而无穷,远物限于地而难致。观 于今日,运道阻,天庾空,而始知圣人四百里莱、五百里米之法之 善也。食为民天,有食斯有民;水为谷母,治用先治水。观于今 日,水利塞,稻田少,民受其饥,而始知圣人尽力沟洫之法之善 也。世之盛衰在吏治,治之隆污在人才。观于今日,科日不得 人,而始知圣人乡举里选之法之善也。郅治必先亲睦,百行莫先 孝弟。观于今H,期功陌路,富费贫贱不相恤,而始知圣人宗以 族得民之法之善也。廉远堂高,笺疏有体,九重万里,呼吁谁 闻?观于今日,谏净设专官,民隐不上达,而始知圣人悬解建铎, 庶人传语之法之善也。权所属,则末秩亦将逞志,用不赡,则中 材不能无求。观于今日,俸薄官贪,而始知圣人分田制禄之法之 善也。天下有亿万不齐之事端,古今无范围不过之法律。观于 今日,则例毅琐,案牍繁多,而始知圣人不铸刑书之法之善也。 开边拓土,石田不耕,长驾远取,鞭长莫及。观于今日,夷患不 已,而始知圣人守在四夷之法之善也。术业以不专而疏,心思以 不用而镯。观于今日,器用苦筋,借资夷裔,而始知圣人梓匠名 宫、仓庾世氏之法之善也。此类尚多,更仆雅数。 然测为治者,将旷然大变,一切复古乎?日不可1古今异时 亦异势。《论语称损益礼,称不相沿袭,又戒生今反古。古法有易 复,有雉复:有复之而善,有复之而不善。复之不善者不必论,复 之善而难复,即不得以其摊而不复。况复之善而又易复,更无解 于不复。去其不当复者,用其当复者,所有望于先圣、后圣之若 合符节矣。 桂芬读书十年,在外涉猎于艰难情伪者三十年,间有私议, 不能无参以杂家,佐以私臆,甚且暴以夷说,而要以不酥于三代 圣人之法为宗旨。志此者有年,一官无言责,怀欲陈之而未有
冯桂芬:易吏胥议 3 路。乃者乡居,偶一好事,创大小户均赋之议,辄中佥壬所忌,固 宜绝1不挂时政。重以衰病,逡巡无用世之望,惧遂泯没,爰以 避地暇日,笔之于书。凡为篇四十,旧作附者又二,用后汉·赵 壹传》语,名之日抗议?,即位卑言高之意。明知有不能行者,有 不可行者。夫不能行,则非言者之过。而千虑一得,多言或中,又 何至无一可行?存之以质同志云尔。 成丰十一年冬十月,吴县冯桂芬自序。 易吏胥议 后世流品,莫贱于吏,至今日而等于奴隶矣。后世权势,又 莫贵于吏,至今日而驾于公卿矣。 《册府元龟’:“唐元和中,敕曾任州府小吏,不得申送进士, 与亏礼教、被科罚皆谓之不入清流。”明太祖实录,“吏胥心术 已坏,不许应试。”吏之贱,旧矣。至近日,江苏州县,谱书、阁人, 更迭为之,衣冠不与齿,其贱也如彼。而权势之盛,则又莫盛于 今日。州县日可,吏日不可,斯不可矣,犹其小者也。卿贰督抚 曰可,部吏日不可,斯不可矣,犹其小者也。天子日可,部吏日不 可,其不可者亦半篇。于是乎,其权遂出于宰相大臣之上,其贵 也又如此。 夫所谓可不可者,部费之到不到也。《汉书云:“所欲生则与 生比,所欲死则与死比,”专指廷尉言。今则转于吏、户、兵、工四 部为甚,无他,利之所在耳。每部不下千人,其架数十人,车马宫 室,衣服妻妾之奉,好于王侯,内外交结,隐语邮书,往来旁午,辇 金暮夜,踪迹诡秘,莫能得其赃私都数。尝与一绍兴人拟议,吏
中国近代文学大系·散文集三 部四司,岁约三百万,兵部官少而费更巨,户部有盐濟,工部有河 工,计四部岁不下千万。外省大小衙门人数尤众,婪赃更多,更 不啻千万。究银所从来,国家之帑藏居其三,吾民之脂膏居其 七。今天下之乱,谁为之?亦官与吏耳,而吏视官为甚。顾氏炎 武谓之养百万虎狼于民间者是也。虎狼何知?但知搏噬噬民, 不已,继以噬国。无足怪,独怪国家之必养此虎狼何居?正名定 罪,非尽杀不可。然非一杀之而即已也,杀一虎狼,复养一虎狼, 其噬人自若,是今之吏之不可复用也,明矣。 考周礼·太宰>:“陈其殷,置其辅。郑注:“殷,众也,谓众土 也;辅,府史,庶人在官者。”夫辅非贱简之名,又与土同列,知古 不以吏为残役,汉武帝时,卒史皆用通一艺以上者。唐高宗诏诸 司令史考满者,令试一经,吏宜通经,古之道也。元时小吏可致 宰执、台谏,明亦有吏员累官卿贰者。祝锺为郡,尤有贤名。中 叶以后,始贱吏不用,非初制也。钱氏大昕日:“元时士人皆乐为 吏,而吏亦知自重。