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中国近代文学大系·散文集三 王韬二十二篇 王韬(1828一1897),原名克,宇利宾,号兰卿;后改名为韬, 字紫途,号仲我;晚号天南避叟。江苏长洲(今苏州市)人。少有 才名,科场失意后,赴上海英国教会所办墨海书馆任职。太平天 国时期,曾向清政府上《平哦等策,未被采用。又化名黄畹,向 大平军献策,因遗清政府通缉,避居香港,受英人理雅各骋,翻 译中国经书。又赴英、法、俄等国游历。曾主笔香港《循环日 报,鼓吹变法自强。884年,获李鸿章默许,回上海创办我园书 局,并主持格致书院。著作有?弢园文录外编?、《淞隐漫录,、《海 假治游录?、《蘅花馆诗录,等。其文以报刊政论文居多,能直抒 胸臆,立魔新颖,文辞杨达,质朴无华,为请末文体解放的先 导。 原 才 天下非无人才,患在取才之法未普,用才之志不专,艾患在上 之人不能均知真才。其所谓忠者不忠,其所谓贤者不贤,而于是 天下之贤才隐矣。夫贤才者国家之元气也,贤才在上则国治,贤 才在下则国乱,至于虽有贤才而无如之何,则国亦随之以亡,贤 才之系于国家不綦重哉!乃世之当轴者,其所为收罗人才之道, 则日:“我不用之略示以羁寨,则将北走胡,南走越矣。”鸣呼!此
王韬:原才· 23 以天下之人才而概以张元、吴昊目之也。如此,则人才岂为之 用? 夫所谓天下之贤才者,往往雅进而易谌。用之则谨身以进, 不用则奉身以退,且用之不得其正,与用之而不尽其才,则宁老 死岩穴已耳。故贤才之于世,犹威凤祥麟,景星庆云,天之生贤 才,亦若甚郑重以出之。岂有贤才之自待,反敢自菲薄乎哉1士有 怀才不遇而不能见用于世者,往往慷慨悲歌,牢骚抑郁,促其天 年而致殒其生。楚屈原之怀石自沉,贾长沙之赋鹤自悼,皆是 也。干载而下凭吊人才者,犹为之欷款累叹而不置,鸣呼1此非长 国家之咎欤?夫天地生才,而国家非惟不能用,又从而摧残屈抑 之,以自斫其元气,国家何由而盛欤? 今同家取士,三年而登之贤书,升之大廷,称之日进士,重之 日自林,以为天下人才在是矣。不知所试者时文耳,非内圣外 王:之学也,非治国经野之道也,非强兵富民之略也。率天下之人 才而出于无用者,正坐此耳。乃累数百年而不语,若以为天下之 人才非此莫由进身,其谬亦甚矣。败坏人才,所丧人才,使天下 无真才,以至人才不能古若,无不由此。每一念之,未尝不痛哭 流涕而长太总者也! 然则用才当如何?日:凡有拔擢人才之贵者,当随时随地以 留.心。有才堪大任者,有才可小受者,有才能胜艰巨者,有才克 远而能宏济于艰雅者,一志之而弗忘,悉收之于夹袋中,因 才器使,各当其任。其有才不能招致者,则屈节以求之,弓旌之 召,须帛之加,虽穷巷都檐而亦至焉。如是,天下亦安有遗才哉? 夫上以真才求,则下以真才应,其有饰貌矫情,素奇炫异,以恐天 下之耳目,以乱天下之聪明若,自不敢至前矣。 世有真才,亦有伪才。伪才之与真才,犹斌碳之于宝玉,鱼
24 中国近代文学大系·散文集三 目之于珍珠,久之而后知,而不能猝辨也,试之而后见,而不能空 说也。为上者若不能兢兢致权乎此,但甓于其外之应对捷给,言 论纵横,自以为能仔肩天下之重,而负一时之望,则未有不误及 苍生祸流赤紧者,如王安石之于宋是也。 是以治世而人才盛,都俞吁姊于堂陛之间,拜手魔言于朝廷 之上,上尽用之而弗遗也。乱世而人才亦盛,或躬耕于陇亩之 中,或诵读于草野之内,上虽弗之用,而衡门泌水固有以自乐其 天也。若人才而处亡国之际,不惮捐躯绝脰,毁家灭身,以求挽 既去之天心而扶已衰之大局,决不肯策名新室,拜爵兴朝,有宁 蹈东海以死而已。由此观之,人才何负于国家哉! 其有一不见用,即生怼上之心,怨咨谤讪,致形诸言语而见 之篇章,此其才则秉天地之戾气而生者也,不得谓之真才。夫所 谓真才者,与国家同休戚共患雅者也。国家培养人才数百年,至 此乃食其报,用与不用一也。 原 余尝闻何君镜海之言日:“天下之治礼,系于士与农之多寡。 农多则治,土多则乱。非士之能乱天下,托于士者众,则附于仕 者亦众,而游惰者且齿甘乘肥,三代下之国家所以有岌岌之势 矣。五行百产不能给生人之用,生齿繁则杀戮相仍,北天道之当 然也。耽于逸,极于欲,斗于巧,百族万类元气剥丧,而倾折天札 随之,此人事之自然也。大雅初平,百物调做,人安耕凿而无竞 无求。极盛之时,文治昌明,而诈伪日生,杀机潜匿。此又历代 之盛衰相为倚伏者也。汉举孝弟力田,与策贤良并重,此其制犹
