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烦纤之索心!浪滔滔波荡荡兮伤孤舟之无依!伤孤舟之无依兮,愁绵绵而永系!”大家都被了歌声的催眠,沉思无言,便是那作歌的宗莹,也只有微叹的余音还在空中荡漾罢了。三她们搬进学校了。暑假里浪漫的生活,只能在梦里梦见,在回想中想见。这几天她们都是无精打采的。露沙每天只在图书馆,一张长方桌前坐着,拿着一支笔,痴痴地出神,看见同学走过来时,她便将人家慢慢分析起来。同学中有一个叫松文的从她面前走过,手里正拿着信,含笑的看着,露沙等她走后,便把她从印象中提出,层层地分析。过了半点钟,便抽去笔套,在一册小本子上写道“一个很体面的女郎,她时时向人微笑,多美丽呵!只有含露的茶能比拟她。但是最真诚和甜美的笑容,必定当她读到情人来信时才可以看见!这时不正像含露的茶醛了,并且像斜阳熏醉的玫瑰,又柔媚又艳丽呢!”她写到这里又有一个同学从她面前走过。她放下她的小本子,换了宗旨不写那美丽含笑的松文了!她将那个后来的同学照样分析起来。这个同学姓丽,在她一级中年纪最大一一大约将近四十岁了一一她拿着一堆书,皱着眉走过去。露沙望着她的背影出神。不
何烦纡之萦心! 浪滔滔波荡荡兮, 伤孤舟之无依! 伤孤舟之无依兮, 愁绵绵而永系!” 大家都被了歌声的催眠,沉思无言,便是那作歌的宗莹,也只有微叹的余音, 还在空中荡漾罢了。 二 她们搬进学校了。暑假里浪漫的生活,只能在梦里梦见,在回想中想见。这 几天她们都是无精打采的。露沙每天只在图书馆,一张长方桌前坐着,拿着一支 笔,痴痴地出神,看见同学走过来时,她便将人家慢慢分析起来。同学中有一个 叫松文的从她面前走过,手里正拿着信,含笑的看着,露沙等她走后,便把她从 印象中提出,层层地分析。过了半点钟,便抽去笔套,在一册小本子上写道: “一个很体面的女郎,她时时向人微笑,多美丽呵!只有含露的荼蘼能比拟 她。但是最真诚和甜美的笑容,必定当她读到情人来信时才可以看见!这时不正 像含露的荼蘼了,并且像斜阳熏醉的玫瑰,又柔媚又艳丽呢!”她写到这里又有 一个同学从她面前走过。她放下她的小本子,换了宗旨不写那美丽含笑的松文了! 她将那个后来的同学照样分析起来。这个同学姓郦,在她一级中年纪最大——大 约将近四十岁了——她拿着一堆书,皱着眉走过去。露沙望着她的背影出神。不
禁长叹一声,又拿起笔来写道:“她是四十岁的母亲了,一一她的儿已经十岁一一当她拿着先生发的讲义一一二百余页的讲义,细细地理解时,她不由得想起她的儿来了。”她那时皱紧眉头,合上两眼,任那眼泪把讲义湿透,也仍不能止住她的伤心。先生们常说:“她是最可佩服的学生。“我也只得这么想,不然她那紧皱的眉峰,便不时惹起我的悲哀:我必定要想到:“人多么傻呵!因为不相千的什么知识一—甚至于一张破纸文凭,把精神的快活完全牺牲了…当当一阵吃饭钟响,她才放下笔,从图书馆出来,她一天的生活大约如是,同学们都说她有神经病,有几个刻薄的同学给她起个绰号,叫“著作家”,她每逢听见人们嘲笑她的时候,只是微笑说:“算了吧!著作家谈何容易?”说完这话,便头也不回地跑到图书馆去了。宗莹最喜欢和同学谈情。她每天除上课之外,便坐在讲堂里,和同学们说:“人生的乐趣,就是情。”她们同级里有两个人,一个叫作兰香,一个叫作孤云,她们两人最要好,然而也最爱打架。她们好的时候,手挽着手,头着头,低低地谈笑。或商量两个人做一样衣服,用什么样花边,或者做一样的鞋,打一样的别针,使无论什么人一见她们,就知道她们是顶要好的朋友。有时预算星期六回家,谁到谁家去,她们说到快意的时候,竟手舞足蹈,合唱起来。这时宗莹必定要拉着玲玉说:“你看她们多快乐呵!真是人若没有感情,就不能生活了。情是滋润草木的甘露,要想开美丽的花,必定用要情汁来灌溉。”玲玉也悄悄地谈论着,我们级里谁最有情,谁有真情,宗莹笑着答她道:“我看你最多情,一—最没情就是露沙了。她永远不相信人,我们对她说情,她便要笑我们。其实她的见地实在不对。”玲玉便怀疑着笑说道:“真的吗?…我不相信露沙无情,你看
