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单元 1、小石城山记柳宗 自西山道口径北,逾黄茅岭而下,有二道:其一西出,寻之无所得;其一少(shao) 北而东,不过四十丈,土断而川分,有积石横当其垠(yin)。其上为睥(pi) 睨(nⅰ)、梁欐(l)之形,其旁出堡坞(w),有若门焉。窥之正黑,投以小 石,洞然有水声,其响之激越,良久乃已。环之可上,望甚远,无土壤而生嘉树 美箭,益奇而坚,其疏数(cu)偃(yan仰,类智者所施设也。 噫!吾疑造物者之有无久矣。及是,愈以为诚有。又怪其不为之中州,而列是夷 狄,更(geng)千百年不得一售其伎,是固劳而无用。神者傥(tang)不宜如是,则 其果无乎?或曰:“以慰夫贤而辱于此者。”或曰:“其气之灵,不为伟人,而 独为是物,故楚之南少人而多石。”是二者,余未信之 2、黄州快哉亭记苏辙 江出西陵,始得平地,其流奔放肆大。南合湘、沅,北合汉、沔,其势 益张。至于赤壁之下,波流浸灌,与海相若。清河张君梦得,谪居齐安,即其庐 之西南为亭,以览观江流之胜,而余兄子瞻名之曰“快哉”。 盖亭之所见,南北百里,东西一舍。涛澜汹涌,风云开阖。昼则舟楫出 没于其前,夜则鱼龙悲啸于其下。变化倏忽,动心骇目,不可久视。今乃得玩之 几席之上,举目而足。西望武昌诸山,冈陵起伏,草木行列,烟消日出,渔夫樵 父之舍,皆可指数。此其所以为快哉者也。至于长洲之滨,故城之墟,曹孟德 孙仲谋之所睥睨,周瑜、陆逊之所骋鹜,其流风遗迹,亦足以称快世俗。 昔楚襄王从宋玉、景差于兰台之宫,有风飒然至者,王披襟当之,曰:“快哉, 此风!寡人所与庶人共者耶?”宋玉曰:“此独大王之雄风耳,庶人安得共之!” 玉之言,盖有讽焉。夫风无雄雌之异,而人有遇、不遇之变。楚王之所以为乐, 与庶人所以为忧,此则人之变也,而风何与焉?士生于世,使其中不自得,将何 往而非病?使其中坦然,不以物伤性,将何适而非快? 今张君不以谪为患,窃会计之余功,而自放山水之间,此其中宜有以过人者。将 蓬户瓮牖无所不快;而况乎濯长江之清流,揖西山之白云,穷耳目之胜以自适也 哉!不然,连山绝壑,长林西木,振之以清风,照之以明月,此皆骚人思士之所 以悲伤憔悴而不能胜者,乌睹其为快也哉! 元丰六年十一月朔日,赵郡苏辙记 3、道山亭记曾巩 闽,故隶周者也。至秦,开其地,列于中国,始并为闽中郡。自粤之太末,与吴 之豫章,为其通路。其路在闽者,陆出则陇于两山之间,山相属无间断,累数驿 乃一得平地,小为县,大为州,然其四顾亦山也。其途或逆坂如缘緬,或垂崖如 发,或侧径钩出于不测之溪上:皆石芒峭发,择然后可投步。负戴者虽其土人, 犹侧足然后能进。非其土人,罕不踬也。其溪行,则水皆自高泻下,石错出其间 如林立,如士骑满野,千里下上,不见首尾。水行其隙间,或衡缩螺糅,或逆走 旁射,其状若蚓结,若虫镂,其旋若轮,其激若矢。舟溯沿者,投便利,失毫分 辄破溺。虽其土长川居之人,非生而习水事者,不敢以舟楫自任也。其水陆之险 如此。汉尝处其众江淮之间而虚其地,盖以其愜多阻,岂虚也哉?
