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目的的我(代序) 3 取中国传统文化和西方文化的营养。当时中国大地上流行着 强烈的寻找“自我”的呼声。《我是一个任性的孩子》是这个 时期(1977一1982)的代表作。这个时期我写的诗有很强的 人的、心理的、甚至社会的色彩。我开始从人的角度评价这 个世界。我注重对人说话。 然后是“反文化的我”。这个“我”就像小说《红楼梦》 中的贾宝玉走出了贾府的“我们”,又与癞头和尚和疯跛道士, 即又与一个数量变小的“我们”合为一体。这个“我”用反 文化的方式来对抗文化对我的统治,对抗世界。《布林》是这 个时期(1982一1986)的代表作。这个时期我有一种破坏的 心理,并使用荒诞的语言。 此后我发现寻找“我”、对抗世界都是在一个怪圈里旋转。 我对文化及反文化都失去了兴趣,放弃了对“我”的寻求,进 入了“无我”状态。我开始做一种自然的诗歌,不再使用文 字技巧,也不再表达自己。我不再有梦,不再有希望,不再 有恐惧。《颂歌世界》和《水银》是这个时期(从1986至 今)的代表作。前者有一种宗教感,后者完全进入到一种自 然的个人化生活。 Z:对于你来说,什么是“无我”? G:自然从来没有创造两个完全相同的东西。我就是我。 我寻找“我”,全部的错误就在于寻找。当我思考“我”的时 候,我己不存在。目的使我陷入到一个矛盾中间。对于我来 说,“无我”就是我不再寻找“我”,我做我要做的一切,但 是我不抱有目的。一切目的和结果让命运去安排,让各种机 缘去安排。当我从目的中解脱出来之后,大地就是我的道路
取 中 国 传 统 文 化 和 西 方 文 化 的 营 养 。 当 时 中 国 大 地 上 流 行 着 强 烈 的 寻 找 “ 自 我 ” 的 呼 声 。 《 我 是 一 个 任 性 的 孩 子 》 是 这 个 时 期 ( 1 9 7 7 — 1 9 8 2 ) 的 代 表 作 。 这 个 时 期 我 写 的 诗 有 很 强 的 人 的 、 心 理 的 、 甚 至 社 会 的 色 彩 。 我 开 始 从 人 的 角 度 评 价 这 个 世 界 。 我 注 重 对 人 说 话 。 然 后 是 “ 反 文 化 的 我 ” 。 这 个 “ 我 ” 就 像 小 说 《 红 楼 梦 》 中 的 贾 宝 玉 走 出 了 贾 府 的 “ 我 们 ” , 又 与 癞 头 和 尚 和 疯 跛 道 士 , 即 又 与 一 个 数 量 变 小 的 “ 我 们 ” 合 为 一 体 。 这 个 “ 我 ” 用 反 文 化 的 方 式 来 对 抗 文 化 对 我 的 统 治 , 对 抗 世 界 。 《 布 林 》 是 这 个 时 期 ( 1 9 8 2 — 1 9 8 6 ) 的 代 表 作 。 这 个 时 期 我 有 一 种 破 坏 的 心 理 , 并 使 用 荒 诞 的 语 言 。 此 后 我 发 现 寻 找 “ 我 ” 、 对 抗 世 界 都 是 在 一 个 怪 圈 里 旋 转 。 我 对 文 化 及 反 文 化 都 失 去 了 兴 趣 , 放 弃 了 对 “ 我 ” 的 寻 求 , 进 入 了 “ 无 我 ” 状 态 。 我 开 始 做 一 种 自 然 的 诗 歌 , 不 再 使 用 文 字 技 巧 , 也 不 再 表 达 自 己 。 我 不 再 有 梦 , 不 再 有 希 望 , 不 再 有 恐 惧 。 《 颂 歌 世 界 》 和 《 水 银 》 是 这 个 时 期 ( 从 1 9 8 6 至 今 ) 的 代 表 作 。 