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从文在这条河上思绪万千,感情激动有时会到不能自已的程度。这 条河和他过去的生命连结得太深刻了,重游故地,不能不是对过去生命的 经验温习。对过往经验的回想和叙述,也就是对过往经验的一种肯定形 式,这种肯定,再深一层,就是对过往经验所造就的自我的肯定。在沈从 文的意识里,他的自我不是脱离了这种经验、生活有了转机之后才产生、 成长和发展起来的,不是,他的自我的确立,其实发生于被后来的生活埋 藏起来的早年经验里,这条河上的经验是其中特别重要的部分。 沈从文的文学,也植根于过往的生命经验。 六、私人信件和公开文本 最后还是回到书信这种形式的私人性质上来。这本来是“三三专利读 物”,里面有儿女情长,有感人至深的爱的表达,非常自然。如果没有这 么爱着的一个人,没有这么一个收信人和读信人,即使爱写信如沈从文, 还会不会写出这么些信来,是大可怀疑的。但是,就是在这些因爱而产生 的信里面,我们常见的那种儿女情长的私话却是很少的,沈从文写了那么 多,不计巨细,细微如船舱底下流水的声音,重大如民族、生命、历史, 甚至大到一个比人的世界更大的世界,而当这一切出现在书简里,同样也 非常自然。现在我们常常谈到私人空间、个人空间的问题,这样特意地提 出来强调,其实是把私人空间、个人空间狭窄化了,与一个更广阔的世界 割裂了。私人空间、个人空间可以有多大呢?私人的爱的空间可以有多大 呢?私人性质的写作、个人化写作,它的空间有多大呢?《湘行书简》可 以做一个讨论的例子
沈从文在这条河上思绪万千,感情激动有时会到不能自已的程度。这 条河和他过去的生命连结得太深刻了,重游故地,不能不是对过去生命的 经验温习。对过往经验的回想和叙述,也就是对过往经验的一种肯定形 式,这种肯定,再深一层,就是对过往经验所造就的自我的肯定。在沈从 文的意识里,他的自我不是脱离了这种经验、生活有了转机之后才产生、 成长和发展起来的,不是,他的自我的确立,其实发生于被后来的生活埋 藏起来的早年经验里,这条河上的经验是其中特别重要的部分。 沈从文的文学,也植根于过往的生命经验。 六、私人信件和公开文本 最后还是回到书信这种形式的私人性质上来。这本来是“三三专利读 物”,里面有儿女情长,有感人至深的爱的表达,非常自然。如果没有这 么爱着的一个人,没有这么一个收信人和读信人,即使爱写信如沈从文, 还会不会写出这么些信来,是大可怀疑的。但是,就是在这些因爱而产生 的信里面,我们常见的那种儿女情长的私话却是很少的,沈从文写了那么 多,不计巨细,细微如船舱底下流水的声音,重大如民族、生命、历史, 甚至大到一个比人的世界更大的世界,而当这一切出现在书简里,同样也 非常自然。现在我们常常谈到私人空间、个人空间的问题,这样特意地提 出来强调,其实是把私人空间、个人空间狭窄化了,与一个更广阔的世界 割裂了。私人空间、个人空间可以有多大呢?私人的爱的空间可以有多大 呢?私人性质的写作、个人化写作,它的空间有多大呢?《湘行书简》可 以做一个讨论的例子
第五讲 《边城》:这个世界有它的悲哀,却在困难中微笑(上) 哪些因素酝酿了《边城》 我们要关心的是,发酵、酝酿了《边城》的因素的性质:这些性质渗 透进作品,在作品中起着微妙而重要的作用。因而,对这些因素的性质的 理解,也极大地影响着对作品本身的理解。 “闻杜鹃极悲哀”,“见路劫致死者数人。山顶堡砦已焚毁多日”; 碰见老者死亡,小女儿报庙招魂哭泣,想到把“不幸”和为人的“善良” 结合起来,“好好用一个故事重现”;当年的“翠翠”已死,“小翠”又 长成母亲的模样;“将我某种受压抑的梦写在纸上”,“创造一点纯粹的 诗”;“母亲死去,书出版时心中充满悲伤。”