第一单元 1、小石城山记 柳宗元 自西山道口径北,逾黄茅岭而下,有二道:其一西出,寻之无所得;其一少(shāo) 北而东,不过四十丈,土断而川分,有积石横当其垠(yín)。其上为睥(pì) 睨(nì)、梁欐(lì)之形,其旁出堡坞(wù),有若门焉。窥之正黑,投以小 石,洞然有水声,其响之激越,良久乃已。环之可上,望甚远,无土壤而生嘉树 美箭,益奇而坚,其疏数(cù)偃(yǎn)仰,类智者所施设也。 噫!吾疑造物者之有无久矣。及是,愈以为诚有。又怪其不为之中州,而列是夷 狄,更(gēng)千百年不得一售其伎,是固劳而无用。神者傥(tǎng)不宜如是,则 其果无乎?或曰:“以慰夫贤而辱于此者。”或曰:“其气之灵,不为伟人,而 独为是物,故楚之南少人而多石。”是二者,余未信之。 2、黄州快哉亭记 苏辙 江出西陵,始得平地,其流奔放肆大。南合湘、沅,北合汉、沔,其势 益张。至于赤壁之下,波流浸灌,与海相若。清河张君梦得,谪居齐安,即其庐 之西南为亭,以览观江流之胜,而余兄子瞻名之曰“快哉”。 盖亭之所见,南北百里,东西一舍。涛澜汹涌,风云开阖。昼则舟楫出 没于其前,夜则鱼龙悲啸于其下。变化倏忽,动心骇目,不可久视。今乃得玩之 几席之上,举目而足。西望武昌诸山,冈陵起伏,草木行列,烟消日出,渔夫樵 父之舍,皆可指数。此其所以为快哉者也。至于长洲之滨,故城之墟,曹孟德、 孙仲谋之所睥睨,周瑜、陆逊之所骋鹜,其流风遗迹,亦足以称快世俗。 昔楚襄王从宋玉、景差于兰台之宫,有风飒然至者,王披襟当之,曰:“快哉, 此风!寡人所与庶人共者耶?”宋玉曰:“此独大王之雄风耳,庶人安得共之!” 玉之言,盖有讽焉。夫风无雄雌之异,而人有遇、不遇之变。楚王之所以为乐, 与庶人所以为忧,此则人之变也,而风何与焉?士生于世,使其中不自得,将何 往而非病?使其中坦然,不以物伤性,将何适而非快? 今张君不以谪为患,窃会计之余功,而自放山水之间,此其中宜有以过人者。将 蓬户瓮牖无所不快;而况乎濯长江之清流,揖西山之白云,穷耳目之胜以自适也 哉!不然,连山绝壑,长林西木,振之以清风,照之以明月,此皆骚人思士之所 以悲伤憔悴而不能胜者,乌睹其为快也哉! 元丰六年十一月朔日,赵郡苏辙记。 3、道山亭记 曾巩 闽,故隶周者也。至秦,开其地,列于中国,始并为闽中郡。自粤之太末,与吴 之豫章,为其通路。其路在闽者,陆出则阸于两山之间,山相属无间断,累数驿 乃一得平地,小为县,大为州,然其四顾亦山也。其途或逆坂如缘絙,或垂崖如 一发,或侧径钩出于不测之溪上:皆石芒峭发,择然后可投步。负戴者虽其土人, 犹侧足然后能进。非其土人,罕不踬也。其溪行,则水皆自高泻下,石错出其间, 如林立,如士骑满野,千里下上,不见首尾。水行其隙间,或衡缩蟉糅,或逆走 旁射,其状若蚓结,若虫镂,其旋若轮,其激若矢。舟溯沿者,投便利,失毫分, 辄破溺。虽其土长川居之人,非生而习水事者,不敢以舟楫自任也。其水陆之险 如此。汉尝处其众江淮之间而虚其地,盖以其陿多阻,岂虚也哉?
福州治侯官,于闽为土中,所谓闽中也。其地于闽为最平以广,四出之山皆远, 而长江(闽江)其南,大海在其东,其城之内外皆涂,旁有沟,沟通潮汐,舟载 者昼夜属于门庭。麓多桀木,而匠多良能,人以屋室巨丽相矜,虽下贫必丰其居, 而佛、老子之徒,其宫又特盛。城之中三山,西曰闽山,东曰九仙山,北曰粤王 山,三山者鼎趾立。其附山,盖佛、老子之宫以数十百,其瑰诡殊绝之状,盖已 尽人力。 光禄卿、直昭文馆程公为是州,得闽山嵚崟之际,为亭于其处,其山川之胜,城 邑之大,宫室之荣,不下簟席而尽于四瞩。程公以谓在江海之上,为登览之观, 可比于道家所谓蓬莱、方丈、瀛州之山,故名之曰“道山之亭”。闽以险且远, 故仕者常惮往,程公能因其地之善,以寓其耳目之乐,非独忘其远且险,又将抗 其思于埃燼之外,其志壮哉! 程公于是州以治行闻,既新其城,又新其学,而其余功又及于此。盖其岁满就更 广州,拜谏议大夫,又拜给事中、集贤殿修撰,今为越州,字公辟,名师孟云 4、百丈山记朱熹 登百丈山三里许,右俯绝壑,左控垂崖;叠石为磴十余级乃得度。山之胜盖自此 始。循磴而东,即得小涧,石梁跨于其上。皆苍藤古木,虽盛夏亭午无暑气;水 皆清澈,自髙淙下,其声溅溅然。度石梁,循两崖,曲折而上,得山门,小屋三 间,不能容十许人。然前瞰涧水,后临石池,风来两峡间,终日不绝。门内跨池, 又为石梁。度而北,蹑石梯数级入庵。庵才老屋数间,卑庳迫隘,无足观。独其 西阁为胜。水自西谷中循石罅奔射出阁下,南与东谷水并注池中。自池而出,乃 为前所谓小涧者。阁据其上流,当水石峻激相搏处,最为可玩。乃壁其后,无所 睹。