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家甚富,止有一男,宠恣过常。游市,见一女子美丽,卖胡粉,爱 之,无由自达,乃托买粉,日往市,得粉便去,初无所言。积渐久,女深疑 之,明日复来,问曰:“君买此粉,将欲何施?"曰:“意相爱乐,不敢自 达,然恒欲相见,故假此以观姿耳!”女怅然有感,遂相许以私,克以明旦。 其夜,安寝堂屋,以俟女来,薄暮果到,男不胜其悦,把臂曰:“宿愿始伸 于此!"欢踊遂死。女惶惧,不知所以,因循去,明还粉店。至食时,父母 怪男不起,往视已死矣。当就殡敛,发箧笥中,见百余裹胡粉,大小一积 其母曰:“杀吾儿者,必此粉也。"入市遍买胡粉,次此女,比之,手迹如 先,遂执问女曰:“何杀我儿?”女闻呜咽,具以实陈。父母不信,遂以诉 官。女曰:“妾岂复吝死?乞一临尸尽哀!"县令许焉。径往抚之恸哭曰: 不幸致此,若死魂而灵,复何恨哉?”男豁然更生,具说情状,遂为夫妇, 子孙繁茂。 (《幽明灵》) Page 12 新死鬼 有新死鬼,形疲瘦顿。忽见生时友人,死及二十年,肥健,相问讯,曰 卿那尔?”曰:“吾饥饿殆不自任,卿知诸方便,故当以请见教。”友鬼 云:“此甚易耳。但为人作怪,人必大怖,当与卿食。 新鬼往人大墟东头,有一家奉佛精进,屋西厢有磨,鬼就捱此磨,如人 推法。此家主语子弟曰:“佛怜我家贫,令鬼推磨。”乃辇麦与之。至夕, 磨数斛,疲顿乃去。遂骂友鬼:“卿那诳我?”又曰:“但复去,自当得也。” 复从墟西头人一家,家奉道,门旁有碓,此鬼便上碓如人春状。此人 作昨日鬼助某甲,今复来助吾,可辇谷与之。"又给婢簸筛。至夕,力疲甚。 不与鬼食。鬼暮归,大怒曰:“我自与卿为婚姻非他比,如何见欺?二日助 人,不得一瓯饮食。”友鬼曰:“卿自不偶耳!此二家奉佛事道,情自难动。 今去可觅百姓家作怪,则无不得 鬼得去,得一家,门首有竹竿。从门入,见有一群女子,窗前共食。至 庭中,有一白狗,便抱令空中行。其家见之大惊,言自来未有此怪。古云: 有客索食,可杀狗,并甘果酒饭,于庭中祀之,可得无他。”其家如师言, 鬼果大得食。此后恒作怪,友鬼之教也 (《幽明灵》) Page 13 周处 周处年少时,凶强侠气,为乡里所患,又义兴水中有蛟,山中有澶迹虎 并皆暴犯百姓,义兴人谓为“三横”,而处尤剧。或说处杀虎斩蛟,实冀三 横唯余其一。处即刺杀虎。又入水击蛟,蛟或沉或没,行数十里,处与之俱, 经三日三夜,—乡里皆谓已死,更相庆——竟杀蛟而出。闻里人相庆,始 知为人情所患,有自改意。乃自吴寻二陆。平原不在,正见清河,具以情告, 并云:“欲自修改,而年已蹉跎,终无所成。'清河曰:“古人贵朝闻夕死 况君前途尚可。且人患志之不立,何忧令名不彰耶!"处遂改励,终为忠臣 孝子 (《世说新语》) P 徐铁臼
