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晋代郭璞注《尔雅》、《方言》,专解字义不谈形音;宋代吴棫《韵补》,明代陈第撰著 《毛诗古音考》和《屈宋古音义》,又专攻音韵,不问形义;宋初徐铉、徐错研究《说文》,目 的是以形释义,不言古音。严格地讲,上述三者只是对文字的某一方面的研究,都不能称之 为文字学。真正把形、音、义三方面结合起来进行研究,是从清代开始的。段玉裁曾指出: “小学有形有音有义,三者互相求,举一可得其二。有古形有今形,有古音有今音,有古义有 今义,六者互相求,举一可得其五。”又云:造字“有义而后有音,有音而后有形。学者考字, 因形而得其音,因音而得其义。”①清代学者把文字的形、音、义三个方面联系起来,研究它 们的共同发展和相互作用,故所获成绩,远居前人之上。清代学者的治学态度,一般多能作 到谨严而守真,并富于创造。仅就古文字学而论,他们除在字形和训诂两个方面有新的贡献 之外,更重要的是对上古音韵建立了一个比较完整的科学系统。 自明代陈第《毛诗古音考》、《屈宋占音义》二书问世之后,清初顾炎武在陈第的基础上 撰著了《音学五书》,即《音论》、《诗本音》、《易音》、《唐韵正》和《古音表》。《古音表》变 更了《唐韵》的次第,并分古音为十部,从而为上古音韵系统的研究奠定了基础。继顾氏之 后,江永撰著《古韵标准》一书,分定古韵为十三部。戴震著有《声韵考》和《声类表》两 书、《声类表》初分古韵为七类二十部,后来改定为九类二十五部。段玉裁著有《六书音韵 表》,附于《说文解字注》书后,分古韵为六类十七部。孔广森著有《诗声类》,分古韵为阳 声九部,阴声九部,共十八部。王念孙主张分古韵为二十一部。②各家分部虽疏密不同,但各 有所据。由于当时在上古音韵的研究方面获得很大成绩,因而把古文字学的研究也大大地推 向前进:利用文字学的成果,同时开展经学和史学的研究,以及对于古籍的勘校与整理,因 此使清代古文字学的成绩,超过以往任何时期,而且为后世的研究工作创造了方便的条件。 二对《说文解字》研究的重要成就 继宋代二徐之后,研究许慎《说文解字》的专著很多,清代研究成绩最佳者,当推段玉 裁的《说文解字注》,桂馥的《说文义证》,王筠的《说文释例》和《说文句读》,朱骏声的 《说文通训定声》。段桂王朱四家虽同攻《说文》,但成绩各有所得。段氏《说文注》在校订文 字,阐释许慎解字方面,多有发明。桂氏《义证》重在博辑群籍佐证字义,其中多有创见。王 氏《释例》赖六书分析字体结构,并以字体实例阐释六书。《句读》重在解说文字形义,纠正 许书误释。朱氏《定声》主要是通过形音训释字义,博举群书阐释通假正别。在此四家之中, 尤以段、朱两家著作更为重要,不仅为专攻文字学者必读,而且是阅读先秦两汉古籍必不可 少的参考书。 《说义解字》是我国最早的字书,通过历代学者的研究,使它自身的价值和学术地位愈来 愈重要。清代学者段正裁、桂馥、王筠、朱骏声四家的研究,可以说是对过去关于《说文解 字》研究的总结。《说文解字》所收的文字主要是秦篆.早于秦篆的古文和籀文为数很少。秦 篆是经过秦朝李斯等人整理的字体,距早期汉字已有很大的距离,因而许慎解释字体,并非 全有根据,其中误解之处很多。例如:龍字、谓“从肉、肉飞之形、童省声。”段注:“ ①段玉裁:《广雅疏证序》, ②王引之:《经义述闻》卷三十一载王念孙给李方伯的信. 20