前 者 有 一 种 宗 教 感 , 后 者 完 全 进 入 到 一 种 自 然 的 个 人 化 生 活 。 Z : 对 于 你 来 说 , 什 么 是 “ 无 我 ” ? G : 自 然 从 来 没 有 创 造 两 个 完 全 相 同 的 东 西 。 我 就 是 我 。 我 寻 找 “ 我 ” , 全 部 的 错 误 就 在 于 寻 找 。 当 我 思 考 “ 我 ” 的 时 候 , 我 已 不 存 在 。 目 的 使 我 陷 入 到 一 个 矛 盾 中 间 。 对 于 我 来 说 , “ 无 我 ” 就 是 我 不 再 寻 找 “ 我 ” , 我 做 我 要 做 的 一 切 , 但 是 我 不 抱 有 目 的 。 一 切 目 的 和 结 果 让 命 运 去 安 排 , 让 各 种 机 缘 去 安 排 。 当 我 从 目 的 中 解 脱 出 来 之 后 , 大 地 就 是 我 的 道 路 。 无 目 的 的 我 ( 代 序 ) 3
4 无目的的我(代序) Z:对于你来说,什么可以称为“无目的”,什么可以称 为“有目的”? G:例如,中国魏晋时代有一个诗人叫刘伶,有一次他喝 醉了光着身子在屋里跑来跑去,一位客人惊讶地问:“你怎么 不穿衣服?这是违反做人的礼节的。”刘伶说:“天是我的房 子,房子是我的衣服。对不起,你怎么走到我的裤子里来了。” 刘伶的所作所为是没有目的性的。他不穿衣服完全是一种自 然状态,是他自性的表现。他的回答也是他临时胡想胡说出 来的。但这表现出一种生命的自在和想象力。 又如,在西方安徒生的童话《皇帝的新衣》里,当别人 问:“皇帝为什么没穿衣服?”皇帝就无话可答。因为他有一 个目的,这个目的就是要证明自己是一个聪明的人、一个有 教养的人。这个目的使他欺骗别人,也欺骗自己。 Z:为什么你的“我”总是与“我们”联系在一起? G:通过这么多年的体验,我可以感觉到:我就像一滴水 从云里落下来,我是一个孤独的个体。在离开云的一刹那,我 完全忘记了我的来源和我要到哪去。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水 滴。每滴水都是一个个体。当我和他们相互吸引、相互映照 时,记忆忽然在我的生命中醒来。在我和他们之间有一种似 曾相识、一种熟悉的感觉,也就是说,他们就是我。我能想 起,我们有一个共同的来源,我们都来自这云,而云来自海 洋,海洋来自河流,河流来自雨滴。我们已经千百次在这个 世界上生活变化过了。我和宇宙本为一体。我觉得这一个爱 情的原理,也是一个诗歌的原理。 Z:你的这种看法是否受到佛教的影响?
Z : 对 于 你 来 说 , 什 么 可 以 称 为 “ 无 目 的 ” , 什 么 可 以 称 为 “ 有 目 的 ” ? G : 例 如 , 中 国 魏 晋 时 代 有 一 个 诗 人 叫 刘 伶 , 有 一 次 他 喝 醉 了 光 着 身 子 在 屋 里 跑 来 跑 去 , 一 位 客 人 惊 讶 地 问 : “ 你 怎 么 不 穿 衣 服 ? 这 是 违 反 做 人 的 礼 节 的 。 ” 刘 伶 说 : “ 天 是 我 的 房 子 , 房 子 是 我 的 衣 服 。 对 不 起 , 你 怎 么 走 到 我 的 裤 子 里 来 了 。 ” 刘 伶 的 所 作 所 为 是 没 有 目 的 性 的 。 他 不 穿 衣 服 完 全 是 一 种 自 然 状 态 , 是 他 自 性 的 表 现 。 他 的 回 答 也 是 他 临 时 胡 想 胡 说 出 来 的 。 但 这 表 现 出 一 种 生 命 的 自 在 和 想 象 力 。 