有人家甚富,止有一男,宠恣过常。游市,见一女子美丽,卖胡粉,爱 之,无由自达,乃托买粉,日往市,得粉便去,初无所言。积渐久,女深疑 之,明日复来,问曰:“君买此粉,将欲何施?”曰:“意相爱乐,不敢自 达,然恒欲相见,故假此以观姿耳!”女怅然有感,遂相许以私,克以明旦。 其夜,安寝堂屋,以俟女来,薄暮果到,男不胜其悦,把臂曰:“宿愿始伸 于此!”欢踊遂死。女惶惧,不知所以,因循去,明还粉店。至食时,父母 怪男不起,往视已死矣。当就殡敛,发箧笥中,见百余裹胡粉,大小一积。 其母曰:“杀吾儿者,必此粉也。”入市遍买胡粉,次此女,比之,手迹如 先,遂执问女曰:“何杀我儿?”女闻呜咽,具以实陈。父母不信,遂以诉 官。女曰:“妾岂复吝死?乞一临尸尽哀!”县令许焉。径往抚之恸哭曰: “不幸致此,若死魂而灵,复何恨哉?”男豁然更生,具说情状,遂为夫妇, 子孙繁茂。 (《幽明灵》) ----------------------- Page 12----------------------- 新死鬼 有新死鬼,形疲瘦顿。忽见生时友人,死及二十年,肥健,相问讯,曰: “卿那尔?”曰:“吾饥饿殆不自任,卿知诸方便,故当以请见教。”友鬼 云:“此甚易耳。但为人作怪,人必大怖,当与卿食。” 新鬼往人大墟东头,有一家奉佛精进,屋西厢有磨,鬼就捱此磨,如人 推法。此家主语子弟曰:“佛怜我家贫,令鬼推磨。”乃辇麦与之。至夕, 磨数斛,疲顿乃去。遂骂友鬼:“卿那诳我?”又曰:“但复去,自当得也。” 复从墟西头人一家,家奉道,门旁有碓,此鬼便上碓如人春状。此人曰: “昨日鬼助某甲,今复来助吾,可辇谷与之。”又给婢簸筛。至夕,力疲甚。 不与鬼食。鬼暮归,大怒曰:“我自与卿为婚姻非他比,如何见欺?二日助 人,不得一瓯饮食。”友鬼曰:“卿自不偶耳!此二家奉佛事道,情自难动。 今去可觅百姓家作怪,则无不得。” 鬼得去,得一家,门首有竹竿。从门入,见有一群女子,窗前共食。至 庭中,有一白狗,便抱令空中行。其家见之大惊,言自来未有此怪。古云: “有客索食,可杀狗,并甘果酒饭,于庭中祀之,可得无他。”其家如师言, 鬼果大得食。此后恒作怪,友鬼之教也。 (《幽明灵》) ----------------------- Page 13----------------------- 周处 周处年少时,凶强侠气,为乡里所患,又义兴水中有蛟,山中有邅迹虎, 并皆暴犯百姓,义兴人谓为“三横”,而处尤剧。或说处杀虎斩蛟,实冀三 横唯余其一。处即刺杀虎。又入水击蛟,蛟或沉或没,行数十里,处与之俱, 经三日三夜,——乡里皆谓已死,更相庆——竟杀蛟而出。闻里人相庆,始 知为人情所患,有自改意。乃自吴寻二陆。平原不在,正见清河,具以情告, 并云:“欲自修改,而年已蹉跎,终无所成。”清河曰:“古人贵朝闻夕死, 况君前途尚可。且人患志之不立,何忧令名不彰耶!”处遂改励,终为忠臣 孝子。 (《世说新语》) ----------------------- Page 14----------------------- 徐铁臼
