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人欲的表露。此外,叙事文学的全面成熟,各体文学语言的通俗 化,以及流派意识的自觉,也都充分地显示了文学正在有力地向着 近代化变革。这场变革的标志是:《三国志通俗演义》、《水浒传》 的刊刻和风行,《西游记》和《金瓶梅词话》的陆续写定和问世,兴 起了编著章回体通俗小说的热潮:戏曲方面,从以《宝剑记》、《浣 纱记》、《鸣凤记》为代表的三大传奇问世,传奇体制的定型和昆腔 的改革,到汤显祖写出“临川四梦”,戏曲创作被推向了继元杂刷 之后的又一高峰:诗文方面,继李梦阳、何景明等前七子在以治年 间(1488~1505)打着“复古”的旗号开展文学革新运动之后,不论 是唐宋派、后七子,还是公安派、竞陵派等,都分别从不同的角度为 文学的变革作出了努力。其他如以“三言”、“二拍”为代表的白话 短篇小说的繁荣,“挂枝儿”、“山歌”等民间文学的流行和整理等, 都明显地体现了新的时代特征。明末天启、崇桢(1621~1644)年 间,随着国事多艰,经世实学思潮抬头,部分作家开始与张扬个性 表露人欲告别,向着理性回归,重新强调文学的社会功用,开启了 清代文学思潮的转变。总的说来,明代中期以后,与整个农业文明 向着工商文明迅速转变的历史潮流相适应,文学急剧地向着世俗 化、个性化、趣味化流动,从内在精神到审美形式,都鲜明而强烈地 打上了这种转变的色彩。 第-一节商业经济的繁菜与城市文化形态的形成 工商业的发展与城市的繁荣市民的壮大 新的读者群的形成新的内容与新的形象 审美趣味的转变文学的商业化 宋元时代逐步兴起的商业经济,在明初受到了一些挫折。朱 元璋为了恢复农业生产,稳定社会经济,采取了传统的“重农抑 商”政策,在一定程度上打击了工商势力,影响了城市的繁荣,连 4
“素号繁华”的苏州,一时间也变得“邑里萧然,生计鲜薄”(王犄 B 《寓圃杂记》卷五)。然而,明初的经济整顿在为农业复苏铺平道 路的同时,实际上也在为工商业的顺利发展创造着条件。与此同 永 时,明初的统治者也实行了若干有利于手工业和商业发展的措施。 例如,将手工业工人从工奴制中解放出来,让他们“自由趁作”:降 商业经济的 低商业税率,规定“三十取一,过者以违令论”(《明史》卷八十一 《食货五》)等;特别是南北大运河的贯通,有力地促进了经济的交 流和发展。到明代中期,官方认可的抑商政策出现了一定的松动, 工商势力重新开始活跃,特别是江南一带的织造“机户”争相崛 起,如苏州到了嘉靖年间已是“比户皆工织作,转贸四方”(嘉靖 形 《吴邑志》)。手工业生产的规模日益扩大,内部分工日趋细密,在 形 提高生产率的同时,增加了产品对于市场的依附;而农业生产也逐 渐卷入了商品化的旋涡:隆庆后海禁一度解除,海外贸易不断发 展;白银的普遍使用,促使商品交换频繁。这一切都促进了商业经 济的繁荣和城市的兴旺,杭州、苏州、广州、武汉、芜湖等都市,商贾 辐辏,成为商品的集散地。 手工业和城市商业的繁荣使市民阶层迅速扩大。市民阶层人 数众多,人员复杂,包括商人、作坊主、手工业工人、自由手工业者 艺人、妓女、隶役、各类城市贫民和一般的文人士子等。明代中叶 以后,仅苏州一地从事丝织业的人数就达近万名:景德镇10万人 口,从事陶业的手工业人口即有数万。