禁长叹一声,又拿起笔来写道:“她是四十岁的母亲了,——她的儿已经十岁— —当她拿着先生发的讲义——二百余页的讲义,细细地理解时,她不由得想起她 的儿来了。”她那时皱紧眉头,合上两眼,任那眼泪把讲义湿透,也仍不能止住 她的伤心。 先生们常说:“她是最可佩服的学生。”我也只得这么想,不然她那紧皱的 眉峰,便不时惹起我的悲哀:我必定要想到:“人多么傻呵!因为不相干的什么 知识——甚至于一张破纸文凭,把精神的快活完全牺牲了.”当当一阵吃饭钟 响,她才放下笔,从图书馆出来,她一天的生活大约如是,同学们都说她有神经 病,有几个刻薄的同学给她起个绰号,叫“著作家”,她每逢听见人们嘲笑她的 时候,只是微笑说:“算了吧!著作家谈何容易?”说完这话,便头也不回地跑 到图书馆去了。 宗莹最喜欢和同学谈情。她每天除上课之外,便坐在讲堂里,和同学们说: “人生的乐趣,就是情。”她们同级里有两个人,一个叫作兰香,一个叫作孤云, 她们两人最要好,然而也最爱打架。她们好的时候,手挽着手,头偎着头,低低 地谈笑。或商量两个人做一样衣服,用什么样花边,或者做一样的鞋,打一样的 别针,使无论什么人一见她们,就知道她们是顶要好的朋友。有时预算星期六回 家,谁到谁家去,她们说到快意的时候,竟手舞足蹈,合唱起来。这时宗莹必定 要拉着玲玉说:“你看她们多快乐呵!真是人若没有感情,就不能生活了。情是 滋润草木的甘露,要想开美丽的花,必定用要情汁来灌溉。”玲玉也悄悄地谈论 着,我们级里谁最有情,谁有真情,宗莹笑着答她道:“我看你最多情,——最 没情就是露沙了。她永远不相信人,我们对她说情,她便要笑我们。其实她的见 地实在不对。”玲玉便怀疑着笑说道:“真的吗?.我不相信露沙无情,你看
她多喜欢笑,多喜欢哭呀。没情的人,感情就不应当这么易动。”宗莹听了这话沉思一回,又道:“露沙这人真奇怪呀!……有时候她闹起来,比谁都活泼,及至静起来,便谁也不理的躲起来了。“她们一天到晚,只要有闲的时候,便如此的谈论,同学们给她们起了绰号,叫“情迷”,她们也笑纳不拒。云青整天理讲义,记日记。云青的姊妹最多,她们家庭里因组织了一个娱乐会。云青全份的精神都集中在这里,下课的时候,除理讲义,抄笔录和记日记外,就是做简章和写信。她性情极圆和,无论对于什么事,都不肯吃亏,而且是出名的拘谨。同级里每回开级友会,或是爱国运动,她虽热心帮忙,但叫她出头露面,她一定不答应。她唯一的推辞只说:“家里不肯。”同学们能原谅她的,就说她家庭太顽固,她太可怜;不能原谅她,就冷笑着说:“真正是个薛宝钗。”她有时听见这种的嘲笑,便呆呆坐在那里。露沙若问她出什么神?她便悲抑着说:“我只想求人了解真不容易!”露沙早听惯看惯她这种语调态度,也只冷冷地答道:“何必求人了解?老实说便是自己有时也不了解自己呢!”云青听了露沙的话就立刻安适了,仍旧理头做她的工作。莲裳和他们四人不同级,她学的是音乐,她每日除了练琴室里弹琴,便是操场上唱歌。她无忧无虑,好像不解人间有烦恼事,她每逢听见云青露沙谈人无味一类的话,她必插嘴截住她们的话说:“哎呀!你们真讨厌。竟说这些没意思的话,有什么用处呢?来吧!来吧!操场玩去吧!”她跑到操场里,跳上秋千架随风上下翻舞,必弄得一身汗她才下来,她的目的,只是快乐。她最憎厌学哲理的人,所以她和露沙她们不能常常在一处,只有假期中,她们偶然聚会几次罢了。她们在学校里的生活很平淡,差不多没有什么意外的事情发现。到了第三个