宋东海徐甲,前妻许多,生一男,名铁臼,而许氏亡。甲改娶陈氏。陈 氏凶虐,志灭铁臼。陈氏产一男,生前咒之曰:“汝若不除铁臼,非吾子也。 因名之曰铁杵,欲以杵捣铁臼也。于是捶打铁臼,备诸苦毒,饥不给食,寒 不加絮。甲性誾弱,又多不在舍。后妻恣意行其暴酷,铁臼竟以冻饿被杖而 死。时年十六。 亡后旬余,鬼忽还家,登陈床曰:“我铁臼也,实无片罪,横见残害。 我母诉怨于天,今得天曹符来取铁杵,当令铁杵疾病,与我遭苦时同。将去 自有期日,我今停此待之。'声如生时,家人宾客不见其形,皆闻其语。于 是桓在屋梁上住。 陈氏跪谢搏颊,为设祭奠。鬼云:“不须如此。饿我令死,岂是一餐所 能酬谢!"陈夜中窃语道之。鬼厉声曰:“何敢道我?我当断汝屋栋。”便 闻锯声,屑亦随落:拉然有响,如栋实崩。举家走出,柄烛照之,亦了无异, 鬼又骂铁杵曰:“汝既杀我,安坐宅上,以为快也?当烧汝屋。“即见火燃, 烟焰大猛,内外狼狈,俄尔自灭,茅茨俨然,不见亏损。日日骂詈,时复歌 桃李花,严霜落奈何!桃李子,严霜落早已! 声甚伤切,似是自悼不得长成也。 于时铁杵六岁,鬼至便病,体痛腹大,上气妨食。鬼屡打之,打处青闈。 月余而死,鬼便寂然无闻 (《冤魂志》) Page 15-- 阳羡书生 东晋阳羡许彦,于绥安山行,遇一书生,年十七八,卧路侧,云脚痛, 求寄鹅笼中。彦以为戏言。书生便入笼,笼亦不更广,书生亦不更小,宛然 与双鹅并坐,鹅亦不惊。彦负笼而去,都不觉重 前息树下,书生乃出笼,谓彦曰:“欲为君薄设。”彦曰:“甚善。 乃口中吐出一铜盘奁子,奁了中具诸馔肴,海陆珍羞方丈。其器皿皆铜物 气味芳美,世所罕见。酒数行,乃谓彦曰:“向将一妇人自随,今欲暂邀之。” 彦曰:“甚善。”又于口中吐一女子,年可十五六,衣服丽绮,容貌绝伦。 共坐宴 俄而书生醉卧,此女谓彦曰:“虽与书生结妻,而实怀外心。向亦窃将 一男子同来,书生既眠,暂唤之,愿君勿言。”彦曰:“甚善。”女子于口 中吐出一男子。年可二十三四,亦颖悟可爱。仍与彦叙寒温。书生卧欲觉 女子口吐一锦行障。书生仍留女子共卧。 男子谓彦曰:“此女子虽有情,心亦不尽向,复窃将女人同行。今欲暂 见之,愿君勿泄言。”彦曰:“善。”男子又于口中吐一女子,年二十许。 共宴酌,戏调甚久,闻书生动声,男曰:“二人眠已觉。”因取所吐女人, 还纳口中。 须臾,书生处女子乃出,谓彦曰:“书生欲起。”更吞向男子,独对彦 坐。书生然后谓彦曰:“暂眠遂久,君独坐当悒悒耶?日又晚,便与君别。” 还复吞此女子,诸铜器悉纳口中。留大铜盘,可广二尺余,与彦别曰:“无 以藉君,与君相忆也。 后太元中,彦为兰台令史,以盘饷侍中张散。散看其铭,题云,是汉水 平三年所作也
宋东海徐甲,前妻许多,生一男,名铁臼,而许氏亡。甲改娶陈氏。陈 氏凶虐,志灭铁臼。陈氏产一男,生前咒之曰:“汝若不除铁臼,非吾子也。” 因名之曰铁杵,欲以杵捣铁臼也。于是捶打铁臼,备诸苦毒,饥不给食,寒 不加絮。甲性闇弱,又多不在舍。后妻恣意行其暴酷,铁臼竟以冻饿被杖而 死。时年十六。 亡后旬余,鬼忽还家,登陈床曰:“我铁臼也,实无片罪,横见残害。 我母诉怨于天,今得天曹符来取铁杵,当令铁杵疾病,与我遭苦时同。将去 自有期日,我今停此待之。”声如生时,家人宾客不见其形,皆闻其语。于 是桓在屋梁上住。 陈氏跪谢搏颊,为设祭奠。鬼云:“不须如此。饿我令死,岂是一餐所 能酬谢!”陈夜中窃语道之。鬼厉声曰:“何敢道我?我当断汝屋栋。”便 闻锯声,屑亦随落;拉然有响,如栋实崩。举家走出,柄烛照之,亦了无异。 鬼又骂铁杵曰:“汝既杀我,安坐宅上,以为快也?当烧汝屋。”即见火燃, 烟焰大猛,内外狼狈,俄尔自灭,茅茨俨然,不见亏损。