独夜卧其上,则枕席之下,终夕潺潺,久而益悲,为可爱耳, 出山门而东,十许步,得石台。下临峭岸,深昧险绝。于林薄间东南望,见瀑布 自前岩穴瀵涌而出,投空下数十尺。其沫乃如散珠喷雾,日光烛之,璀璨夺目 不可正视。台当山西南缺,前揖芦山,一峰独秀出;而数百里间峰峦高下,亦历 历在眼。日薄西山,余光横照,紫翠重叠,不可殚数。旦起下视,白云满川,如 海波起伏;而远近诸山出其中者,皆若飞浮往来,或涌或没,顷刻万变。台东径 断,乡人凿石容磴以度,而作神祠于其东,水旱祷焉。台东径断,畏险者或不敢 度。然山之可观者,至是则亦穷矣。 余与刘充父、平父、吕叔敬、表弟徐周宾游之。既皆赋诗以纪其胜,余又叙次其 详如此。而最其可观者:石磴、小涧、山门、石台、西阁、瀑布也。因各别为小 诗以识其处,呈同游诸君,又以告夫欲往而未能者。年月日记 第二单元 5、《张中丞传》后叙韩愈 元和二年四月十三日夜,愈与吴郡张籍阅家中旧书,得李翰所为《张巡传》 翰以文章自名,为此传颇详密。然尚恨有阙者:不为许远立传,又不载雷万春事 首尾 远虽材若不及巡者,开门纳巡,位本在巡上。授之柄而处其下,无所疑忌,竟 与巡俱守死,成功名,城陷而虏,与巡死先后异耳。两家子弟材智下,不能通知 二父志,以为巡死而远就虏,疑畏死而辞服于贼。远诚畏死,何苦守尺寸之地, 国与主耳,而贼语以国亡主灭。远见救援不至,而贼来益众,必以其言为信;外 无待而犹死守,人相食且尽,虽愚人亦能数日而知死所矣。远之不畏死亦明矣!
福州治侯官,于闽为土中,所谓闽中也。其地于闽为最平以广,四出之山皆远, 而长江(闽江)其南,大海在其东,其城之内外皆涂,旁有沟,沟通潮汐,舟载 者昼夜属于门庭。麓多桀木,而匠多良能,人以屋室巨丽相矜,虽下贫必丰其居, 而佛、老子之徒,其宫又特盛。城之中三山,西曰闽山,东曰九仙山,北曰粤王 山,三山者鼎趾立。其附山,盖佛、老子之宫以数十百,其瑰诡殊绝之状,盖已 尽人力。 光禄卿、直昭文馆程公为是州,得闽山嵚崟之际,为亭于其处,其山川之胜,城 邑之大,宫室之荣,不下簟席而尽于四瞩。程公以谓在江海之上,为登览之观, 可比于道家所谓蓬莱、方丈、瀛州之山,故名之曰“道山之亭”。闽以险且远, 故仕者常惮往,程公能因其地之善,以寓其耳目之乐,非独忘其远且险,又将抗 其思于埃壒之外,其志壮哉! 程公于是州以治行闻,既新其城,又新其学,而其余功又及于此。盖其岁满就更 广州,拜谏议大夫,又拜给事中、集贤殿修撰,今为越州,字公辟,名师孟云。 4、百丈山记 朱熹 登百丈山三里许,右俯绝壑,左控垂崖;叠石为磴十余级乃得度。山之胜盖自此 始。循磴而东,即得小涧,石梁跨于其上。皆苍藤古木,虽盛夏亭午无暑气;水 皆清澈,自高淙下,其声溅溅然。度石梁,循两崖,曲折而上,得山门,小屋三 间,不能容十许人。然前瞰涧水,后临石池,风来两峡间,终日不绝。门内跨池, 又为石梁。度而北,蹑石梯数级入庵。庵才老屋数间,卑庳迫隘,无足观。独其 西阁为胜。水自西谷中循石罅奔射出阁下,南与东谷水并注池中。自池而出,乃 为前所谓小涧者。阁据其上流,当水石峻激相搏处,最为可玩。乃壁其后,无所 睹。独夜卧其上,则枕席之下,终夕潺潺,久而益悲,为可爱耳。 出山门而东,十许步,得石台。下临峭岸,深昧险绝。于林薄间东南望,见瀑布 自前岩穴瀵涌而出,投空下数十尺。其沫乃如散珠喷雾,日光烛之,璀璨夺目, 不可正视。台当山西南缺,前揖芦山,一峰独秀出;而数百里间峰峦高下,亦历 历在眼。日薄西山,余光横照,紫翠重叠,不可殚数。旦起下视,白云满川,如 海波起伏;而远近诸山出其中者,皆若飞浮往来,或涌或没,顷刻万变。台东径 断,乡人凿石容磴以度,而作神祠于其东,水旱祷焉。台东径断,畏险者或不敢 度。然山之可观者,至是则亦穷矣。 余与刘充父、平父、吕叔敬、表弟徐周宾游之。既皆赋诗以纪其胜,余又叙次其 详如此。而最其可观者:石磴、小涧、山门、石台、西阁、瀑布也。因各别为小 诗以识其处,呈同游诸君,又以告夫欲往而未能者。年月日记。 第二单元 5、《张中丞传》后叙 韩愈 元和二年四月十三日夜,愈与吴郡张籍阅家中旧书,得李翰所为《张巡传》。 翰以文章自名,为此传颇详密。然尚恨有阙者:不为许远立传,又不载雷万春事 首尾。 远虽材若不及巡者,开门纳巡,位本在巡上。授之柄而处其下,无所疑忌,竟 与巡俱守死,成功名,城陷而虏,与巡死先后异耳。两家子弟材智下,不能通知 二父志,以为巡死而远就虏,疑畏死而辞服于贼。远诚畏死,何苦守尺寸之地, 食其所爱之肉,以与贼抗而不降乎?当其围守时,外无蚍蜉蚁子之援,所欲忠者, 国与主耳,而贼语以国亡主灭。远见救援不至,而贼来益众,必以其言为信;外 无待而犹死守,人相食且尽,虽愚人亦能数日而知死所矣。远之不畏死亦明矣!