她多喜欢笑,多喜欢哭呀。没情的人,感情就不应当这么易动。”宗莹听了这话, 沉思一回,又道:“露沙这人真奇怪呀!.有时候她闹起来,比谁都活泼,及至 静起来,便谁也不理的躲起来了。” 她们一天到晚,只要有闲的时候,便如此的谈论,同学们给她们起了绰号, 叫“情迷”,她们也笑纳不拒。 云青整天理讲义,记日记。云青的姊妹最多,她们家庭里因组织了一个娱乐 会。云青全份的精神都集中在这里,下课的时候,除理讲义,抄笔录和记日记外, 就是做简章和写信。她性情极圆和,无论对于什么事,都不肯吃亏,而且是出名 的拘谨。同级里每回开级友会,或是爱国运动,她虽热心帮忙,但叫她出头露面, 她一定不答应。她唯一的推辞只说:“家里不肯。”同学们能原谅她的,就说她 家庭太顽固,她太可怜;不能原谅她,就冷笑着说:“真正是个薛宝钗。”她有 时听见这种的嘲笑,便呆呆坐在那里。露沙若问她出什么神?她便悲抑着说:“我 只想求人了解真不容易!”露沙早听惯看惯她这种语调态度,也只冷冷地答道: “何必求人了解?老实说便是自己有时也不了解自己呢!”云青听了露沙的话, 就立刻安适了,仍旧埋头做她的工作。 莲裳和他们四人不同级,她学的是音乐,她每日除了练琴室里弹琴,便是操 场上唱歌。她无忧无虑,好像不解人间有烦恼事,她每逢听见云青露沙谈人无味 一类的话,她必插嘴截住她们的话说:“哎呀!你们真讨厌。竟说这些没意思的 话,有什么用处呢?来吧!来吧!操场玩去吧!”她跑到操场里,跳上秋千架, 随风上下翻舞,必弄得一身汗她才下来,她的目的,只是快乐。她最憎厌学哲理 的人,所以她和露沙她们不能常常在一处,只有假期中,她们偶然聚会几次罢了。 她们在学校里的生活很平淡,差不多没有什么意外的事情发现。到了第三个
年头,学校里因为爱国运动,常常罢课。露沙打算到上海读书。开学的时候,同学们都来了,只短一个露沙,云青、玲玉、宗莹都感十分帐惆,云青更抑抑不能耐,当日就写了一封信给露沙道:露沙:赐书及宗莹书,读悉,一是离愁别恨,思之痛,言之更痛,露沙!千丝方缕从何诉说?知惜别之不免,悔欢聚之多事矣!悠悠不决之学潮,至兹告一结束今日已始行补课,同堂相见,问及露沙,上海去也。局外人已不胜为吾四人憾况身受者乎?吾不欲听其问,更不忍笔之于此以增露沙愁也!所幸吾侨之以志行相契,他日共事社会,不难旧雨重逢,再作昔日之游,话别情,倾积,且喜所期不负,则理想中乐趣,正今日离愁别恨有以成之;又何惜今日之一别,以致永久之乐乎?云素欲作积极语,以是自慰,亦勉以是为露沙慰,知露沙离群之痛,总难翘然于心。姑以是作无聊之极想,当耐味之榆柑可也。今日校中之开学式,一种萧条气象,令人难受,露沙!所谓“别时容易见时难”。吾终不能如太上之忘情,奈何!得暇多来信,余言续详,顺颂康健云青云青写完信,意绪元自懒散,在这学潮后,杂乱无章的生活里,只有沉闷烦纤,那守时刻司打钟的仆人,一天照样打十二回钟,但课堂里零零落落,只有三四个人上堂。教员走上来,四面找人,但窗外一个人影都没有。院子里只有垂杨对那孤寂的学生教员,微微点头。玲玉、宗莹和云青三个人,只是在操场里闲谈。这时正是秋凉时候,天空如洗,黄花满地,西风爽棘。一群群雁子都往南飞,更
年头,学校里因为爱国运动,常常罢课。露沙打算到上海读书。开学的时候,同 学们都来了,只短一个露沙,云青、玲玉、宗莹都感十分怅惘,云青更抑抑不能 耐,当日就写了一封信给露沙道: 露沙: 赐书及宗莹书,读悉,一是离愁别恨,思之痛,言之更痛,露沙!千丝万缕, 从何诉说?知惜别之不免,悔欢聚之多事矣!悠悠不决之学潮,至兹告一结束, 今日已始行补课,同堂相见,问及露沙,上海去也。局外人已不胜为吾四人憾, 况身受者乎?吾不欲听其问,更不忍笔之于此以增露沙愁也!所幸吾侪之以志行 相契,他日共事社会,不难旧雨重逢,再作昔日之游,话别情,倾积愫,且喜所 期不负,则理想中乐趣,正今日离愁别恨有以成之;又何惜今日之一别,以致永 久之乐乎?