日日骂詈,时复歌 云: 桃李花,严霜落奈何!桃李子,严霜落早已! 声甚伤切,似是自悼不得长成也。 于时铁杵六岁,鬼至便病,体痛腹大,上气妨食。鬼屡打之,打处青黶。 月余而死,鬼便寂然无闻。 (《冤魂志》) ----------------------- Page 15----------------------- 阳羡书生 东晋阳羡许彦,于绥安山行,遇一书生,年十七八,卧路侧,云脚痛, 求寄鹅笼中。彦以为戏言。书生便入笼,笼亦不更广,书生亦不更小,宛然 与双鹅并坐,鹅亦不惊。彦负笼而去,都不觉重。 前息树下,书生乃出笼,谓彦曰:“欲为君薄设。”彦曰:“甚善。” 乃口中吐出一铜盘奁子,奁了中具诸馔肴,海陆珍羞方丈。其器皿皆铜物。 气味芳美,世所罕见。酒数行,乃谓彦曰:“向将一妇人自随,今欲暂邀之。” 彦曰:“甚善。”又于口中吐一女子,年可十五六,衣服丽绮,容貌绝伦。 共坐宴。 俄而书生醉卧,此女谓彦曰:“虽与书生结妻,而实怀外心。向亦窃将 一男子同来,书生既眠,暂唤之,愿君勿言。”彦曰:“甚善。”女子于口 中吐出一男子。年可二十三四,亦颖悟可爱。仍与彦叙寒温。书生卧欲觉。 女子口吐一锦行障。书生仍留女子共卧。 男子谓彦曰:“此女子虽有情,心亦不尽向,复窃将女人同行。今欲暂 见之,愿君勿泄言。”彦曰:“善。”男子又于口中吐一女子,年二十许。 共宴酌,戏调甚久,闻书生动声,男曰:“二人眠已觉。”因取所吐女人, 还纳口中。 须臾,书生处女子乃出,谓彦曰:“书生欲起。”更吞向男子,独对彦 坐。书生然后谓彦曰:“暂眠遂久,君独坐当悒悒耶?日又晚,便与君别。” 还复吞此女子,诸铜器悉纳口中。留大铜盘,可广二尺余,与彦别曰:“无 以藉君,与君相忆也。” 后太元中,彦为兰台令史,以盘饷侍中张散。散看其铭,题云,是汉水 平三年所作也
(《续齐谐记》) Page 16 周秦行纪 余贞元中举进士落第,归宛叶间。至伊阙南道呜臬山下,将宿大安民舍。 会暮,失道,不至。更十余里,行一道,甚易。夜月始出,忽闻有异香气 因趋进行,不知近远。见火明,意谓庄家。更前驱,至一大宅。门庭若富豪 家。有黄衣阍人曰:“郎君何至?”余答曰:“僧孺,姓牛,应进士落第往 家。本往大安民舍,误道来此。直乞宿,无他。”中有小髻青衣出,责黄衣 曰:“门外谁何?”黄衣曰:“有客。”黄衣入告,少时,出曰:“请郎君 入。”余问谁氏宅。黄衣曰:“第进,无须问。”入十余门,至大殿。殿蔽 以珠廉,有朱衣紫衣人百数,立阶陛间。左右曰:“拜殿下。”帘中语曰: 妾汉文帝母薄太后。此是庙,郎不当来。何辱至?”余曰:“臣家宛下 将归,失道。恐死豺虎,敢托命乞宿。太后幸听受。”太后遺轴帘,避席曰 妾故汉文君母,君唐朝名士,不相君臣,幸希简敬,便上殿来见。”太后 着练衣,状貌瑰伟,不甚妆饰。劳余曰:“行役无苦乎?”召坐。食顷间, 殿内庖厨声。太后曰:“今夜风月甚佳,偶有二女伴相寻。况又遇嘉宾,不 可不成一会。"呼左右“屈两个娘子出见秀才”。良久,有女二人从中至, 从者数百。前立者一人,狭腰长面,多发不妆,衣青衣,仅可二十余。太后 曰:“此高祖戚夫人。”余下拜,夫人亦拜。