乌有城坏其徒俱死,独蒙愧耻求活?虽至愚者不忍为,呜呼!而谓远之贤而为之 邪 说者又谓远与巡分城而守,城之陷,自远所分始。以此诟远,此又与儿童之见 无异。人之将死,其藏腑必有先受其病者;引绳而绝之,其绝必有处。观者见其 然,从而尤之,其亦不达于理矣!小人之好议论,不乐成人之美,如是哉!如巡、 远之所成就,如此卓卓,犹不得免,其他则又何说! 当二公之初守也,宁能知人之卒不救,弃城而逆遁?苟此不能守,虽避之他处 何益?及其无救而且穷也,将其创残饿嬴之余,虽欲去,必不达。二公之贤,其 讲之精矣!守一城,捍天下,以千百就尽之卒,战百万日滋之师,蔽遮江淮,沮 遏其势,天下之不亡,其谁之功也!当是时,弃城而图存者,不可一二数:擅强 兵坐而观者,相环也。不追议此,而责二公以死守,亦见其自比于逆乱,设淫辞 而助之攻也。 愈尝从事于汴徐二府,屡道于两府间,亲祭于其所谓双庙者。其老人往往说巡、 远时事云:南霁云之乞救于贺兰也,贺兰嫉巡、远之声威功绩出己上,不肯出师 救;爱霁云之勇且壮,不听其语,强留之,具食与乐,延霁云坐。霁云慷慨语曰 “云来时,睢阳之人,不食月余日矣!云虽欲独食,义不忍;虽食,且不下咽! 因拔所佩刀,断一指,血淋漓,以示贺兰。一座大惊,皆感激为云泣下。云知贺 兰终无为云出师意,即驰去;将出城,抽矢射佛寺浮图,矢着其上砖半箭,曰: “吾归破贼,必灭贺兰!此矢所以志也。”愈贞元中过泗州,船上人犹指以相语 城陷,贼以刃胁降巡,巡不屈,即牵去,将斩之:又降霁云,云未应。巡呼云曰: “南八,男儿死耳,不可为不义屈!”云笑曰:“欲将以有为也;公有言,云敢 不死!”即不屈。 张籍曰:“有于嵩者,少依于巡;及巡起事,嵩常在围中。籍大历中于和州乌 江县见嵩,嵩时年六十余矣。以巡初尝得临涣县尉,好学无所不读。籍时尚小, 粗问巡、远事,不能细也。云:巡长七尺余,须髯若神。尝见嵩读《汉书》,谓 嵩曰:“何为久读此?“嵩曰:“未熟也。“巡曰:“吾于书读不过三遍,终身 不忘也。“因诵嵩所读书,尽卷不错一字。嵩惊,以为巡偶熟此卷,因乱抽他帙 以试,无不尽然。嵩又取架上诸书试以问巡,巡应口诵无疑。嵩从巡久,亦不见 巡常读书也。为文章,操纸笔立书,未尝起草。初守睢阳时,士卒仅万人,城中 居人户,亦且数万,巡因一见问姓名,其后无不识者。巡怒,须髯辄张。及城陷, 贼缚巡等数十人坐,且将戮。巡起旋,其众见巡起,或起或泣。巡曰:“汝勿怖! 死,命也。“众泣不能仰视。巡就戮时,颜色不乱,阳阳如平常。远宽厚长者, 貌如其心;与巡同年生,月日后于巡,呼巡为兄,死时年四十九。”嵩贞元初死 于亳宋间。或传嵩有田在亳宋间,武人夺而有之,嵩将诣州讼理,为所杀。嵩无 子。张籍云。 6、六一居士传欧阳修 六一居士初谪滁山,自号醉翁。既老而衰且病,将退休于颍水之上,则又更号六 居士。 客有问曰:“六一,何谓也?”居士曰:“吾家藏书一万卷,集录三代以来金石 遗文一千卷,有琴一张,有棋一局,而常置酒一壶。”客曰:“是为五一尔,奈 何?”居士曰:“以吾一翁,老于此五物之间,是岂不为六一乎?”客笑曰:“子 欲逃名者乎?而屡易其号。此庄生所诮畏影而走乎日中者也:余将见子疾走大喘 渴死,而名不得逃也。”居士曰:“吾因知名之不可逃,然亦知夫不必逃也;吾
乌有城坏其徒俱死,独蒙愧耻求活?虽至愚者不忍为,呜呼!而谓远之贤而为之 邪? 说者又谓远与巡分城而守,城之陷,自远所分始。以此诟远,此又与儿童之见 无异。人之将死,其藏腑必有先受其病者;引绳而绝之,其绝必有处。观者见其 然,从而尤之,其亦不达于理矣!小人之好议论,不乐成人之美,如是哉!如巡、 远之所成就,如此卓卓,犹不得免,其他则又何说! 当二公之初守也,宁能知人之卒不救,弃城而逆遁?苟此不能守,虽避之他处 何益?及其无救而且穷也,将其创残饿嬴之余,虽欲去,必不达。二公之贤,其 讲之精矣!守一城,捍天下,以千百就尽之卒,战百万日滋之师,蔽遮江淮,沮 遏其势,天下之不亡,其谁之功也!当是时,弃城而图存者,不可一二数;擅强 兵坐而观者,相环也。