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中国近代文学大系·散文集四 师,兵食之政,因革损益之宜,一准乎时,面不拘陈迹,以渐翼于 家给人足,使天下之民熙然有乐生之心,则政事立者,风俗自厚, 将见合中外为一家,联瀛海为臂指。如是,虽时异唐、魔,何必非 尧、舜之用心也。谚日:天道三百年大变,三十年小变。非天道 之变,人事之变也。孔子日:如有王者,必世而后仁。言王者之 兴,必因时度势,酌于三十年间,而后政事详、风俗美也。 嗟乎!抚今之民,图今之治,不独侈言邃古之无当。即陈昭 代之令典,而二百四十年来,亦有今昔之不同焉。补散救偏,不主 故常,是在深知当世之务者。 家世事略 许氏,伯夷之后也。自有虞氏至李唐,详宋王安石所为许氏 世谱中,自唐以前散处各那,唐以来则惟高阳之族为最盛。高阳 之族始于魏郡守据,而最著于唐濉阳太守远。宋南渡后,其子孙 避地江左者尤众。今自江以南极于浙、闽,皆雕阳太守后也。 吾家旧籍安徽之歙县,自六世想文之府君始至锡,时国朝康 熏十八年。府君至锡凡十一年而卒,遭孤二人,长白昌侯,方四 岁,次为右良府君,生才数月耳。址吴稀人抚二子成立,苦节五 十四年,以上寿终。昌使无出。右良府君有子四入人,长郎吾离祖 烈忠府藉。.自烈忠府君以上式微特甚,又以侨居,故无宗族。右 良府君幼孤,先世事不及知也。 烈忠府君年四十元子,持于神,生廷元府君。府君为人,言 动不简,持身治家,皆有法度,乡里翕然称长者。烈忠府君年七 十九而终,府君痛不欲生,日:“父生我晚,今欲为父举一觞可得
许狂:家世事略 乎!”吾母尝言来归时,府君年八十矣。每起必黎明,坐书室,讽 佛号,家人咸集,即起居,府君一一劳问。或稍后至,则目他视额 之而已。中门以内无五尺之童,肃如也。 府君起贫蒌,以善贾,手致万金。妣孙骺人尤贤,相府君以 勤,自是始小康矣。有子六人,吾祖云高府君性最朴诚,生平不 知机械事,事亲至孝,既颁白,侍廷元府君侧如孩提,廷元府君亦 稚子视之,出入必偕。廷元府君病,侍汤药数月不解带,因得赢 疾。及廷元府君卒,众调府君病已深,不宜视含殓,府君执不 可。殓时,凭棺一恸而绝,时年六十二矣。妣秦需人生子八人, 次即吾父星湖府君也。 府君少颖慧,善读书,生平孝友谨伤,与人语,恂恂如不能出 口。少年与戚某共贾,既折阅遂大因,因之沪上,自是贾于沪者 三十年。与人交无毫发欺,临财不苟,岁入虽薄,恒以助昆弟之 不给者。方吾父之困也,祖母秦孺人疑吾母命蹇使然,吾母婉事 之,起敬起孝,昼则待舅姑执役,夜则手女红达旦,得钱易米,十 指骸裂,不恤也。晚生予兄弟二人,甚爱之,而教之极严,不少假 借。忆总角时,有过不甚答臂,但终日不与言,必长跪悔罪乃 已。吾父贾于外,予八岁时,母令作家书,口授其语,遇疑难字则 检书仿之。时方夏月,吾母手扇为驱蚊,自后遂以为常,予之悟 文义由此始。及为举子业,颇不费力,师甚爱其聪俊,不知导之 先路者,乃吾母也。 鸣呼!方文之府君之發也,一嫠妇两幼孤,且寄居异乡,无腹 蓼之亲,当是时,许氏之不绝者如线,吴孺入茹茶食蓼,幸而孤子 成立。今吾族虽不蕃,然此数十人者,皆右良公后也。自廷元府 君以来,孝友端遂,三世相承,所不足者,无读书显扬之人耳。然 以三世之内行纯备,即儒者何以加?此吾母之教,慈爱肫至,人子
中国近代文学大系·散文集四 即至不肖,亦不能不愧梅自勉。今吾父發已十年,吾母亦且老矣, 为子孙者,惟思所以绵祖泽而报亲恩,周不可一日忘也。 时同治王申八月二十一日,是日普母诞辰也。方课徒虞山, 不及妇侍母举觞,镫下独坐,因历叙家世事,以自警省,并书一 通寄示否弟。 书晋阳二妪事 戊戌闰三月,余自都中携脊来晋,既抵寓,雇一女仆,颇有宦 家风。洁之,乃翁尝以县令需次某省,夫亦士人,家本素封,惟一 门十徐人无不吸烟者,翁夫相继卒,产日落,家中人死亡过半,存 者贫病不聊。今只母子二人,有屋数楹,得就值仅供其子吸烟之 需,无所得食,因佣以自给。余问:“汝亦吸烟乎?”则忸怩久之 日:“日间可不吸,至晚须吸。”问:“需钱儿何?”日:“无多,日只四 五十文。”问:“汝一月工资干五百文,仅可供吸烟?”日:“然。” 