在这些市民中,商人们经济 实力雄厚,生活奢靡,逐渐引起人们的注目和羡慕。如“篇埒吴 中”的巨商张冲,每有一衣制成,其款式即成为市民们争相模仿的 样板(皇甫访《皇甫司勋集》卷五十一《张季翁传》),足见商人对于 市民杜会影响之大。商人们附庸风雅,“与贤士大夫倾盖交欢” 往来唱和,也成为风气。不少商人还刊有自己的文稿。文人士 子也逐渐改变不屑与商贾为伍的清高态度,开始从相对封闭的圈 子中走出来,留恋繁华的城市,习惯于出人市井,乐意与商人、名汇 巧匠、出色艺人等交游2),越来越具有一种世俗平民化的特征。特
7 别是在明代中后期的文人圈中,一些未人仕途的平民文人人数众 多,相当活跃。其中不少人本来就出身于商人家庭,如对文坛有很 论 大影响的李梦阳、李贽的父祖辈就曾经商。在江浙地区,情况尤为 突出,如高濂、唐寅、王宠、袁表、张凤翼兄弟、黄省曾、何良俊、陈 束、屠隆、沈明臣、汪道昆、顾宪成、卓徵甫等人都出身商家一些 缙绅士夫弃儒经商或涉足文化市场的也屡见不鲜。如小说家凌濛 初、陆云龙及汲古阁主人毛晋等都兼营印刷业。总之,明代中后期 文人与商人等市民的关系越来越密切。他们相互熟悉,相互影响, 逐步产生了一批受到市民思想、感情和艺术趣味的熏陶,并愿意为 市民阶层服务的文人士子。这批世俗化的平民文人同时又与商 人、手工业者、艺人等市民相结合,形成了一批新的读者群。 文人的市民化和市民化读者群的形成,自然地改变了文学作 品的面貌。市民的生活,市民的情趣,市民的形象在明代的诗,文 小说、戏曲中越来越显得举足轻重。诗人们歌唱起“即此城中住亦 甘”,“经车过马常无数”(沈周《石田稿》)的都市生活,赞美“翠袖 三千楼上下,黄金百万水西东”(唐寅《六如居土全集》卷二《间门 即事》)的繁华景象,毫不掩饰对美色和金钱的欣羡,甚至高歌恣 情纵乐,在俗世的追欢逐笑中,寻求人生的乐趣。在一些诗文集 中,有关商人及各色市民的寿序、碑志、传记等触处可见)。这种 现象并非偶然,它说明了明代诗文对于表现商人的兴趣。至于在 小说和戏曲中,更是广泛而深刻地表现了市井生活,塑造了众多商 人和作坊主的形象。这在明初的《剪灯新话》等文言小说中初露 端倪,在《金瓶梅》中商人已成为一部长篇小说的主人公,而在以 后的“三言”、“二拍”等短篇小说中,市井中的种种脚色也被表现 得淋漓尽致。他们或极尽奢侈,或克勤克俭,或历尽艰险,或经营 有道。作者不时地流露出对他们的同情、理解和赞美,并透出了对 于世俗物质利益关注的价值取向。 在作品内容市民化的同时,人们的艺术趣味也趋向世俗化,时 兴着一种“世俗之趣”。这种艺术趣味的基本特点,就是题材重日 6
常琐事,表现多率真自然,语言尚俚俗明白,效果求怡心娱目。这 在小说,戏曲、民歌等通俗文学中表现得十分明显。特别是明代中 勇 后期,文坛舆论大力宣扬的就是“寄意于时俗”(欣欣子《金瓶梅词 话序》),从“耳目之内,日用起居”(《拍案惊奇序》)中极蔡“世 情”,欣赏“最浅最俚亦最真”(《挂枝儿·别部》)的语言,提倡文章 之用即在于“供人爱玩”(郑超宗《媚幽阁文娱自序》)“足资谈笑 业经济的 (天许斋《古今小说题辞》)。这种世俗化的审美趣味在诗文创作 中也有反映。唐寅等吴中诸子继元末杨维桢等诗歌世俗化的倾向 之后,曾作过一些可贵的探索。