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鹅毛什么“五行”理论是母亲自已对于有机化学的解读。她告诉我,每个人都是由五种元素构成的如果“火”太盛,你就爱发脾气。我父亲就是这样的人。母亲经常指责他抽烟的陋习,父亲听了会跟母亲发火,叫她不要这么直言不讳地批评别人。我觉得父亲现在很内疾,后悔他以前没能让母亲把什么心思都说出来如果“木”太少,你就会耳根子软,缺乏主见,比如安梅阿姨就是这样。如果“水”太盛,你会太多变,做事不专一,比如我自己。最开始我是读生物学的,半途而废之后改学艺术,结果这两个学位都没完成我就去了一家小小的广告代理公司做秘书,后来成了广告文案编写员我过去只把她的这些批评当成是一些中国的迷信思想,或是方便大家应付形势的想法。二十多岁时,我正上心理学导论这门课,那时我曾试着告诉母亲,为什么她不应该苛责别人,还告诉她为什么这样做不能营造一个良好的学习氛围。“有一个学派的观点认为,”我说,“父母不应该批评孩子,而应该多鼓励他们。要知道,人们之所以奋起努力,就是为了要迎合别人的期望。但当你批评别人时,那就意味着你期待别人会失败。”“毛病就出在这里,”母亲说,“你从不奋起努力,懒得这么做,也懒得朝预期的日标去努力。”“开饭了!”安梅阿姨端出一锅她刚煮好的热气腾腾的馄饨,乐呵呵地吃喝着。桌上摆了一大堆好吃的,做成自助餐的样子,正如当年在17
嘉福会桂林的宴会一般。我父亲正在夹炒面。炒面盛放在一个超大的铅质平底锅里,锅子周围摆满了装酱油调料的小塑料包。这些背定是安梅阿姨在克莱蒙大街买的。馄饨汤上漂着香菜末,散发出诱人的香味。我首先被一大盘叉烧吸引了,那是一些香甜的烤猪肉,切成了硬币大小的薄片。我接着享用油酥馅饼,我一直管它们叫手抓美食。薄面皮馅饼里面的馅有猪肉糜、牛肉糜、虾仁,还有些我叫不出名字、母亲口中的“有营养的东西”。这群人的吃相不雅,每个人仿佛是快要饿得不行了。他们每次都戳一大叉子猪肉,一口接一口不停地往嘴里塞。我经常想象当年桂林聚会上那些女士们半推半就、温文尔雅地品尝着食物,而眼前这些人可不像她们那样。男人们速战速决,吃完即刻离席,仿佛有种默契。女人们也恰好同时吃完剩下的菜肴,然后把盘子和碗端到厨房,放在水槽里。女人们轮流洗手,每个人都使劲搓着双手。也不知是谁发起了这样的仪式。我也把自己的盘子放到水槽里,然后洗了洗手。女人们谈论着江家的这次中国之行,然后走向一个靠里面的房间。我们经过一个房间时,喜福会的叔寂们早已在里面的牌桌边就座。那曾经是许家四个儿子的卧室,两张上下铺的床,连带磨损破旧的梯子都还放在那儿。乔治救叔正在发牌,动作敏捷,仿佛是从赌场里学的技巧。我父亲正给其他人递上波迈牌香烟,自己嘴里已经团着一根了。我们来到靠里面的那个房间,这里曾经是许家三个女儿住的地方我和她们是儿时的玩伴,现在她们都已各自成家,而我如今又回到她们的房间里来玩了。除了能闻到一股樟脑味儿以外,这里似乎还跟之前18
千里鹅毛一样,就好像罗丝、露丝和詹妮丝马上就会走进来似的一一顶着一头像是卷在橙汁易拉罐上烫成的大波浪卷儿,一屁股坐到她们那三张一模一样的窄床上。绒线织成的白色床单磨得几乎都半透明了。罗丝和我曾经一边秋着床单上的线头,一边谈论着我俩和男孩相处的那些间题。一切都没变,除了房间正中多摆了一张桃花心木的麻将桌。桌旁是一盏落地灯,灯架是一根长长的黑杆子,上面安着三个椭圆形聚光灯,仿佛橡胶树上粗大的叶子似的没有人对我说:“坐这儿吧,这是你妈妈原来坐的位置。”但是在大家没坐下之前,我就已经知道该坐哪儿了。离房门最近的那张椅子看上去就是没人坐的样子。不过这种感觉和椅子本身并没有什么关系。那是母亲在牌桌上的专座。