更有一人,园题柔脸稳身,貌 舒态逸,光采射远近,时时好髌,多服花绣,年低薄后。后顾指曰:“此元 帝王嫱。"余拜如戚夫人,王嫱复拜。各就坐。坐定,太后使紫衣中贵人曰: 迎杨家潘家来。"久之,空中见五色云下,闻笑语声寝近。太后曰:“杨 潘至矣。”忽车音马迹相杂,罗绮焕耀,旁视不给。有二女子从云中下,余 起立于侧,见前一人纤腰身修,容,甚闲暇,衣黄衣,冠玉冠,年三十以来 太后顾指曰:“此是唐朝太真妃子。”予即伏谒,肃拜如臣礼。太真曰:“妾 得罪先帝。(先帝谓肃宗也)皇朝不置妾在后妃数中。设此礼,岂不虚乎? 不敢受。”却答拜。更一人厚肌敏视,身小,材质洁白,齿极卑,被宽埔衣 太后顾而指曰:“此齐潘淑妃。”余拜如王昭君,妃复拜。既而太后命进馔 少时,馔至,芳洁万端,皆不得名字。粗欲之腹,不能足食。已,更具酒 其器尽宝玉。太后语太真曰:“何久不来相看?”太真谨容对曰:“三郎(天 宝中,宫人呼玄宗多曰三郎)数幸华清官,扈从不暇至。”太后又谓潘妃曰: “子亦不来,何也。ˉ潘妃匿笑不禁,不成对。太真乃视潘妃而对曰:嚯潘 妃向玉奴(太真名也)说,懊恼车昏侯疏狂,终日出猪,故不得时谒耳。 太后问余:“今天子为谁?”余对曰:“今皇帝名适,代宗皇帝长子。”太 真笑曰:“沈婆儿作天子也,大奇!”太后曰:“何如主?”余对曰:“小 臣不足以知君德。”太后曰:“然无嫌,但言之。”余曰:“民间传英明圣 武。”太后首肯三四。太后命进酒加乐,乐妓皆年少女子。酒环行数周,乐 亦随辍。太后请戚夫人鼓琴,夫人约指以玉环,光照于手(南京杂记云:高 祖与夫人百炼金环,照见指骨也)。引琴而鼓,声甚怨。太后曰:“牛秀才 邂逅逆旅到此,诸娘子又偶相访,今无以尽平生欢。牛秀才固才士。盍各赋 诗言志,不亦善乎?遂各授与笺笔,逡巡诗成。太后诗曰:“月寝花宫得 奉君,至今犹愧管夫人。汉家旧日笙歌地,烟草几经秋又春。”王嫱诗曰 “雪裹穹庐不见春,汉衣虽旧泪长新。如今犹恨毛延寿,受把丹青错画人
(《续齐谐记》) ----------------------- Page 16----------------------- 周秦行纪 余贞元中举进士落第,归宛叶间。至伊阙南道呜臬山下,将宿大安民舍。 会暮,失道,不至。更十余里,行一道,甚易。夜月始出,忽闻有异香气, 因趋进行,不知近远。见火明,意谓庄家。更前驱,至一大宅。门庭若富豪 家。有黄衣阍人曰:“郎君何至?”余答曰:“僧孺,姓牛,应进士落第往 家。本往大安民舍,误道来此。直乞宿,无他。”中有小髻青衣出,责黄衣 曰:“门外谁何?”黄衣曰:“有客。”黄衣入告,少时,出曰:“请郎君 入。”余问谁氏宅。黄衣曰:“第进,无须问。”入十余门,至大殿。殿蔽 以珠廉,有朱衣紫衣人百数,立阶陛间。左右曰:“拜殿下。”帘中语曰: “妾汉文帝母薄太后。此是庙,郎不当来。何辱至?”余曰:“臣家宛下, 将归,失道。恐死豺虎,敢托命乞宿。太后幸听受。”太后遣轴帘,避席曰: “妾故汉文君母,君唐朝名士,不相君臣,幸希简敬,便上殿来见。”太后 着练衣,状貌瑰伟,不甚妆饰。劳余曰:“行役无苦乎?”召坐。食顷间, 殿内庖厨声。太后曰:“今夜风月甚佳,偶有二女伴相寻。况又遇嘉宾,不 可不成一会。”呼左右“屈两个娘子出见秀才”。