打着复古旗号的前七子,实际上也 为明代中晚期艺术趣味的世俗化推波助澜。据《万历野获编》卷 二十五载,李梦阳对当时流行的民歌十分欣赏,“以为可继《国风》 老 之后”,“何大复继至,亦酷爱之”。他们还创作了不少模仿得维妙 维肖的民歌。康海、王九思、边贡、顾璘等人都在理论或创作实践 上对通俗文学的发展起过推动的作用。嘉靖年间李开先、徐渭等 也都推崇民歌。尔后袁中郎就干脆说:“世人以诗为诗,未免为诗 苦,弟以《打草竿》、《劈破玉》为诗,故足乐也。”(”展宏道集笺 卷一《伯修》)公安派的作家们所创作的一些雪新都作”,显然是社 传统诗歌的一种突破和冲击。这在拘守传统观会的人有来。当然 是鄙俚不足道的,甚至认为“万历五十年无诗制(徐世溥友人丫 见《尺牍新钞》卷二),“文之俗陋,亘古未有”任健《莲斋诗话 夕堂永日绪论外编》)。但实际上,正是在这“律坏役”处中,躁 动者诗界的一场革新,反映着艺术趣味的变化。 城市工商业的发展,文人的市民化和市民化读者群的膨胀,不 可避免地使文学创作商品化。文人为谋生而写作,书肆为牟利而 刊行,一些文艺作品难免沦为金钱的附庸。据俞弁《山樵暇记》卷 九载,在正德年间,“江南富族著姓,求翰林名士墓铭或序记,润笔 银动数二十两,甚至四五十两”。一些平民文人出卖诗文书画,不 失为一条谋生之路。唐寅就有诗云:“不炼金丹不坐禅,不为商贾 不种田。闲来画幅丹青卖,不使人间造孽钱。”(顾元庆《夷白斋诗
话》)徐渭的《王元章墓》诗也谈到了书画“换米”的生涯。这种多 少带点创作职业化的倾向,虽在一定程度上有利于个体自主意识 的生成,但难免有一些缺乏社会责任心的末流作者,被铜臭污染了 良心,一味去迎合市民的低级趣味和书商的赚钱欲望,胡编乱造了 一些荒诞不经、色情下流、腐蚀人心的东西,并在一时间“纸为之 贵,无翼飞,不胫走”(即空观主人《拍案惊奇序》),使得晚明文坛 上流淌着一小股污秽的浊流。 第二节王学左派的兴起及其对文学创作的推动 政治思想由高压趋向失控 王学左派的兴起与 禅宗思想的广泛渗透张扬个性和对人欲的肯 定 新思潮的先天不足 朱元璋开国之初,在政治上极力强化君主独裁,先后通过左丞 相胡惟庸和大军蓝玉两案,大兴党狱,杀戮功臣,趁机废除了有 一千多年的宰相制嚷和七百多年的三省(中书、门下、尚书)制度 将军政大权独揽干身。至成祖永乐和宣宗宣德年间,又建立内 阁制度,削弱诸王权力,进一步巩固和发展了中央集权制度。还设 立锦衣卫和东、西厂,对群臣和百姓进行监视,实行恐怖的特务统 治。在思想文化方面,大力提倡程朱理学,实行了八股取士的制 度,在对一些文人进行笼络、利用的同时,采取了极为严厉的高压 政策。洪武年间规定“赛中士夫不为君用”,即可“诛其身而没其 家”(朱元璋《大诰三编·苏州人材第十三》)。当时的文人动辄得 咎,“一授官职,亦罕有善终者”(赵翼《廿二史札记》)。诗人高启 因辞官被腰斩,苏州文人姚润、王漠被征不至而被斩首抄家。朱元 璋还深文周纳,锻炼成狱,制造了大量的文字冤案以树立绝对的皇 权。甚至因为朱元璋自幼为僧,并参加过被称作“贼”的红巾军, 一时间不少文人在文章中用了与“僧”、“贼”、“发”等同音、叶音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