不追议此,而责二公以死守,亦见其自比于逆乱,设淫辞 而助之攻也。 愈尝从事于汴徐二府,屡道于两府间,亲祭于其所谓双庙者。其老人往往说巡、 远时事云:南霁云之乞救于贺兰也,贺兰嫉巡、远之声威功绩出己上,不肯出师 救;爱霁云之勇且壮,不听其语,强留之,具食与乐,延霁云坐。霁云慷慨语曰: “云来时,睢阳之人,不食月余日矣!云虽欲独食,义不忍;虽食,且不下咽!” 因拔所佩刀,断一指,血淋漓,以示贺兰。一座大惊,皆感激为云泣下。云知贺 兰终无为云出师意,即驰去;将出城,抽矢射佛寺浮图,矢着其上砖半箭,曰: “吾归破贼,必灭贺兰!此矢所以志也。”愈贞元中过泗州,船上人犹指以相语。 城陷,贼以刃胁降巡,巡不屈,即牵去,将斩之;又降霁云,云未应。巡呼云曰: “南八,男儿死耳,不可为不义屈!”云笑曰:“欲将以有为也;公有言,云敢 不死!”即不屈。 张籍曰:“有于嵩者,少依于巡;及巡起事,嵩常在围中。籍大历中于和州乌 江县见嵩,嵩时年六十余矣。以巡初尝得临涣县尉,好学无所不读。籍时尚小, 粗问巡、远事,不能细也。云:巡长七尺余,须髯若神。尝见嵩读《汉书》,谓 嵩曰:“何为久读此?“嵩曰:“未熟也。“巡曰:“吾于书读不过三遍,终身 不忘也。“因诵嵩所读书,尽卷不错一字。嵩惊,以为巡偶熟此卷,因乱抽他帙 以试,无不尽然。嵩又取架上诸书试以问巡,巡应口诵无疑。嵩从巡久,亦不见 巡常读书也。为文章,操纸笔立书,未尝起草。初守睢阳时,士卒仅万人,城中 居人户,亦且数万,巡因一见问姓名,其后无不识者。巡怒,须髯辄张。及城陷, 贼缚巡等数十人坐,且将戮。巡起旋,其众见巡起,或起或泣。巡曰:“汝勿怖! 死,命也。“众泣不能仰视。巡就戮时,颜色不乱,阳阳如平常。远宽厚长者, 貌如其心;与巡同年生,月日后于巡,呼巡为兄,死时年四十九。”嵩贞元初死 于亳宋间。或传嵩有田在亳宋间,武人夺而有之,嵩将诣州讼理,为所杀。嵩无 子。张籍云。 6、六一居士传 欧阳修 六一居士初谪滁山,自号醉翁。既老而衰且病,将退休于颍水之上,则又更号六 一居士。 客有问曰:“六一,何谓也?”居士曰:“吾家藏书一万卷,集录三代以来金石 遗文一千卷,有琴一张,有棋一局,而常置酒一壶。”客曰:“是为五一尔,奈 何?”居士曰:“以吾一翁,老于此五物之间,是岂不为六一乎?”客笑曰:“子 欲逃名者乎?而屡易其号。此庄生所诮畏影而走乎日中者也;余将见子疾走大喘 渴死,而名不得逃也。”居士曰:“吾因知名之不可逃,然亦知夫不必逃也;吾
为此名,聊以志吾之乐尔。”客曰:“其乐如何?”居士曰:“吾之乐可胜道哉! 方其得意于五物也,泰山在前而不见,疾雷破柱而不惊;虽响九奏于洞庭之野 阅大战于涿鹿之原,未足喻其乐且适也。然常患不得极吾乐于其间者,世事之为 吾累者众也。其大者有二焉,轩裳珪组劳吾形于外,忧患思虑劳吾心于内,使吾 形不病而已悴,心未老而先衰,尚何暇于五物哉?虽然,吾自乞其身于朝者三年 矣,一日天子恻然哀之,赐其骸骨,使得与此五物偕返于田庐,庶几偿其夙愿焉。 此吾之所以志也。”客复笑曰:“子知轩裳珪组之累其形,而不知五物之累其心 乎?”居士曰:“不然。累于彼者已劳矣,又多忧;累于此者既佚矣,幸无患 吾其何择哉?”于是与客俱起,握手大笑曰:“置之,区区不足较也。 已而叹曰:“夫士少而仕,老而休,盖有不待七十者矣。吾素慕之,宜去一也 吾尝用于时矣,而讫无称焉,宜去二也。壮犹如此,今既老且病矣,乃以难强之 筋骸,贪过分之荣禄,是将违其素志而自食其言,宜去三也。吾负三宜去,虽无 五物,其去宜矣,复何道哉! 熙宁三年九月七日,六一居士自传。 7、陆文学自传陆羽 陆子名羽,字鸿渐,不知何许人。或云字羽名鸿渐,未知孰是。有仲宣、孟阳之 貌陋,相如、子云之口吃,而为人才辩,为性褊躁,多自用意,朋友规谏,豁然 不惑。凡与人燕处,意有所适,不言而去。人或疑之,谓生多嗔。及与人为信, 虽冰雪千里,虎狼当道,不愆也 上元初,结庐于苕溪之湄,闭关对书,不杂非类,名僧高士,谈宴永日。