又 如 , 在 西 方 安 徒 生 的 童 话 《 皇 帝 的 新 衣 》 里 , 当 别 人 问 : “ 皇 帝 为 什 么 没 穿 衣 服 ? ” 皇 帝 就 无 话 可 答 。 因 为 他 有 一 个 目 的 , 这 个 目 的 就 是 要 证 明 自 己 是 一 个 聪 明 的 人 、 一 个 有 教 养 的 人 。 这 个 目 的 使 他 欺 骗 别 人 , 也 欺 骗 自 己 。 Z : 为 什 么 你 的 “ 我 ” 总 是 与 “ 我 们 ” 联 系 在 一 起 ? G : 通 过 这 么 多 年 的 体 验 , 我 可 以 感 觉 到 : 我 就 像 一 滴 水 从 云 里 落 下 来 , 我 是 一 个 孤 独 的 个 体 。 在 离 开 云 的 一 刹 那 , 我 完 全 忘 记 了 我 的 来 源 和 我 要 到 哪 去 。 在 这 个 世 界 上 有 很 多 水 滴 。 每 滴 水 都 是 一 个 个 体 。 当 我 和 他 们 相 互 吸 引 、 相 互 映 照 时 , 记 忆 忽 然 在 我 的 生 命 中 醒 来 。 在 我 和 他 们 之 间 有 一 种 似 曾 相 识 、 一 种 熟 悉 的 感 觉 , 也 就 是 说 , 他 们 就 是 我 。 我 能 想 起 , 我 们 有 一 个 共 同 的 来 源 , 我 们 都 来 自 这 云 , 而 云 来 自 海 洋 , 海 洋 来 自 河 流 , 河 流 来 自 雨 滴 。 我 们 已 经 千 百 次 在 这 个 世 界 上 生 活 变 化 过 了 。 我 和 宇 宙 本 为 一 体 。 我 觉 得 这 一 个 爱 情 的 原 理 , 也 是 一 个 诗 歌 的 原 理 。 Z : 你 的 这 种 看 法 是 否 受 到 佛 教 的 影 响 ? 4 无 目 的 的 我 ( 代 序 )
无目的的我(代序) 5 G:佛教是告诉那些不知道的人。如果你已经知道了,对 于你来说就没有佛教了,一切都是你自己。 Z:那么你的“无我”是否与“我们”不再有关系了? G:说有就有,说没有就没有。这一切都是我,又都不是 我。 Z:1987年你来明斯特参加国际诗歌节。当时,你只在个 人的卧室里戴这顶自己做的独特的帽子,在公开场合中,你 从不戴它。为什么你现在无论在什么地方,无论在什么时候, 都永远戴着这样的帽子? G:在中国的时候,我确实不敢公开戴这样的帽子。只有 一次,我戴着这样的帽子上街,引得满街的女孩子都对我笑, 使我很得意。当我完全不在意这个世界对我的看法时,这就 戴着这顶帽子,也就是说,我做我想做的事情。不过这顶帽 子确实是我和外界的一个边界。戴着它给我一种安全感。它 像我的家。戴着帽子,我就可以在家里走遍天下。 Z:对于你来说,什么是神,什么是鬼,什么是人,什么 是昆虫?为什么你说,你既是神,又是鬼,既是人,又是昆 虫?这是一种信仰,还是一种体验? G:这是一种体验。 神对于我来说是一种光,是一种洁净的感觉,是一种洁 净的心境。鬼对于我来说是我在现实生活中的一个化身、一 个旅行。 人对于我来说是一种名称,也是一种概念。 昆虫对于我来说是一种没有妄想的生命。它不会变得很 大