王韬:原士 25 近于古。后世以文取士,以资为郎,以级纪功,皆以黠民御朴民 耳,虽欲治其可得哉?”鸣呼1何君之言,其即余欲以简治天下之 意也。 返朴还醇,正在今日。夫今之所谓士者,皆有士之名而无土 之实者也。其实民而已矣,安得窃名为士哉!今国家之于士也, 取之太多,简之太骤,人人皆可为士。数年间,一邑之称士者已 至数十百人,按其中皆贸然无知者居多。由是士习日坏,土风不 振,而士遂为人之所轻,因而叹天下之无士。鸣呼!岂通论哉? 譬如采珠于渊,采玉于山,取既竭,则以泥沙代之,人见泥沙,并 咎珠玉为无用,而士遂无以自见其长。 为今计者,当废时文而以实学,略如汉家取士之法,于考试 之外,则行乡举里选,尚行而不尚才,则士皆以气节自奋矣。至以 考试取士,亦当诚其额,远其期。与其多取而资不肖之皆多,毋 宁寡取而贤不肖之皆少。且士既少,则下知贵,而为上者,教养 皆有实用。学中康饩,书院意火,养数百人不足者,养数十人而 有余,于是士不为非而廉耻懋焉。且士既不为时文,其心思智 慧,藏磨砺以成有用之学。何至所习非所用,所用非所长,问以钱 谷不知,问以兵刑不知,出门茫然,一举步即不识南北东西之向 背哉1 或日:“有明之以时文取士,盖欲其废书不观,使之圈于一隅 之中而莫能出其范围;往往有髯龄就学,皓首无成,而士之受其 感者不少矣。”鸣呼!此徒以功名富贵鼓舞其心志,虽有奇材异 能,非是莫由进身,其愚黔首之心,实无异乎祖龙之一炬也1乃 后世仍复因循不改,明知其无用,而绝不思为之变计,岂以在廷 诸公皆由时文以进身,一若舍是并无良法欤?夫书,取其足以记 姓名而已,宜圣有言日:“辞达而已矣。”是即文字尚不必求其甚
26 中国近代文学大系·散文集三 工,况于无用之时文。即日时文所以代圣贤立言,顾圣贤之前言 往训,昭然具在,固在乎身体力行,又何烦乎口为基拟,作优孟之 衣冠?夫学时文不成,则竟成废人耳。设以学时文之精神才力, 专注于器艺学术,即不能出而献谐大廷,而终有一技之长,一材 之擅,足以终身用之而有余者。故时文不废,人才不生。必去时 文尚实学,乃足以见天下之真才。 或又日:“时文中何尝无人才,本朝之功烈彪炳、才德彰闻 者,何一不由科第中米,即今时曾,李、左三相国,亦以时文为进 身之阶,是安见时文之足以害人才也?”不知此即吾向之所谓非 时文之能出真才,乃真才之不囿于时文耳。 吾请一言以蔽之日:今日之徒能时文而豁然自足者,皆不 得谓之士,此乃民之实,而窃士之名者也。况乎今日之土,即异日 之官,巍然身为民上者也。时文中果有治民之谱欤?背者,取士 之途宽而用士之法严;今者,取士之途微而用士之法滥,乳臭之 子,朝登科第而夕握印绶矣,不必试而后用也,而乌得不病国而 鞅民?故时文不废,天下不治。吾今请开数科以取士,即以其虚 言而征之以实效。取之宽,则人才皆入吾夹袋之中,而自无或 遗;用之严,则自不得以空文侥幸于一时。士习既端,而民俗亦 厚。将见尚气节,懋廉耻,敦品行,而无实之士,自转而归于农工 商贾,以各遂其生。今日风俗之弊,在好谀而嗜利。欲反其弊, 莫若闭言利之门,而开谏净之路。故停捐纳所以伸士气,奖直言 所以坚士节。如是而官方有不澄,仕途有不肃,不足以扬郅治之 休,而臻于汉代文、景之隆者,未之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