云素欲作积极语,以是自慰,亦勉以是为露沙慰,知露沙离群之痛, 总难恝然于心。姑以是作无聊之极想,当耐味之榆柑可也。 今日校中之开学式,一种萧条气象,令人难受,露沙!所谓“别时容易见时 难”。吾终不能如太上之忘情,奈何!得暇多来信,余言续详,顺颂康健 云青 云青写完信,意绪兀自懒散,在这学潮后,杂乱无章的生活里,只有沉闷烦 纡,那守时刻司打钟的仆人,一天照样打十二回钟,但课堂里零零落落,只有三 四个人上堂。教员走上来,四面找人,但窗外一个人影都没有。院子里只有垂杨 对那孤寂的学生教员,微微点头。玲玉、宗莹和云青三个人,只是在操场里闲谈。 这时正是秋凉时候,天空如洗,黄花满地,西风爽棘。一群群雁子都往南飞,更
觉生趣索然。她们起初不过谈些解决学潮的方法,已觉前途的可怕,后来她们又谈到露沙了,玲玉说:“露沙走了,与她的前途未始不好。只是想到人生聚散如此易易,太没意思了,现在我们都是做学生的时代,肩上没有重大的责任,尚且要受种种环境支配,将来投身社会,岂不更成了机械吗?…”云青说:“人生有限的精力,清磨完了就结束了,看透了倒不值得愁前虑后呢?”宗莹这时正在葡萄架下,看累累酸子,忽接言道:“人生都是苦恼,但能不想就可以不苦了!云青说:“也只有做如此想。”她们说着都觉倦了,因一齐回到讲堂去。宗莹的桌上忽放着一封信,是露沙寄来的,她忙忙撕开念道:人寿究竟有几何?穷愁倒过一生;未免不值得!我已决定日内北上,以后的事情还讲不到,且把眼前的快乐享受了再说。宗莹!云青!玲玉!从此不必求那永不开口的月姊一一传我们心弦之音了!呵!再见!宗莹喜欢得跳起来,玲玉、云青也尽展愁眉,她们并且忙跑去通知莲裳,预备欢迎露沙。露沙到的那天,她们都到火车站接她。把她的东西交给底下人拿回去。她们五个人一齐走到公园里。在公园里吃过晚饭,便在社稷坛散步,她们谈到暑假分别时曾叮嘱到月望时,两地看月传心曲,谁想不到三个月,依旧同地赏月了!在这种极乐的环境里,她们依旧恢复她们天真活泼的本性了。她们谈到人生聚散的无定。露沙感触极深,因述说她小时的朋友的一段故事:我从九岁开始念书,启蒙的先生是我姑母,我的书房,就在她寝室的套间
觉生趣索然。她们起初不过谈些解决学潮的方法,已觉前途的可怕,后来她们又 谈到露沙了,玲玉说:“露沙走了,与她的前途未始不好。只是想到人生聚散, 如此易易,太没意思了,现在我们都是做学生的时代,肩上没有重大的责任,尚 且要受种种环境支配,将来投身社会,岂不更成了机械吗?.”云青说:“人 生有限的精力,清磨完了就结束了,看透了倒不值得愁前虑后呢?”宗莹这时正 在葡萄架下,看累累酸子,忽接言道:“人生都是苦恼,但能不想就可以不苦了!” 云青说:“也只有做如此想。”她们说着都觉倦了,因一齐回到讲堂去。宗莹的 桌上忽放着一封信,是露沙寄来的,她忙忙撕开念道: 人寿究竟有几何?穷愁潦倒过一生;未免不值得!我已决定日内北上,以后 的事情还讲不到,且把眼前的快乐享受了再说。 宗莹!云青!玲玉!从此不必求那永不开口的月姊—— 传我们心弦之音了!呵!再见! 宗莹喜欢得跳起来,玲玉、云青也尽展愁眉,她们并且忙跑去通知莲裳,预 备欢迎露沙。 露沙到的那天,她们都到火车站接她。把她的东西交给底下人拿回去。她们 五个人一齐走到公园里。在公园里吃过晚饭,便在社稷坛散步,她们谈到暑假分 别时曾叮嘱到月望时,两地看月传心曲,谁想不到三个月,依旧同地赏月了!在 这种极乐的环境里,她们依旧恢复她们天真活泼的本性了。 她们谈到人生聚散的无定。露沙感触极深,因述说她小时的朋友的一段故事: “我从九岁开始念书,启蒙的先生是我姑母,我的书房,就在她寝室的套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