G : 佛 教 是 告 诉 那 些 不 知 道 的 人 。 如 果 你 已 经 知 道 了 , 对 于 你 来 说 就 没 有 佛 教 了 , 一 切 都 是 你 自 己 。 Z : 那 么 你 的 “ 无 我 ” 是 否 与 “ 我 们 ” 不 再 有 关 系 了 ? G : 说 有 就 有 , 说 没 有 就 没 有 。 这 一 切 都 是 我 , 又 都 不 是 我 。 Z : 1 9 8 7 年 你 来 明 斯 特 参 加 国 际 诗 歌 节 。 当 时 , 你 只 在 个 人 的 卧 室 里 戴 这 顶 自 己 做 的 独 特 的 帽 子 , 在 公 开 场 合 中 , 你 从 不 戴 它 。 为 什 么 你 现 在 无 论 在 什 么 地 方 , 无 论 在 什 么 时 候 , 都 永 远 戴 着 这 样 的 帽 子 ? G : 在 中 国 的 时 候 , 我 确 实 不 敢 公 开 戴 这 样 的 帽 子 。 只 有 一 次 , 我 戴 着 这 样 的 帽 子 上 街 , 引 得 满 街 的 女 孩 子 都 对 我 笑 , 使 我 很 得 意 。 当 我 完 全 不 在 意 这 个 世 界 对 我 的 看 法 时 , 这 就 戴 着 这 顶 帽 子 , 也 就 是 说 , 我 做 我 想 做 的 事 情 。 不 过 这 顶 帽 子 确 实 是 我 和 外 界 的 一 个 边 界 。 戴 着 它 给 我 一 种 安 全 感 。 它 像 我 的 家 。 戴 着 帽 子 , 我 就 可 以 在 家 里 走 遍 天 下 。 Z : 对 于 你 来 说 , 什 么 是 神 , 什 么 是 鬼 , 什 么 是 人 , 什 么 是 昆 虫 ? 为 什 么 你 说 , 你 既 是 神 , 又 是 鬼 , 既 是 人 , 又 是 昆 虫 ? 这 是 一 种 信 仰 , 还 是 一 种 体 验 ? G : 这 是 一 种 体 验 。 神 对 于 我 来 说 是 一 种 光 , 是 一 种 洁 净 的 感 觉 , 是 一 种 洁 净 的 心 境 。 鬼 对 于 我 来 说 是 我 在 现 实 生 活 中 的 一 个 化 身 、 一 个 旅 行 。 人 对 于 我 来 说 是 一 种 名 称 , 也 是 一 种 概 念 。 昆 虫 对 于 我 来 说 是 一 种 没 有 妄 想 的 生 命 。 它 不 会 变 得 很 大 。 无 目 的 的 我 ( 代 序 ) 5
6 无目的的我(代序) 世界说我是人就是说我具备了人的形体。但这个形体并 不是全部的我。我还能感觉到其他的生活。如果只遵循一种 方式生活是非常单调的,光做人也非常单调,不合我的心性。 Z:你是作为人,还是作为鬼来写《鬼进城》这组诗的? G:人可以在与鬼不保持距离的状态下来写鬼诗。这就是 说,完全进入鬼的状态,排除了人的生气,作为鬼来写诗。这 种写诗的状态使人接近死亡。人也可以在与鬼保持距离的状 态下来写鬼诗。这就是说,像是在看电视一样,看到一个鬼 的故事。作为人来写诗,人不会受到任何伤害。我作为鬼,创 作了《后海》、《紫竹院》等诗。我作为人创作了《鬼进城》这 组诗。 Z:你曾认为你有一种堂·吉诃德式的意念。对于你来 说,堂·吉诃德式的意念是什么? G:我曾经有过堂·吉诃德式的意念。堂·吉诃德式的意 念就是想入非非,生活在自己预想的故事里面。现在我依旧 想入非非,但是我的故事已没有任何目录可寻。 Z:你说,你曾经对自身、对死亡、对两性、对社会、对 做人、对虚无产生过恐惧,而现在再没有这些恐惧了。为什 么? G:每个人在这个世界上生活都有大的恐惧,因为有一个 观念上的“我”。当我进入“无我”之境的时候,这些恐惧就 消失了。不过我还有一点儿对美的恐惧。 Z:为什么你还有一点儿对美的恐惧?对于你来说,什么 是美? G:对于我来说,美是一种状态,它足以使我感到这个世