问:“已吸几年?”日,“初嫁时即吸,今已二十徐年。”余谓宦家妇 流落诚可悯,不宜使供役,吸烟若此,尤不可留,逢之。 明日,雇一妪,年已五十馀。询之,本农家,向未服役于人,近 始为佣。观其貌频朴,愿留。十徐日,寓中屡失物,家人怪而诘之, 则甄然日:“不得已也。吾家本有田数十亩,初年种杂粮米麦,颇 足自给。后见种罂粟利厚,改植罂粟,岁入之数,计其半已过往岁 所获。由是吾夫日吸烟,继而吾子亦吸之,吾媳亦吸之,则岁之 所入,除仅供吸烟外,而餐飧不足以自给矣。乃鬻其田之半,则 并吸烟亦不足。去岁,因尽鬻其田。家有二孙,长者八岁:幼者 初生时,其母必日责烟数次,始能啼笑,自是习以为常。今才五
许珏:上许星叔先生 岁,已惯吸烟,日亦需钱十数文。自鬻田后,全家无所得食,只吾 一人不吸烟,故出佣于外,得佣资养苔夫。尚有幼子十馀岁。吾 佣所入不能兼养,不得不窃主家物,时时私畀之。两月前,长孙 出门走失,遍觅不得,近日始知因儿媳无钱吸烟,鬻于河南人为 奴,得钱十数千,现已赴河南去矣。”言已涕泣。家人闻其语不复 呵责,亦遣之。 嗟乎!此二妪者,一宦族,一农家,皆以耽嗜烟藓,调落贫困 至此。向使两家不吸不种,其妇女未必若是颠沛也。然吾数月 来,每与人言晋省宜禁种罂粟,鲜不以为摊。或曰:今地亩有税, 行商有税,坐贾有厘金,计晋省一岁所入为银二十六万三千徐 两。方今度支不足,土药税厘,户部特为正款,如禁种韁粟,安所 得此以解部乎?或日:山西田上瘠薄,如种米麦杂粮,则完国课之 外无以自给,器粟利绕,必种此,民方有徐资,藉得温饱,虽禁亦 不听。最后一友人谓余日:君勿言禁烟,此官场所最不乐间者。记 数年前,就馆某县,查境内种烟之害,共计七干徐亩,只报二千馀 亩,以其一归公,以其二自私。一县如此,他县可知。此弊相沿 已久,必上司霜厉风行,或可稍戢。手无斧柯,强聒奚益。予闻而 默然,继念二姬皆晋人,其言家被晷采之害如彼,而士大夫言露 粟则上裨国计,下厚民生,且资以自润,得失损益之不同如此: 吾尝读《易·系辞传>:何以聚人?归财。其言理财,必继以正辞 禁民为非,亦异于今所闻矣。故详书二妪事,以冀为民牧者察焉。 上许星叔先生 珏三载在英,粗观梗概,凡交涉事件,由星使随时函达译
中国近代文学大系·散文乘四 署,无俟赞陈。惟此中肯繁有关系大局之处,请为吾师约略宿之。 大抵饮美通商各国,皆有所利而来,然于吾华损益之数,恩 怨之故,则各不同。英人与我结怨最先,受损最甚,此亦尽人所 知。而出使以来,中国士大夫至英者,咸谓英为欧洲最强之国, 中英辑睦,姻泯各国窥伺之心。是以置其结怨受损之处不言, 意迁就以为联络。狂之撼窃不谓然。英人内狡而外和,专利而 忘义,其于交涉事件,得步进步,从无退让。以曾惠敏之才,一至 俄国,能改崇厚已成之约,而驻英之日,缅甸一役,不能出一语为 重轻。检阅缅事全卷,英外部视惑敏,不膏玩于股掌之上。此非 惠敏才有所短也,英之长技然也。上年长江闹教之案,法居什 九,英只什一,而英人与法始终合谋,最后各案已结,英人尚于黄 胶匿名揭帖一事,百端挑剔。梅生代购军火罪状甚明,而赫德巧 为开脱于先,英按察司轻纵于后,其蔑视中国之心,处处发露,所 谓辑睦者安在?以视俄、美等国之用心,不可同日语矣。 欧湖各国,俄为最强,地大物博,已踞全洲之半。英之忌俄, 百倍于华。万一有事,英亦自知力不能敌俄,故常思嫁祸吾华,俾 其发难东方,以缓已国之祸。伦教各新闻报大抵皆操此术,每论 中,俄之事,巧为簧鼓,以动众听。我内地申沪报从而译述之,士 犬夫亦阅而信之,耳目渐染,先入为主,是非混淆,莫此为甚。此 事关系将来大局,不可不熟虑深思,即如帕米尔之事,若非英人 先图下手;俄尚不致逢占为己界,幸此地于中国得失亦无甚紧 要。然因有英人在内,我转不便与俄争,则亦英人累之也。通商 数十年,无论鸦片一事,流毒至深,即洋关出入之货,岁输银数千 万两出洋,大抵皆英商所得,与他国无涉。俄人来华,进口货 少,器用内地物产较多,美国商务略与俄同,而华佣所得之银岁 运回华者,亦数千万,是我失之英而取偿于美。此中损益之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