肉二字依《韵会》补,无此则文理不完。《六书故》所见唐本作‘从肉、从飞、及、童省’。按 从飞谓E,飞省也,从及谓气反,古文及也,此篆从飞,故下文受之以飞部,”其实,无论许 说或段注皆不确,龍字在商代甲骨文和西周金文中,皆为象形字,秦篆将其一分作二,许氏 误识为形声字,遂而引出从肉、从飞,又谓从童省声等毫无相干的牵强之词。《说文》类似的 例子不少,因而研究字形体结构,单据许慎解说·还很不够,应当利用地下出土的文字资料, 具体研究每个汉字的发展变化,用新的成果补充《说文》之不足处,以纠正许氏的误释,唯 此才是研究《说文解字》的新途径。过去吴大徵根据铜器铭文和陶玺文字资料,补充《说 文》作《说文古籀补》,丁佛言仿照吴书又作《说文古籀补补》,后来强运开又作《说文古籀 三补》。这种工作虽给学者提供了一些方便,并非研究《说文解字》的好方法,深入研究有待 进一步工作。 三清代金石学的发展 清代乾嘉时期,关于金石学的研究形成一个新的高潮。各地出土的商周铜器,数量超过 宋代,对铭文的训释,更加谨严详实。当时有许多学者将这些铭文视为重要的史料。他们研 究的目的也更明确,即以古代彝铭“证经辨史”。例如孙星衍在《答袁简斋前辈书》中曾说: “经文生于文字,文字本于六书,六书当求之篆籀古文,始知《仓颉》、《尔雅》之本质,于是 博稽钟鼎款识及汉人小学之书,而九经三史之疑,可得而解。①清代学者不仅已经充分认识 到古代金石文字的史料价值,并且已经尽一切可能进行搜集、著录和研究。在古文字学得到 进一步发展的情况下,关于金石学的研究远居前人之上。 清自乾隆开始将内府收藏的古代铜器陆续印成《西清古鉴》、《宁寿鉴古》、《西清续鉴甲 编》、《西清续鉴乙编》等四部巨著,随后私家藏器也皆刊印成书。这一时期所辑铜器铭文的 书籍,主要有两类:一是仿照宋代《考古图》的体例,以记录铜器图形为主,并附以铭文和 考释。上述官府所撰“四鉴”,皆属此类。属于这一类型的私人著作,有嘉庆六年钱坫撰《十 六长乐堂古器款识考》四卷,道光十九年曹载奎撰《怀米山房吉金图》一卷,同治十一年吴 云撰《两罍轩彝器图释》十二卷,同年潘祖荫撰《攀古楼彝器款识》二卷,光绪十一年吴大 徵撰《恒轩所见所藏吉金录》一卷,光绪三十四年端方撰《陶斋吉金录》八卷,宣统元年又 撰《陶斋吉金续录》二卷等,皆图文并举,即后来图录性的著作。二是摹仿宋薛尚功《法 帖》的体例,只录铭文,不绘器形、专以考释彝铭为主。如嘉庆九年阮元撰《积古斋钟鼎彝 器款识》,道光十八年刘喜海撰《清爱堂家藏钟鼎彝器款识法帖》一卷,二十年吴荣光撰《筠 清馆金文》五卷,光绪二十年徐同柏撰《从古堂款识学》十六卷,二十一年吴式芬撰《攘古 录金文》三卷,二十二年吴大徵撰《意斋集古录》二十六册,二十五年方濬益撰《缀遗斋彝器 款识考释》三十卷,二十八年刘心源撰《奇觚室吉金文述》二十卷,三十四年朱善旂撰《敬 吾心室彝器款识》两册等。由于作者学识水平不尽相同,各自见解也难一致。当时卓有成绩, 贡献较大者,当推清末孙诒让,他曾校订薛尚功的《钟鼎彝器款识》、阮元的《积古斋钟鼎彝 器款识》和吴荣光《筠清馆金文》三书,而撰《古籀拾遗》。最初孙氏研究以上三书,凡有心 得即批于眉端,后来将三书眉批辑成三卷,上卷订正薛书十四条,中卷订正阮书三十条,下 ①孙最衍:《问字堂集》卷四。 21