世 界 说 我 是 人 就 是 说 我 具 备 了 人 的 形 体 。 但 这 个 形 体 并 不 是 全 部 的 我 。 我 还 能 感 觉 到 其 他 的 生 活 。 如 果 只 遵 循 一 种 方 式 生 活 是 非 常 单 调 的 , 光 做 人 也 非 常 单 调 , 不 合 我 的 心 性 。 Z : 你 是 作 为 人 , 还 是 作 为 鬼 来 写 《 鬼 进 城 》 这 组 诗 的 ? G : 人 可 以 在 与 鬼 不 保 持 距 离 的 状 态 下 来 写 鬼 诗 。 这 就 是 说 , 完 全 进 入 鬼 的 状 态 , 排 除 了 人 的 生 气 , 作 为 鬼 来 写 诗 。 这 种 写 诗 的 状 态 使 人 接 近 死 亡 。 人 也 可 以 在 与 鬼 保 持 距 离 的 状 态 下 来 写 鬼 诗 。 这 就 是 说 , 像 是 在 看 电 视 一 样 , 看 到 一 个 鬼 的 故 事 。 作 为 人 来 写 诗 , 人 不 会 受 到 任 何 伤 害 。 我 作 为 鬼 , 创 作 了 《 后 海 》 、 《 紫 竹 院 》 等 诗 。 我 作 为 人 创 作 了 《 鬼 进 城 》 这 组 诗 。 Z : 你 曾 认 为 你 有 一 种 堂 · 吉 诃 德 式 的 意 念 。 对 于 你 来 说 , 堂 · 吉 诃 德 式 的 意 念 是 什 么 ? G : 我 曾 经 有 过 堂 · 吉 诃 德 式 的 意 念 。 堂 · 吉 诃 德 式 的 意 念 就 是 想 入 非 非 , 生 活 在 自 己 预 想 的 故 事 里 面 。 现 在 我 依 旧 想 入 非 非 , 但 是 我 的 故 事 已 没 有 任 何 目 录 可 寻 。 Z : 你 说 , 你 曾 经 对 自 身 、 对 死 亡 、 对 两 性 、 对 社 会 、 对 做 人 、 对 虚 无 产 生 过 恐 惧 , 而 现 在 再 没 有 这 些 恐 惧 了 。 为 什 么 ? G : 每 个 人 在 这 个 世 界 上 生 活 都 有 大 的 恐 惧 , 因 为 有 一 个 观 念 上 的 “ 我 ” 。 当 我 进 入 “ 无 我 ” 之 境 的 时 候 , 这 些 恐 惧 就 消 失 了 。 不 过 我 还 有 一 点 儿 对 美 的 恐 惧 。 Z : 为 什 么 你 还 有 一 点 儿 对 美 的 恐 惧 ? 对 于 你 来 说 , 什 么 是 美 ? G : 对 于 我 来 说 , 美 是 一 种 状 态 , 它 足 以 使 我 感 到 这 个 世 6 无 目 的 的 我 ( 代 序 )
无目的的我(代序) 7 界的虚幻。因为美出现的时候,它太真实了。当一种美还没 有被人发现,只被我独自看见时,我会有一种喜悦,有一种 秘密感,也会有一种恐惧。我的恐惧是,面对美我有些自惭 形秽,我怕走近美而破坏了美。我还有另外一种恐惧,我怕 当我看见了一种美的时候,别人也看见了这种美,从而毁灭 了这种美。对于女子那种属于诗的美和上天的美,我都有这 种感觉。我想:“真好!但是我不说出来。”说到底,我有点 儿喜爱这种对美的恐惧。就像人们怀念最初的爱情一样。 Z:你现在的艺术风格有别于你过去的艺术风格。例如, 你现在写的诗在语言上比你过去写的诗简单、直接。为什么? G:现在我放弃了追求任何艺术风格。我不再设想一种高 于自身人格的完美的语言境界。我甚至不再想这是否是艺术。 有一次我在给朋友的信中写道:我好像知道了一点儿。真的 话都是非常简单的,像用海水做成的篮子。 Z:你受德国学术交流中心的邀请在柏林进行一年的诗 歌创作。你在柏林最大的收获是什么? G:我在柏林最大的收获是写完了组诗《鬼进城》。我来 到柏林,大雪纷飞。我在雪地上走,好像没有痕迹。这使我 想起鬼的生活。黄昏来临时,柏林的夜晚变得越来越浓。这 时我好像看见那只巨大的手轻轻地按在所有的灯光上。不仅 是柏林的夜晚,也是它冷漠的白天,以及它一次次疯狂的可 能,使我想起北京。鬼平静如水,但是在它受到打扰的时候, 也会摧毁一切。我不想说“历史”、“文化”这些词。但是我 知道,死了的人并没有消失。鬼溶解在空气、黄昏、灯光和 所有人的身上。一切并非到此为上。我在柏林获得了我的北
