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第2章—7 悲观者的无助感源自何处 实验室中的其他人都在议论纷纷,没有一个人注意到我进来。 他最资深的研究生,一位非常友善、来自美国中西部的欧佛米亚, 立刻自告奋勇地跟我解释发生了什么事。 “是那些狗,”欧佛米亚说:“那些狗一动都不动,不知哪儿不对 劲了。如果狗不动,就没法做实验了。”他继续解释说,这些狗在过 去的几个星期都在做一个叫做迁移(transfer)的实验,都经过巴甫洛 夫的经典条件反射的训练。每一天它们接受两种不同的刺激 一一个 高频率的声音及一个短促的电击。声音和电击是成对出现的:先有声 音后实施电击。电击并不强烈,就好像冬天用手去开门时有时会有静 电那样。实验的目的是检验狗是否会把声音和电击联系在一起。如果 它们学会了这个联结,那当它们一听到那个声音,就会像真的触电那 样感到恐惧。 在狗学会了联结之后,这个实验的主要部分才真正开始。这些狗 被放人一个中间被一个矮闸分隔成两半,可穿梭往返的大箱子里。实 验者要看狗在听到声音后,会不会作出跟受到电击时同样的反应一 跳过矮闸逃开电击。如果会,这就表示情绪学习也可以“迁移”到许 多不同的情境中。 当然,狗先要学会跳过矮闸以逃避电击。学会这个以后,才能观 察如果只有声音时会不会引发同样的反应。这个任务对狗来说应该是 轻而易举的,它只要跳过矮闸就不会受到电击。 欧佛米亚说这些狗只是躺在地上哀鸣,它们连试都不试一下。当 然,狗不跳闸就没有人能继续做下一步看狗对声音的反应的实验。 当我听着欧佛米亚的解释,看着哀鸣的狗时,我意识到一个远比 “迁移”更重要的事情发生了:在实验的早期过程中,这些狗一定在 无形中学会了“无助”,所以它们现在才会放弃。这跟声音毫无关系。 在巴甫洛夫的经典条件反射中,电击与否跟狗本身的动作完全没有关 21
活出是双的血己 LEARNED OPTIMISM 系,在电击时,不论这只狗叫、跳还是挣扎,电击都不会停止。所以 它们得到了这个结论一不论它们做什么都没有用,假如对即将发生 的事情没有影响,那又何必去做呢? 我被这件事背后的意义所震惊。如果狗可以学会无益行为背后这 么复杂的关系,那么“无助”就可以在实验室中进行研究了。从贫民 窟里的穷人到初生的婴儿,再到医院里绝望的病人,“无助”无处不 在,但目前并没有针对无助的科学研究。我在心里飞快地盘算:这是 人类无助感的实验模式吗?我可以用这个模式来了解它的源头吗?怎 么去治疗它?怎么去预防它?什么药物会对它有效?又有哪些人容易 变成它的受害者? 十为了人,应该牺牲狗吗 虽然这是我第一次在实验室中看到习得性无助,但我立刻就知道 这是什么。别人虽然也在实验室中看到它,但是他们把它当做阻碍实 验继续的东西,并不认为这个现象本身就值得研究。或许是我父亲的 半身不遂给我带来了灵感。我后来花了10年的时间来说服学术界,这 个发生在狗身上的现象是无助;它既然可以被学会,也可以通过学习 来把它消除。 我对这个发现感到异常兴奋,但同时也对其他事感到沮丧。我能 像其他研究生一样对一只无辜的狗施以电击吗?这个电击虽然不足以 致命,但至少会给狗带来痛苦。我一向喜爱动物,尤其是狗,因此我 不愿意做让它们痛苦的事情。因此在周末时我去找了我以前的哲学老 师,虽然他只比我大几岁,但我认为他是个智者。 我向他描述了我所看到的事,它背后的意义,最主要的是我心中 的疑虑。 22
一第2章 悲观者的无助感源自何处 我的教授是研究科学史和伦理学的,他问我:“马丁,你有没有 其他的方法来解决这个无助的难题?你觉得去研究那些无助的人的个 案怎么样?” 我们俩都知道个案研究在科学上是没有价值的。个案研究只是描 述病人生活中的一些逸事,它无法带给我们任何因果关系的推论,我 们根本不知道个案背后发生的事,因为它是以讲故事的人的视角来叙 述的,因此这个事件一定会被扭曲。只有严密控制变量的实验才能分 离出“因”,而有了“因”才能找到治疗的方法。此外,我不可能对 人施以电击,因此,只能用狗来做实验了。 “把痛苦强加到动物身上合理吗?”我问道。 我的教授提醒我说,今天人类以及宠物可以活这么久主要是动物 实验的贡献,如果没有这些动物实验,小儿麻痹症、天花到今天还会 肆意流行。“反过来说,”他继续说道:“科学史上也充满了没有达到目 的的实验,这些实验都承诺说要减轻人类的痛苦,但最后都没有做到。” “我问你两件事。