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事业也不遗余力,如梁元帝等。而此时,秦汉以来的神仙之说、 汉末的巫风鬼道,以及小乘佛教又十分风行,各家相尚,形诸笔 墨,往往妄托古人,造就了许多伪籍。又出于“掇拾旧闻”、搜 奇记逸的目的,对前人著作往往进行补缀续作,传录舛讹,客观 上为后代造就了许多真伪相羼的伪书,而小说作品更是于此为 烈。《隋书·经籍志》中所载许多六朝人伪作的小说作品,便是 由此而来。唐代,小说发生新变,“唐人乃作意好奇,假小说以 寄笔端”,始有意为小说,于是有了“与诗律可称一代之奇”的 唐传奇小说。其时作伪也依然难免而且又有了新的情况:()耻 于自名,即流俗之人随意缀作,事涉简陋,文嫌鄙俗,往往耻于 署自名而伪托他人,造成伪书,如托名颜师古的《大业拾遗记》。 (2)惮露身名,如作《补江总白猿传》以诽谤欧阳询的作者。撰 小说以攻击他人成为作伪的一途,即从此始。(3)假重于人,如 《龙城录》托名柳宗元。(4)恶其人而伪以祸之,如李德裕门人 伪撰《周素行记》以构陷牛僧孺。宋人小说作伪的,如魏泰假名 张师正作《志怪集》、《括异志》、《倦游录》,妄诬前人,又如假 梅尧臣之名作《碧云瑕》以非议范仲淹等,其继承唐人撰小说诬 祸人的余风而外,托伪作假没有翻出多少新花样。宋以至于明 清,由于文言小说的渐趋衰微,白话小说开始登上历史舞台,更 由于印刷术的发达与交通的便捷,文言小说作伪的情况开始减 少,而相应地,文言小说的辨伪学术却由宋、明、清而跃上三个 台阶,展现了日趋发达的景象。 小说辨伪的发生,可以追溯到汉代。《史记》中就透露了司 马迁对小说辨伪的思想。汉武帝时代,司马迁眼看异说纷纭,古 事湮没,于是发愤著书,为“成一家之言,厥协六经异传,整齐 百家杂语”而“考信于六艺”,即先拿一种比较可信的书籍作标 准,来辨别伪书,所以他说:“至《禹本纪》、《山海经》所述怪 ·22·
物,余不敢言之也。”不敢肯定的不录人正史,态度是严肃的。正 式辨证小说的是班固及其《汉书·艺文志·诸子略》小说家的注 语。班固所列小说家十五家,至隋时已全佚,鲁迅以为:“惟据 班固注,则诸书大抵或托古人,或记古事,托人者似子而浅薄 记事者近史而悠缪者也。”(《中国小说史略》)班固其注,实多 为辨伪而发。据此注,班固的辨伪方法,大约可概括为三种: (1)从时序差别推断,如《文子》九篇,班注云:“老子弟子,与 孔子并时,而称周平王间,似依托者也。”(2)从文体语言风格 上辨证,如《伊尹说》二十七篇,班注云:“其言浅薄,似依托 也。”《务成子》十一篇,班注云:“称‘尧问’,非古语。”《天 乙》三篇,班注云:“‘天乙’谓汤,其言非殷时,皆依托也。” 《黄帝说》四十篇,班注云:“迂诞依托。”(3)从源流上考证,如 《鬻子说》十九篇,班注云:“后世所加。”《师旷》六篇,班注云 “见《春秋》,其言浅薄,本与此同,似因托之。”两汉之际的古 今文经学之争,是当时学术界的大事,也属于辨证的范畴,但由 于小说的地位低下,不在这些辨伪学家的视野中。与班固同时的 王充,是当时最富于怀疑精神的学者,其《论衡》旁征博引,释 异同,正嫌疑,为古代辨证群籍的嚆矢,但于小说,他仅仅论及 《山海经》而已。 自三国至隋,一般学者都注重玄远,崇尚辞章和清谈。时人 于古籍,如王弼既注《老子》,也注《周易》,“穿凿附会,作为 幌子”(胡小石《魏晋文学》的较多,对古籍的辨证却不甚重视。 相应地,续缀古籍与托名作伪以售己意者不乏其人,又加上元嘉 之乱,典籍散佚,后起者征集逸书,促成了作伪的风气,平添了 几种伪书。《隋书·经籍志》所录许多汉人小说,即为当时人伪 作。同时,儒家思想的淡化也使儒家传统的辨证精神随之松弛 这一时期,辨伪学的重心已转移到佛家对佛典的辨证上去了。除 ·23·
刘宋裴松之《三国志注》属于辨伪学范畴和郭象怀疑《庄子》外 篇杂篇以外,传统学术没有别的什么辨伪成果,因而更谈不上小 说的辨伪。初、盛唐时代,民族精神焕发,时代发展不格古人, 是富于开拓和创造的时代,人们关注于诗文创作,利用古书也志 在引用,较少关心真伪,因为只讲求有用无用,不讲求孰真孰假, 于辨证伪书无暇顾及。除了武周时刘知幾《史通》对一些经书的 怀疑外,辨证学术与六朝格局基本无异。中唐以后,由盛世渐转 衰落,古史古籍才受到回顾与关注。这一时期的辨伪大家为柳宗 元,他对子书的怀疑,已不是简单地断定为伪否,而是从思想发 展的线索上辨证,其对辨伪方法进步的贡献是不可忽视的。 宋代积贫积弱,既无两汉盛大气象,又乏盛唐精神风貌。但 他们的学问方法,却与汉人的墨守师传、家规相反,同时深受印 度学术尤其禅宗精神的鼓舞,敢于注重自己,大胆怀疑古代一切 遗留,辨证学术由此走向一个新的阶段,小说的辨伪也因之沾 溉,得到了进一步发展。