界 的 虚 幻 。 因 为 美 出 现 的 时 候 , 它 太 真 实 了 。 当 一 种 美 还 没 有 被 人 发 现 , 只 被 我 独 自 看 见 时 , 我 会 有 一 种 喜 悦 , 有 一 种 秘 密 感 , 也 会 有 一 种 恐 惧 。 我 的 恐 惧 是 , 面 对 美 我 有 些 自 惭 形 秽 , 我 怕 走 近 美 而 破 坏 了 美 。 我 还 有 另 外 一 种 恐 惧 , 我 怕 当 我 看 见 了 一 种 美 的 时 候 , 别 人 也 看 见 了 这 种 美 , 从 而 毁 灭 了 这 种 美 。 对 于 女 子 那 种 属 于 诗 的 美 和 上 天 的 美 , 我 都 有 这 种 感 觉 。 我 想 : “ 真 好 ! 但 是 我 不 说 出 来 。 ” 说 到 底 , 我 有 点 儿 喜 爱 这 种 对 美 的 恐 惧 。 就 像 人 们 怀 念 最 初 的 爱 情 一 样 。 Z : 你 现 在 的 艺 术 风 格 有 别 于 你 过 去 的 艺 术 风 格 。 例 如 , 你 现 在 写 的 诗 在 语 言 上 比 你 过 去 写 的 诗 简 单 、 直 接 。 为 什 么 ? G : 现 在 我 放 弃 了 追 求 任 何 艺 术 风 格 。 我 不 再 设 想 一 种 高 于 自 身 人 格 的 完 美 的 语 言 境 界 。 我 甚 至 不 再 想 这 是 否 是 艺 术 。 有 一 次 我 在 给 朋 友 的 信 中 写 道 : 我 好 像 知 道 了 一 点 儿 。 真 的 话 都 是 非 常 简 单 的 , 像 用 海 水 做 成 的 篮 子 。 Z : 你 受 德 国 学 术 交 流 中 心 的 邀 请 在 柏 林 进 行 一 年 的 诗 歌 创 作 。 你 在 柏 林 最 大 的 收 获 是 什 么 ? G : 我 在 柏 林 最 大 的 收 获 是 写 完 了 组 诗 《 鬼 进 城 》 。 我 来 到 柏 林 , 大 雪 纷 飞 。 我 在 雪 地 上 走 , 好 像 没 有 痕 迹 。 这 使 我 想 起 鬼 的 生 活 。 黄 昏 来 临 时 , 柏 林 的 夜 晚 变 得 越 来 越 浓 。 这 时 我 好 像 看 见 那 只 巨 大 的 手 轻 轻 地 按 在 所 有 的 灯 光 上 。 不 仅 是 柏 林 的 夜 晚 , 也 是 它 冷 漠 的 白 天 , 以 及 它 一 次 次 疯 狂 的 可 能 , 使 我 想 起 北 京 。 鬼 平 静 如 水 , 但 是 在 它 受 到 打 扰 的 时 候 , 也 会 摧 毁 一 切 。 我 不 想 说 “ 历 史 ” 、 “ 文 化 ” 这 些 词 。 但 是 我 知 道 , 死 了 的 人 并 没 有 消 失 。 鬼 溶 解 在 空 气 、 黄 昏 、 灯 光 和 所 有 人 的 身 上 。 一 切 并 非 到 此 为 上 。 我 在 柏 林 获 得 了 我 的 北 无 目 的 的 我 ( 代 序 ) 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