一一用不着概括,这些经 验、记忆、情绪和思想的性质,就已经形成集中而强烈的感受了。 二、翠翠和翠翠生活的世界 我们以翠翠为圆心,来看她生活世界的周围。翠翠与老船夫共享这寂 静安闲的生活,但老船夫和翠翠却不同。可以把翠翠叫作“自然人”,却 不能这样叫老船夫,因为“教育”老船夫的,除了自然,还有人事。他和 翠翠在同样的山水里,却比翠翠多了人世的阅历和沧桑的经验。这是其 ;其二,同时也因为阅历和经验,他所感受的自然,也不像翠翠那样单 纯明朗,而多了些复杂和沉重的成分以及莫可名状的感受。 比这个生活圆圈更大的,就是茶峒山城的生活了。“边城”不只是 个地理环境,它还是一种不同的文化、一种不同的价值的象征。写《边 城》,就是写“中国另外一个地方另外一点事情”。“边城”不是为了 翠翠才存在的,“边城”是和翠翠一道出现在作品里,共同成就了这个作 品,因而也共同确立了各自在文学中的存在的。甚至也可以说,翠翠是 “边城”的一个点、一条线、一支动人的曲子,或者说,翠翠是“边城
第五讲 《边城》:这个世界有它的悲哀,却在困难中微笑(上) 一、哪些因素酝酿了《边城》 我们要关心的是,发酵、酝酿了《边城》的因素的性质:这些性质渗 透进作品,在作品中起着微妙而重要的作用。因而,对这些因素的性质的 理解,也极大地影响着对作品本身的理解。 “闻杜鹃极悲哀”,“见路劫致死者数人。山顶堡砦已焚毁多日”; 碰见老者死亡,小女儿报庙招魂哭泣,想到把“不幸”和为人的“善良” 结合起来,“好好用一个故事重现”;当年的“翠翠”已死,“小翠”又 长成母亲的模样;“将我某种受压抑的梦写在纸上”,“创造一点纯粹的 诗”;“母亲死去,书出版时心中充满悲伤。”——用不着概括,这些经 验、记忆、情绪和思想的性质,就已经形成集中而强烈的感受了。 二、翠翠和翠翠生活的世界 我们以翠翠为圆心,来看她生活世界的周围。翠翠与老船夫共享这寂 静安闲的生活,但老船夫和翠翠却不同。可以把翠翠叫作“自然人”,却 不能这样叫老船夫,因为“教育”老船夫的,除了自然,还有人事。他和 翠翠在同样的山水里,却比翠翠多了人世的阅历和沧桑的经验。这是其 一;其二,同时也因为阅历和经验,他所感受的自然,也不像翠翠那样单 纯明朗,而多了些复杂和沉重的成分以及莫可名状的感受。 比这个生活圆圈更大的,就是茶峒山城的生活了。“边城”不只是一 个地理环境,它还是一种不同的文化、一种不同的价值的象征。写《边 城》,就是写“中国另外一个地方另外一点事情”。 “边城”不是为了 翠翠才存在的,“边城”是和翠翠一道出现在作品里,共同成就了这个作 品,因而也共同确立了各自在文学中的存在的。甚至也可以说,翠翠是 “边城”的一个点、一条线、一支动人的曲子,或者说,翠翠是“边城
的一个例子,一个代表。沈从文作品里的景物描写,风土叙述,人情刻 画,往往不是“背景”而是“前景”,不是“陪衬”而是“主体”,这是 个非常突出的特点,并不限于《边城》。 即使我们姑且承认沈从文的《边城》是他用文字造的一个桃花源,那 这个桃花源,也不是用来做逃避的去处的,它具有积极的反叛性。它要 “挑衅”和反叛的世界,在翠翠的生活世界之外。翠翠生活世界的圆周, 最大就只是“边城”的世界
的一个例子,一个代表。沈从文作品里的景物描写,风土叙述,人情刻 画,往往不是“背景”而是“前景”,不是“陪衬”而是“主体”,这是 一个非常突出的特点,并不限于《边城》。 即使我们姑且承认沈从文的《边城》是他用文字造的一个桃花源,那 这个桃花源,也不是用来做逃避的去处的,它具有积极的反叛性。它要 “挑衅”和反叛的世界,在翠翠的生活世界之外。翠翠生活世界的圆周, 最大就只是“边城”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