卷订正吴书二十二条。吴式芬的《攈古录金文》选器谨严,基刻精善,在当时堪称精华之作, 孙诒让为校订此书撰有《古籀余论》,订正其中错误若干条。孙氏提倡用分析偏旁法考释古文 字,曾依据甲骨文和铜器铭文等资料撰有《名原》一书,他不仅在考释古文字的方法上有所 创新,同时还提出一定的理论根据。再如方睿益的《缀遗斋彝器款识考释》,无论是辨识文字, 训释词义,频有创造发明。刘心源在《奇觚室吉金文述》中利用文词对勘辨识难识之字,也 是一种认识古字的好方法。在这个时期,不仅是在铜器铭文研究方面得到很大的发展,同时 还在其它古代铭刻,诸如玺印、货币、石刻、陶文等方面均有专门研究著作问世,并且获得 前所未有的成绩。 清初汪立名编撰《钟鼎字源》五卷,此书撰成于康熙五十五年(1?16),当时关于商周铜 器的铭文的研究,经过元、明两代大抵有四百年的沉寂阶段,刚开始复苏,在这样条件下,不 可能产生超时代的作品。此书是在元杨掏的《增广钟鼎篆韵》基础上加以增改而成。《增广钟 鼎篆韵》共七卷,乃是对薛尚功《广篆韵》的增补,薛书早佚,杨书增添的内容又非常复杂。 汪立名的《钟鼎字源》虽脱胎于《增广钟鼎篆韵》,但经过了较大的删改。诸如:在《增广钟 鼎篆韵》中除鼎彝铭文之外,并兼收一些经典遗文字书与碑铭等,汪氏《钟鼎字源》凡同钟 鼎无关的资料全都删去;再如杨书重文很多,形体相同的字一并胪列,汪氏只取异构,不收 同体。两书在编排方面也有不同,杨书用《唐韵》分二百零五部,汪氏用《平水韵》分一百 零六部。总的看来,汪立名对金文的辨识能力,并不比前三百余年的杨绚强多少。可见,当 时对金文研究是停滞不前的。 四商代甲骨文的发现与罗、王的学术活动 清朝末年,中国文化史上的一项重大发现,即商代甲骨文的出土。商代的甲骨文出土在 今河南省安阳市郊的小屯村,这里原是商代后期的国都。据《史记·殷本纪正义》引《竹书 纪年》云:“自盘庚徙殷至纣之灭,二百七十三年更不迁都。”共在这里经历了八代十二位商 王。由于居住的时间较长,当时占卜用过的龟甲牛骨几乎遍布小屯村及其附近,数千年来始 终未被人们所察觉。但在这一地区自宋代以来不断有商代铜器出土,甲骨文出土也很有可能, 由于当时无人认识,故没有引起注意。在中医处方里,有名叫“龙骨”的药材,很久以前药 商即在小屯采购商代甲骨充当,现已无法估计有多少甲骨卜辞被当作药材用掉。清光绪二十 五年(1899)王懿荣偶然从药中认出所谓“龙骨”,上面刻有古字,实乃古代文物。从此开始 搜集,前后所得约一千五百余片。由于学者争相购求,药店“龙骨”顿时抢购一空。有心之 人追本溯源,寻觅产地,终于找到出土“龙骨”的小屯村。在高价争购的利诱下,乡民争先 刨掘甲骨,不言而喻,在此阶段,地下埋裁必然遭到严重的破坏。 王懿荣死后,其后人将所藏甲骨转售给刘鹗,刘氏将所购连同自己所藏合在一起,从中 选拓一千零五十八片,于光绪二十九年(1903)印成《铁云藏龟》一书,这是著录甲骨文的 第一部著作。随后孙诒让根据《铁云藏龟》写成第一部考释甲骨文的专著《契文举例》。但是, 孙氏的《契文举例》尚未付梓,罗振玉已于清宣统二年(1910)刊出他的《殷商贞卜文字 考》一书。商代甲骨文刚被发现不久,罗振玉和王国维就非常重视,钻研此学致力极勤,作 出很大贡献,至今在国内外的学术界仍有很大影响。 22