第一,你是否可能在将来为许多人减轻痛苦,这 个痛苦比你现在加在狗身上的要严重得多?第二,你在动物身上得到的 结论可以应用到人身上吗?”我对上面两个问题的答案都是肯定的。 我的教授警告我说,科学家常常被他的野心遮蔽,忘记了实验的 最初目的。他要我作出两项承诺:一旦我发现了我要了解的因果关系, 就立刻停止狗的实验;一旦我得到了需要进行动物实验才能得到的解 答,就要立刻停止所有的动物实验。 十动物也能学会放弃 我充满信心地回到实验室,认为自己能建立起无助的动物模型, 但在众多的研究生中,只有梅尔(Steve Maier)一个人认为这个实验 23
活出表年观的自己 LEARNED OPTIMISM 是可能的。梅尔在纽约布朗克斯区的贫民区长大,因为成绩优异,所 以进人了最好的大学。他知道真实世界中的无助是什么样子,他自已 也曾亲身体验过这种滋味,他独具慧眼,看出这个动物模型值得花工 夫去研究。我们设计出一个实验来看动物是如何学会无助的,我们把 这个实验叫做三元实验(triadic experiment),因为它需要三组动物一 起来做。 第一组动物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来逃避电击。它们只要用鼻子去 推墙上的一块板就可以停止电击,因此这一组动物是有控制力的。 第二组动物所受的电击与第一组的是共轭的,即它们所承受的电 击强度与次数相同,但是第二组动物无论做什么都无法让电击停止。 第三组是控制组,不接受任何电击。 在三组动物都经过上述的程序后,我们把它们放人了可以穿梭往 返的箱子。按常理,它们应该很快就学会跳过矮闸来逃避电击。我们 的假设是:第二组狗学会的是它怎么做都没有用,所以它会躺在地上 承受电击而什么都不去做。 所罗门教授公开地表示了他的怀疑。根据当时最流行的行为主义 心理学理论,动物或人是不可能学会无助的。所罗门教授在讨论我们 这个实验时说:“有机体只有在反应能带来奖励或惩罚的情况下,才 可能学会这个反应。在你们所设计的实验中,反应跟奖惩无关,它不 符合现行学习理论中的任何一个情境,所以不可能发生学习。”欧佛 米亚接着说:“动物怎么可能学会它们不管做什么都没用呢?动物没 有高层次的心智活动,它们可能根本没有认知能力。” 他们两人虽然持怀疑的态度,但都很支持我们的实验,同时也叫 我们不要太快下结论。动物也可能因为其他原因不去逃避电击,比如 电击带来的压力太大,从而使动物放弃。 梅尔和我都认为我们的三元实验可以验证这些可能性,因为可逃 24
一第2章 悲观者的无助感源自何处 避组和不可逃避组的动物都有相同程度的压力。假如我们是对的,那 么应该只有不可逃避组的狗才会放弃。 1965年1月,我们开始了这个实验。我们把这三组狗都带到可穿 梭往返的箱子里进行电击,看它们会不会跳过矮闸。 第一组狗,可以用自己的行为控制电击的那组狗,在进入箱子后, 几秒钟内就发现可以跳过矮闸来逃避电击。第三组,那组未曾接受过 电击的狗,进人箱子后,也在几秒钟内发现跳过去就没有电击了。只 有第二组,那组认为无论怎么做都无效的狗没有跳,停留在有电击的 这一半,虽然矮闸很容易跳过去,但它并没有试着去看看另一边是什 么样子。 我们重复了8次这个实验,在无助组的8只狗中,有6只坐在那 儿等待电击:而第一组的8只狗中,没有一只放弃。 梅尔和我相信只有不可逃避的事件才会使人产生放弃的心态,因 为接受相同电击但有控制力的动物并没有产生放弃之心。显然,动物 可以学会它们的行为是于事无补的,它们因此而变得被动,不再做任 何事。我们的实验结果证明了学习理论的中心前提是错的,即学习只 有在行为产生奖励或惩罚时才可能发生。 十向行为主义宣战 梅尔和我把实验结果写成论文投了出去。令我们非常惊奇的是 《实验心理学期刊》(Journal of Experimental Psychology),一个最保守 的期刊主编竞然接受了我们的论文,并把它排在了开卷的第一篇。我 们等于是向学习理论学家下了战书,我们两个羽翼未丰的研究生竟敢 说行为主义学派的宗师斯金纳的理论是错的! 在心理学史上有许多实验可以称得上“关键”实验,梅尔和我当 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