常扁舟 往山寺,随身惟纱巾、藤鞋、短褐、犊鼻。往往独行野中,诵佛经,吟古诗,杖 击林木,手弄流水,夷犹徘徊,自曙达暮,至日黑兴尽,号泣而归。故楚人相谓, 陆羽盖今之接舆也。 始三岁,惇露,育于大师积公之禅院。九岁学属文,积公示以佛书出世之业。予 答曰:“终鲜兄弟,无复后嗣,染衣削发,号为释氏,使儒者闻之,得称为孝乎? 羽将校孔氏之文可乎?”公曰:“善哉!子为孝,殊不知西方之道,其名大矣。 公执释典不屈,予执儒典不屈。公因矫怜抚爱,历试贱务,扫寺地,洁僧厕,践 泥圬墙,负瓦施屋,牧牛一百二十蹄。竟陵西湖,无纸学书,以竹画牛背为字。 他日,问字于学者,得张衡《南都赋》,不识其字,但于牧所仿青衿小儿,危坐 展卷,口动而已。公知之,恐渐渍外典,去道日旷,又束于寺中,令芟翦榛莽 以门人之伯主焉。或时心记文字,懵焉若有所遗,灰心木立,过日不作,主者以 为慵惰,鞭之。因叹云:“岁月往矣,恐不知其书”,呜咽不自胜。主者以为蓄 怒,又鞭其背,折其楚,乃释。因倦所役,舍主者而去。卷衣诣伶党,著《谑谈》 三篇,以身为伶正,弄木人假吏藏珠之戏。公追之曰:“念尔道丧,惜哉!吾本 师有言:‘我弟子十二时中,许一时外学,令降伏外道也。’以我门人众多,今 从尔所欲,可捐乐工书。” 天宝中,郢人醣于沧浪,邑吏召予为伶正之师。时河南尹李公齐物出守,见异 捉手拊背,亲授诗集,于是汉沔之俗亦异焉。后负书于火门山邹夫子墅。属礼部 郎中崔公国辅出守竟陵,因与之游处,凡三年。赠白驴乌犁一头,文槐书函一枚。 云:“白驴乌犁,襄阳太守李恺见遗;文槐书函故卢黄门侍郎所与。此物皆己之 所惜也。宜野人乘蓄,故特以相赠, 洎至德初,秦人过江,予亦过江,与吴兴释皎然为缁素忘年之交。少好属文,多 所讽谕……,见人为善,若己有之,见人不善,若己羞之,苦言逆耳,无所回避
为此名,聊以志吾之乐尔。”客曰:“其乐如何?”居士曰:“吾之乐可胜道哉! 方其得意于五物也,泰山在前而不见,疾雷破柱而不惊;虽响九奏于洞庭之野, 阅大战于涿鹿之原,未足喻其乐且适也。然常患不得极吾乐于其间者,世事之为 吾累者众也。其大者有二焉,轩裳珪组劳吾形于外,忧患思虑劳吾心于内,使吾 形不病而已悴,心未老而先衰,尚何暇于五物哉?虽然,吾自乞其身于朝者三年 矣,一日天子恻然哀之,赐其骸骨,使得与此五物偕返于田庐,庶几偿其夙愿焉。 此吾之所以志也。”客复笑曰:“子知轩裳珪组之累其形,而不知五物之累其心 乎?”居士曰:“不然。累于彼者已劳矣,又多忧;累于此者既佚矣,幸无患。 吾其何择哉?”于是与客俱起,握手大笑曰:“置之,区区不足较也。” 已而叹曰:“夫士少而仕,老而休,盖有不待七十者矣。吾素慕之,宜去一也。 吾尝用于时矣,而讫无称焉,宜去二也。壮犹如此,今既老且病矣,乃以难强之 筋骸,贪过分之荣禄,是将违其素志而自食其言,宜去三也。吾负三宜去,虽无 五物,其去宜矣,复何道哉!” 熙宁三年九月七日,六一居士自传。 7、陆文学自传 陆羽 陆子名羽,字鸿渐,不知何许人。或云字羽名鸿渐,未知孰是。有仲宣、孟阳之 貌陋,相如、子云之口吃,而为人才辩,为性褊躁,多自用意,朋友规谏,豁然 不惑。凡与人燕处,意有所适,不言而去。人或疑之,谓生多嗔。及与人为信, 虽冰雪千里,虎狼当道,不愆也。 上元初,结庐于苕溪之湄,闭关对书,不杂非类,名僧高士,谈宴永日。常扁舟 往山寺,随身惟纱巾、藤鞋、短褐、犊鼻。往往独行野中,诵佛经,吟古诗,杖 击林木,手弄流水,夷犹徘徊,自曙达暮,至日黑兴尽,号泣而归。故楚人相谓, 陆羽盖今之接舆也。 始三岁,惸露,育于大师积公之禅院。九岁学属文,积公示以佛书出世之业。予 答曰:“终鲜兄弟,无复后嗣,染衣削发,号为释氏,使儒者闻之,得称为孝乎? 羽将校孔氏之文可乎?”公曰:“善哉!子为孝,殊不知西方之道,其名大矣。” 公执释典不屈,予执儒典不屈。公因矫怜抚爱,历试贱务,扫寺地,洁僧厕,践 泥圬墙,负瓦施屋,牧牛一百二十蹄。竟陵西湖,无纸学书,以竹画牛背为字。 