罗振玉和王国维都生活在清朝末年和民国期间,跨了两个时代。他们同在清朝学部供职, 罗任参事,王为总务司行走,官虽不大,而效清之心却顽。辛亥革命初期,他们同亡日本,归 国后,仍为被推翻的末代清帝溥仪的官属。最后,终于都做了封建王朝的牺牲品。当然,他 们的政治立场极不足取,但在学术领域内,确实做出了不少成绩。仅就古文字学方面来讲,罗 氏搜集、整理、收藏和刊印了大量的原始资料,并保护和抢救了大批珍贵的文化遗产。甲骨 文初被发现,只有财势两重的中外人士才能鉴赏,一般人很难看到。罗王旅居日本,即着手 编印甲骨工作,自1912至1916四年间,先后出版《殷虚书契》(前编八卷)、《殷虚书契菁 华》、《铁云藏龟之余》和《殷虚书契后编》。共集录甲骨三干四百余片,其中《菁华》所收大 版,文长百有余字,迄今仍为极罕见的资料。归国之后又于1933年印成《殷虚书契续编》六 卷。这就为当时学者学习和研究甲骨文提供了很大方便。罗氏在考释甲骨文方面也很有成绩, 1914年他在日本将其研究成果写成《殷虚书契考释》,由王国维手写石印。全书分八章:都邑、 帝王、人名、地名、文字、卜辞、礼制、卜法,经他考定的文字约五百余个,当时甲骨文发 现不久,所考未必全部可信,但能有此成绩实所难得。他曾于序中云:“发愤键户者四十余日, 遂成考释六万余言。” 罗氏对商周时代青铜器的搜集、著录和研究也做了许多有益的工作。1917年将其自藏的 铜器影印为《梦郎草堂吉金图》三卷和《殷文存》二卷。1935年又将其陆续收集的器物印成 《贞松堂吉金图》三卷,并选出前人未曾著录的铭文拓片二干四百二十七篇,令其子福颐基印 成《贞松堂集古遗文》正、续、补三编。最后又将其所搜集的古代铜器铭文拓片编印一部巨 著《三代吉金文存》二十卷,1937年影印出版。该书将当时所能见到的古今出土铜器铭文统 统收集在内,据以考索商周彝铭,可尽览无遗。 罗振玉志趣广泛,他搜集、著录和研究的资料,除甲骨、金文之外,其它如简牍、石刻、 货币、玺印、纪文,以及西域出土的汉晋木简、敦煌发现的六朝和唐代写本书卷,都进行了 专门研究和刊印。尤其是对内阁大库明清档案的抢救,意义非常重要。这批历史档案原已卖 给造纸厂,罗氏闻讯,急起截拦,并自付巨资以偿还损失,终于将自元代以来的珍贵史料保 存至今。 王国维的学识渊博,治学谨严,但财势不如罗氏,终身依附于罗,而罗氏之重大学术成 就也有赖王氏之帮助。王氏的贡献主要是在学术研究方面。对商代卜辞的研究,撰有《卜辞 中所见先公先王考》与《续考》。根据卜辞和文献,系统地考证出商之先公和先王的名号和世 系,并从不同世次的称谓划分卜辞时代,为后来卜辞分期断代工作奠定了良好的基础。王氏 对商周铜器铭文的考释和研究,更有重大发明和成就,关于这方面的著作,多收在他的《观 堂集林》和《别集》中。 清朝未年,政治上虽然极端腐败,但在学术研究领域,由于殷墟甲骨和西域木简等文物 相继出土,给学术研究提供了新的材料,开拓了新的途径。罗、王适应学术发展的要求,发 愤工作,遂创造出上述的成绩。他们的学术研究工作,对今天的社会主义文化事业仍然有用, 应子以有分析地继承和借鉴。 辛亥革命以后,许多学者不同程度地吸取了一些新的因素,就古文字这门学科来讲,在 罗、王研究的基础上又有所前进。尤其是自俄国十月革命以后,马克思主义传入中国,有些 23
学者利用新的理论来指导和充实本学科的内容。郭沫若就是最早用历史唯物主义的科学理论 来研究商代甲骨文和西周金文的,并利用古文字学已取得的成绩进一步研究中国的古代社会, 获得的成就更加辉煌。作为有关汉字研究的历史梗概,到清末就应告一段落。关于郭老及其 同辈学者在科学理论的指导下,在古文字学方面所取得的成就,将留在下编“古文字学专 题”中介绍。 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