自士大夫之于史以奴隶使之,盗贼待之,而 吏遂无所用。”旨哉斯言!今日之用吏,殆以国计民生,全付之奴 隶盗贼也,可乎哉? 既不能不用之,即宜有以尊之。惟今日吏之贱,中于人心, 骤尊之,清流犹不就也。窃以为既如后议,改例之后,案牍减大 半,外官可并其事于幕,而名之日幕。职略仿唐制,与以入仕之 途,不得以游闲之人为之。由郡县学山长择诸生中有才有行,而 文学中平,历三试不中式者,送郡县充选;兼准应试九年,无过, 叙丞簿官候选,始脱试籍。丞停、佐贰等官于郡县分聘一人,大 吏及部院皆由郡县择其尤上之。今制,惟军机处不设吏,以章京 治文书,苏拉仅供奔走之役,故流弊较少,亦部院可以幕职代书 吏之证也。此幕职一途,与科目,荐举二途并用,惟不得人翰林
冯桂芬:改科举议 6 及为大学士,稍示区别,其余迁掘,无稍轩轾。又荐举可不由诸 生,而幕职不得不由诺生,著为令。如此,则人知自重,舞文黩货 之风,庶几少衰息乎1 改科举议 昔年侍饮先师林文忠公署。客或日:“时文取士,所取非所 用。”坐有龙岩饶孝廉廷襄,夙有狂名,公故人也。已被酒,设日: 君为明祖所绐矣。明祖以枭雄阴鸷猜忌驭天下,惧天下瑰伟绝 时之土起而与为难,以为经义诗赋,皆将借径于读书稽古,不啻 傅虎以翼,终且不可制。求一途可以禁锢生人之心思材力,不能 复为读书稻古有用之学者,莫善于时文,故毅然用之。其事为 孔、孟明理载道之事,其术为唐宗英雄入彀之术,其心为始皇焚 书坑儒之心。抑之以点名搜索防弊之法,以折其廉耻,扬之以鹿 鸣、琼林优异之典,以生其歆美。三年一科,今科失而来科可得。 一科复一科,转解而其人已老,不能为我患,而明相之愿毕矣。 意在败坏天下之人才,非欲造就天下之人才。君为此论,明祖得 毋胡卢地下乎?”于是文忠举杯相属日:“奇论!宜浮一大白。君 狂态果如背。”一笑而罢。 余小冠末坐,不敢置一词。退而思之,洪武中尝停科目十 年。继又与吏员荐举并用。如典史擢都御史,秀才擢尚书,监生 耀布政使,登进之优殆过之。其专用科目,在隆庆以后。固知孝 廉非正论也。且有明国初之时文,未尝不根柢经史,胎息唐、宋。 古文程恩有程,中式有式,非可卤莽为之,嘉、道以降,渐不如前。 至近二三十年来,遂若探筹。然极工不必得,极抽不必失。谬
6 中国近代文学大系·散文集三 种流传,非一朝夕之故,断不可复以之取士。穷变变通,此其 时矣。 旷览前古取士之法屡变,而得人辈出,莫能轩轾。论者谓孟 圆则水圆,孟方则水方,在以何法取之,所得不外此若而人。柳宗 元《送崔子符罢举诗序日:“惟其所尚,又举移而从之。”可谓通 论。何以言之?盖以考试取士,不过别其聪明智巧之高下而已。 所试者经义,聪明智巧即用之经义;所试者词赋,聪明智巧即用 之词赋。故法异而所得仍同。然所试之事太易,则聪明智巧之 高下不甚可辨。攻八股,始于王安石令吕惠卿、王雾所撰《熙宁 大义式?。元祐间,中书省即言工抽不相远,雅以考试。盖言太 易也。至今日之时文,而易更极矣。顾氏炎武谓:“科场之法,欲 其难,不欲其易。”诚战是言!盖难则能否可以自知,中材以下, 有度德量力之心,不能不知摊而退,而觊幸之人少矣,难则工相 可以众著,中材以上有实至名归之效,益愿其因难见巧,而奋勉 之人多矣。且也多一攻苦之时,即少一荒嬉游治之时;多一键户 之人,即少一营求奔竞之人。文风振而士习亦端焉。而司衡校 者,优劣易以识别,不致朱碧之迷离,高下难以任心,无政黑白之 颗倒,亦难之效也。 至于所谓难者,要不外功令中之经解、古学、策问三者而 已。宜以经解为第一场,经学为主,凡考据在三代上者皆是,而 小学、算学坩焉。经学宜先汉而后宋。无他,宋空而汉实,宋易而 议难也。以策论为第二场,史学为主,凡考据在三代下者皆是。 以古学为第三场,散文骈体文赋各体诗各一首。三场各一主考 而分校之,盖合校,则有所偏重,其弊必至以一艺之优劣为去取, 不如分校之善。宜令科甲出身,七品以上之京官,每场各举堪任 考官、同考官者三人,交军机进是,发部,汇为一册,以得保之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