他日,问字于学者,得张衡《南都赋》,不识其字,但于牧所仿青衿小儿,危坐 展卷,口动而已。公知之,恐渐渍外典,去道日旷,又束于寺中,令芟翦榛莽, 以门人之伯主焉。或时心记文字,懵焉若有所遗,灰心木立,过日不作,主者以 为慵惰,鞭之。因叹云:“岁月往矣,恐不知其书”,呜咽不自胜。主者以为蓄 怒,又鞭其背,折其楚,乃释。因倦所役,舍主者而去。卷衣诣伶党,著《谑谈》 三篇,以身为伶正,弄木人假吏藏珠之戏。公追之曰:“念尔道丧,惜哉!吾本 师有言:‘我弟子十二时中,许一时外学,令降伏外道也。’以我门人众多,今 从尔所欲,可捐乐工书。” 天宝中,郢人酺于沧浪,邑吏召予为伶正之师。时河南尹李公齐物出守,见异, 捉手拊背,亲授诗集,于是汉沔之俗亦异焉。后负书于火门山邹夫子墅。属礼部 郎中崔公国辅出守竟陵,因与之游处,凡三年。赠白驴乌犎一头,文槐书函一枚。 云:“白驴乌犎,襄阳太守李恺见遗;文槐书函故卢黄门侍郎所与。此物皆己之 所惜也。宜野人乘蓄,故特以相赠。” 洎至德初,秦人过江,予亦过江,与吴兴释皎然为缁素忘年之交。少好属文,多 所讽谕……,见人为善,若己有之,见人不善,若己羞之,苦言逆耳,无所回避
由是俗人多忌之。自禄山乱中原,为《四悲诗》,刘展窥江淮,作《天之未明赋》, 皆见感激当时,行哭涕泗。著《君臣契》三卷,《源解》三十卷,《江表四姓谱》 八卷,《南北人物志》十卷,《吴兴历官记》三卷,《湖州刺史记》一卷,《茶 经》三卷,《占梦》上、中、下三卷,并贮于褐布囊。元辛丑岁,子阳秋二十有 九日 方山子传苏轼 方山子,光、黄间隐人也。少时慕朱家、郭解为人,闾里之侠皆宗之。稍壮,折 节读书,欲以此驰骋当世,然终不遇。晩乃遁于光、黄间,曰岐亭。庵居蔬食, 不与世相闻。弃车马,毁冠服,徒步往来山中,人莫识也。见其所著帽,方耸而 高,曰:“此岂古方山冠之遗象乎?”因谓之方山子 余谪居于黄,过岐亭,适见焉。曰:“呜呼!此吾故人陈慥季常也。何为而在此?” 方山子亦矍然,问余所以至此者。余告之故。俯而不答,仰而笑,呼余宿其家。 环堵萧然,而妻子奴婢皆有自得之意。 余既耸然异之,独念方山子少时,使酒好剑,用财如粪土。前十有九年,余在岐 山,见方山子从两骑,挟二矢,游西山。鹊起于前,使骑逐而射之,不获。方山 子怒马独出,一发得之。因与余马上论用兵及古今成败,自谓一世豪士。今几日 耳,精悍之色犹见于眉间,而岂山中之人哉? 方山子世有勋阀,当得官,使从事于其间,今已显闻。而其家在洛阳,园宅壮丽 与公侯等。河北有田,岁得帛千匹,亦足以富乐。皆弃不取,独来穷山中,此岂 无得而然哉? 余闻光、黄间多异人,往往阳狂垢污,不可得而见。方山子傥见之欤? 第三单元 9、山中与裴秀才迪书唐王维 近腊月下,景气和畅,故山殊可过。足下方温经,猥不敢相烦。辄便独往山中 憩感配(化)寺,与山僧饭讫而去 北涉玄灞,清月映郭。夜登华子冈,辋水沦涟,与月上下。寒山远火,明灭林外 深巷寒犬,吠声如豹。村墟夜舂,复与疏钟相间。此时独坐,僮仆静默,多思曩 昔,携手赋诗,步仄径,临清流也。 当待春中,草木蔓发,春山可望,轻鯈岀水,白鸥矫翼,露湿青皋,麦陇朝鸲 斯之不远,倘能从我游乎?非子天机清妙者,岂能以此不急之务相邀?然是中有 深趣矣!无忽。因驮黄檗人往,不一。山中人王维白。 10、与尹师鲁第一书欧阳修 某顿首师鲁十二兄书记。前在京师相别时,约使人如河上,既受命,便遣白头奴 出城,而还言不见舟矣。其夕,及得师鲁手简,乃知留船以待,怪不如约,方悟 此奴懒去而见绐。 临行,台吏催苛百端,不比催师鲁人长者有礼,使人惶迫不知所为。是以又不留 下书在京师,但深托君贶因书道修意以西。始谋陆赴夷陵,以大暑,又无马,乃 作此行。沿汴绝淮,泛大江,凡五千里,用一百一十程,才至荆南。在路无附书 处,不知君贶曾作书道修意否?及来此,问荆人,云去郢止两程,方喜得作书以 奉问。又见家兄,言有人见师鲁过襄州,计今在郢久矣。师鲁欢戚不问可知,所 渴欲问者,别后安否?及家人处之如何,莫苦相尤否?六郎旧疾平否?