不用别人说,我也知道她是坐在牌桌东边的母亲曾告诉我,东方是万物初生的地方,太阳从东方升起,风也从东边刮过来安梅阿姨坐在我的左手边,她把麻将牌倒在绿色的桌面上,然后对我说:“现在咱们洗牌。”我们伸手快速画着圆圈洗牌,麻将牌互相碰撞,清脆地哗哗作响“你也跟你妈妈一样总是赢牌吗?”坐在我对面的林多阿姨问,她这时脸上可没有笑容“我只在上大学的时候和几个犹太朋友玩过儿次。“啊一一犹太麻将啊!”她带着郡夷的口吻说,“那可完全不是一回事”我母亲以前也这么说,尽管她从没解释清楚过哪里不一样“今晚我可能还是不玩为好。我就在旁边看看算了。”我试探着说林多阿姨顿时面露嗑色,好像觉得我是个没头脑的孩子。她责备19
喜福会道:“我们三缺一,那还怎么玩啊?就像桌子要是只有三条腿,根本就不平衡了嘛。莹映阿姨她先生去世了,她就请弟弟入伙。现在你爸爸又叫你来加人。所以就这么定了。”“犹太麻将和中国麻将的区别是什么?”我曾经这样间母亲。但是根据她的回答,我说不出是这两种游戏本身不一样,还是只是她对中国人和犹太人的态度不同“这两个是完全不同的玩法,”母亲用英语解释道,“玩犹太麻将打牌时只需要看自己的牌,只用眼睛就行了。”然后她改用中文继续说:“玩中国麻将,你必须得动脑子才行,很讲究决窍。你必须观察并且记住别人都出了什么牌。如果一桌牌没有人打得好,那就有点像是玩犹太麻将了。那玩什么呢?没有什么谋略可言,你只是看着别人出错面已。这样的解释总让我觉得母亲和我说的不是同一种语言。不过事实也如此,我对她说英语,她回答时用中文“那么,中国麻将和犹太麻将有什么区别呢?”我问林多阿姨“哎呀,”她有点怪似的叫起来,“你妈妈什么都没教你吗?”莹映阿姨轻轻拍了拍我的手:“你是个聪明的姑娘,你看看我们打,学着我们的样子做就行了。帮着我们一起砌牌,砌成四垛墙。”我照着莹映阿姨的话做,但更多地还是观察林多阿姨。因为她摆得最快,所以我跟着她做,就能基本跟上其他人。莹映阿姨挪了殷子,然后告诉我林多阿姨是东风。我是北风,所以最后一个出牌。莹映阿姨是南风,安梅阿姨则是西风。之后我们开始摸牌、掷般子,在各自砌好的一面牌中算计着自已想要的牌的点数。我重新理牌,把几条几饼20
千里擀毛之类的码好,把带“万”的牌漆成一对,还有一些是怎么也凑不上的牌,就放在一边。“你妈妈打得最好,简直是个行家。“安梅阿姨一边慢悠悠地理牌一边说道。她对每张牌都要仔细期酌一番现在我们开始打牌了,先看我们各自手上的牌,然后扔出不要的牌,最后不紧不慢地摸起新的牌。喜福会的阿姨们开始一通闲聊,却并不彼此倾听。她们的语言很特别、一半是磕磕巴巴的洋泾浜,一半是各自的家乡方言。莹映阿姨说她在某条大街花半价买了一些好纱线。安梅阿姨说起自己给女儿露丝的小宝宝打了件毛衣,还自豪地参口道:“她还以为那是在商店买的哩!”林阿姨则抱想她在商店里买了一条裙子、拉锁是坏的,但是商店的营业员硬是不让退货。她愤愤不平地先用中文说:“气煞我了!”越想越来气,又用英文重复一句:“真是气死我了!”“可是,我说林多啊,你现在可还跟我们在一起呐,你又没死。”莹映阿姨调侃道,然后大笑起来。恰在此时,林多阿姨喊了声:“碰!我和了!”然后推倒了她面前的麻将牌,一边朝莹映阿姨笑着,一边数着自己赢的点数。于是,我们重新开始洗牌,大家又都不说话了。我渐渐感到有些无聊,觉得困了。“哎,我这儿还有个故事呢!“”莹映阿姨冷不丁扯开噪子冒出一句,把大家吓了一跳。莹映阿姨总是显得有点神神道道的,像是沉浸在她自已的世界中。我母亲曾说:“你莹映阿姨不是耳朵不好使,而是根本不听别人在说什么。”“上周末,爱默生太太的儿子被警察抓走了。”听莹映阿姨那语气,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