北宋的辨伪大家如欧阳修、司马光、苏 轼、王安石等人,用心于考辨经史,已开一代辨伪学风气。到了 南宋,辨伪大家诸如郑樵、程大昌、朱熹、叶适、洪迈、唐仲友 高似孙、晁公武、陈振孙等人的小说辨伪成就,使古小说的辨伪 在继班固笔路蓝缕、发凡起例之后,走向了一个新的高峰。 清《四库》馆臣以为,宋“晁、陈氏二目,诸家藉为考证之 资”。其中晁公武的《郡斋读书志》是宋代四部重要书目之一,但 其考证辨伪,多麇集剿袭前人成说,虽对部分小说真伪间有至 论,但总的辨伪成就不及陈振孙。《四库提要·直斋书录解题提 要》称:“古书之不传于今者,得藉是以求其崖略;其传于今者, 得藉是以辨其真伪,核其异同。亦考证之所必资。” 陈振孙于古小说辨伪,既能吸取前人的辨证成果,又有许多 独到的见解,除了考察传统史志书目而外,如下三个方面都很有 ·24·
特色。 (1)从史传人事上考辨。首先考辨史传中有无此作者,如 《赵飞燕外传》,旧题汉伶玄撰,而《隋书·经籍志》和两《唐 书》俱不载。陈振孙曰:“玄自言与扬雄同时,而史无见。或日 伪书也。”其次考辨作者本传中有无此作,如《神异经》、《海内 十洲记》,旧题汉东方朔撰。陈振孙曰:“二书诡诞不经,皆假托 也。《汉书》本传叙朔之辞,末言‘刘向所录朔书,具是矣,世 所传他事,皆非也'。《赞》又言‘朔之诙谐,逢占射覆,其事浮 浅,行于众庶,童儿牧竖莫不炫耀,而后世好事者,因取奇言怪 语附著之朔,故详录焉'。史家欲祛妄惑,可谓明矣!”班固已指 出东方朔因“奇言怪语”而使“朔书多出附会”的现象。有不少 古代小说作品往往堆砌累积于形迹著作相近的名人,伪托以行 世,班固以后的学者即据此而形成一种辨伪的方法。陈振孙就用 此法,并将《神异经》首次改隶小说家类。又如《西京杂记》,陈 振孙日:“称葛洪撰,其卷末言‘洪家有刘子骏书百卷,先父传 之。歆欲撰《汉书》,杂录汉事,未及而亡。试以此书考校班固 所作,殆是全取刘书,有少异同耳。固所遗不过二万余言,今抄 出为二卷,以裨《汉书》之阙。’案洪博闻深学,江左绝伦,著 书凡五百卷,本传具载其目,不闻有此书。而向、歆父子亦不闻 其尝作史传于世,使班固有所因述,亦不应全没不著也。殆有可 疑者,岂惟非向、歆所传,亦未必洪之作也。”从事理上推断刘 歆所作的说法不成立,而且更以葛洪传中不著录而推断非葛洪 所作。 (2)审核作品内容以辨真伪。如关于《山海经》的辨证。颜 之推《颜氏家训》日:“或问‘《山海经》夏禹伯益所记,而有 长沙、零陵、桂阳、诸暨如此郡县不少,以为何也’?答日:‘史 之缺文,为日久矣。复如秦人灭学,董卓焚书,典籍错乱,非止 ·25·
于此。.皆由后人所羼,非本文也,’”在司马迁的怀疑之后, 颜氏第一个提出“后人所羼”。啖助日:“古之解说悉是口传,自 汉以来,乃为章句。如《本草》皆后汉时郡国,而题以神农 《山海经》广说殷时,而云夏禹所记。自余书籍、比比甚多,是 知三传之义,本皆口传,后之学者,乃著竹帛,而以祖师之目题 之。”(《春秋集传纂例》)啖助指出了古书由口传到著书过程中 产生的著作体例而造成真伪相杂的原因,所谓“后之学者”,“以 祖师之目题之”。古代学术为天下公器,“故古人之著作,皆不署 名,凡诗文、书画、篆刻、词曲之所在萌芽时期,莫不皆然。又 况六国以前之六艺九流乎?颜氏云‘后人羼入’,余谓非有意羼 人也,直是读古人书时,有所题识,如今人之批书眉。传钞者以 其有所发明,遂从而钞入之,不问其何人之笔耳。.凡古书有 后人续人者,以历史、地理书为多,议论文则少见,盖实用与空 论之别耳。”(余嘉锡《山海经》辨证》)确有不少古代小说是 “以祖师之目题之”而累代叠加造成真伪相屠的,如《异闻集》, 题唐陈翰编,陈振孙日:“唐末人,见《唐志》,而第七卷所载王 魁乃本朝事,当是后人剿入之耳。”他对古代小说往往以类赋事 踵事增华、随时附益剿入的情况,也有比较明确的认识。所以 “学术公器”的情况也是据以辨伪的一个根据。陈振孙辨证《山 海经》,实际上也是以此出发审核作品内容,指出“尤《跋》明 其非禹伯益所作,而以为先秦古书无疑,莫能明其何人也。洪庆 善补注《楚辞》,引《山海经》、《淮南子》以释《天问》,而朱晦 翁则日:‘古今说《天问》者,皆本此二书,今以文意考之,疑 此二书本皆缘解《天问》而作。’此可破千载之惑。”赞同尤袤、 朱熹二人的说法,明胡应麟在此基础上进一步论证此书为“战国 好奇之士”杂录诸书以成。今人考证《山海经》与《天问》成书 起因都是根据图画而来的说法,也是从陈振孙这一思路发展而 ·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