由是俗人多忌之。自禄山乱中原,为《四悲诗》,刘展窥江淮,作《天之未明赋》, 皆见感激当时,行哭涕泗。著《君臣契》三卷,《源解》三十卷,《江表四姓谱》 八卷,《南北人物志》十卷,《吴兴历官记》三卷,《湖州刺史记》一卷,《茶 经》三卷,《占梦》上、中、下三卷,并贮于褐布囊。元辛丑岁,子阳秋二十有 九日。 8、方山子传 苏轼 方山子,光、黄间隐人也。少时慕朱家、郭解为人,闾里之侠皆宗之。稍壮,折 节读书,欲以此驰骋当世,然终不遇。晚乃遁于光、黄间,曰岐亭。庵居蔬食, 不与世相闻。弃车马,毁冠服,徒步往来山中,人莫识也。见其所著帽,方耸而 高,曰:“此岂古方山冠之遗象乎?”因谓之方山子。 余谪居于黄,过岐亭,适见焉。曰:“呜呼!此吾故人陈慥季常也。何为而在此?” 方山子亦矍然,问余所以至此者。余告之故。俯而不答,仰而笑,呼余宿其家。 环堵萧然,而妻子奴婢皆有自得之意。 余既耸然异之,独念方山子少时,使酒好剑,用财如粪土。前十有九年,余在岐 山,见方山子从两骑,挟二矢,游西山。鹊起于前,使骑逐而射之,不获。方山 子怒马独出,一发得之。因与余马上论用兵及古今成败,自谓一世豪士。今几日 耳,精悍之色犹见于眉间,而岂山中之人哉? 方山子世有勋阀,当得官,使从事于其间,今已显闻。而其家在洛阳,园宅壮丽 与公侯等。河北有田,岁得帛千匹,亦足以富乐。皆弃不取,独来穷山中,此岂 无得而然哉? 余闻光、黄间多异人,往往阳狂垢污,不可得而见。方山子傥见之欤? 第三单元 9、山中与裴秀才迪书 唐 王维 近腊月下,景气和畅,故山殊可过。足下方温经,猥不敢相烦。辄便独往山中, 憩感配(化)寺,与山僧饭讫而去。 北涉玄灞,清月映郭。夜登华子冈,辋水沦涟,与月上下。寒山远火,明灭林外。 深巷寒犬,吠声如豹。村墟夜舂,复与疏钟相间。此时独坐,僮仆静默,多思曩 昔,携手赋诗,步仄径,临清流也。 当待春中,草木蔓发,春山可望,轻鯈出水,白鸥矫翼,露湿青皋,麦陇朝鴝。 斯之不远,倘能从我游乎?非子天机清妙者,岂能以此不急之务相邀?然是中有 深趣矣!无忽。因驮黄檗人往,不一。山中人王维白。 10、与尹师鲁第一书 欧阳修 某顿首师鲁十二兄书记。前在京师相别时,约使人如河上,既受命,便遣白头奴 出城,而还言不见舟矣。其夕,及得师鲁手简,乃知留船以待,怪不如约,方悟 此奴懒去而见绐。 临行,台吏催苛百端,不比催师鲁人长者有礼,使人惶迫不知所为。是以又不留 下书在京师,但深托君贶因书道修意以西。始谋陆赴夷陵,以大暑,又无马,乃 作此行。沿汴绝淮,泛大江,凡五千里,用一百一十程,才至荆南。在路无附书 处,不知君贶曾作书道修意否?及来此,问荆人,云去郢止两程,方喜得作书以 奉问。又见家兄,言有人见师鲁过襄州,计今在郢久矣。师鲁欢戚不问可知,所 渴欲问者,别后安否?及家人处之如何,莫苦相尤否?六郎旧疾平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