良久,有女二人从中至, 从者数百。前立者一人,狭腰长面,多发不妆,衣青衣,仅可二十余。太后 曰:“此高祖戚夫人。”余下拜,夫人亦拜。更有一人,园题柔脸稳身,貌 舒态逸,光采射远近,时时好髌,多服花绣,年低薄后。后顾指曰:“此元 帝王嫱。”余拜如戚夫人,王嫱复拜。各就坐。坐定,太后使紫衣中贵人曰: “迎杨家潘家来。”久之,空中见五色云下,闻笑语声寝近。太后曰:“杨 潘至矣。”忽车音马迹相杂,罗绮焕耀,旁视不给。有二女子从云中下,余 起立于侧,见前一人纤腰身修,容,甚闲暇,衣黄衣,冠玉冠,年三十以来。 太后顾指曰:“此是唐朝太真妃子。”予即伏谒,肃拜如臣礼。太真曰:“妾 得罪先帝。 (先帝谓肃宗也)皇朝不置妾在后妃数中。设此礼,岂不虚乎? 不敢受。”却答拜。更一人厚肌敏视,身小,材质洁白,齿极卑,被宽埔衣。 太后顾而指曰:“此齐潘淑妃。”余拜如王昭君,妃复拜。既而太后命进馔。 少时,馔至,芳洁万端,皆不得名字。粗欲之腹,不能足食。已,更具酒。 其器尽宝玉。太后语太真曰:“何久不来相看?”太真谨容对曰:“三郎(天 宝中,宫人呼玄宗多曰三郎)数幸华清官,扈从不暇至。”太后又谓潘妃曰: “子亦不来,何也。”潘妃匿笑不禁,不成对。太真乃视潘妃而对曰:“潘 妃向玉奴 (太真名也)说,懊恼车昏侯疏狂,终日出猪,故不得时谒耳。” 太后问余:“今天子为谁?”余对曰:“今皇帝名适,代宗皇帝长子。”太 真笑曰:“沈婆儿作天子也,大奇!”太后曰:“何如主?”余对曰:“小 臣不足以知君德。”太后曰:“然无嫌,但言之。”余曰:“民间传英明圣 武。”太后首肯三四。太后命进酒加乐,乐妓皆年少女子。酒环行数周,乐 亦随辍。太后请戚夫人鼓琴,夫人约指以玉环,光照于手 (南京杂记云:高 祖与夫人百炼金环,照见指骨也)。引琴而鼓,声甚怨。太后曰:“牛秀才 邂逅逆旅到此,诸娘子又偶相访,今无以尽平生欢。牛秀才固才士。盍各赋 诗言志,不亦善乎?”遂各授与笺笔,逡巡诗成。太后诗曰:“月寝花宫得 奉君,至今犹愧管夫人。汉家旧日笙歌地,烟草几经秋又春。”王嫱诗曰: “雪裹穹庐不见春,汉衣虽旧泪长新。如今犹恨毛延寿,受把丹青错画人
戚夫人诗曰:“自别汉宫休楚舞,不能妆粉恨君王。无金岂得迎商叟,吕氏 何曾畏木疆。”太真诗曰:“金钗堕地别君王,红泪流珠满御床。云雨马嵬 Page 17---- 分散后,骊宫无复听霓裳。”潘妃诗曰:“秋月春风几度归,江山犹是邺宫 非。东昏旧作莲花地,空想曾拖金缕衣。”再三趣余作诗。余不得辞,遂应 教作诗曰:“香风引到大罗天,月地云阶拜洞仙。共道人间惆怅事,不知今 夕是何年。"别有善笛女子,短鬟,衫吴带,貌甚美,多媚,潘妃偕来。太 后以接坐居之,时今吹笛,往往亦及酒。太后顾而谓曰:“识此否?石家绿 珠也。潘妃养作妺,故潘妃与俱来。”太后因曰:“绿珠岂能无诗乎?”绿 珠拜谢,作诗曰:“此地原非昔日人,笛声空怨赵王伦。红残绿碎花枝下 金谷千年更不春。”诗毕,酒既至。太后曰:“牛秀才远来,今夕谁人与伴?” 戚夫人先起辞曰:“如意儿长成,固不可。且不宜如此。况实为非乎?‘潘 妃辞曰:“东昏以玉儿(妃名)身死国除,玉儿不似负他。”绿珠辞曰:“石 卫尉性严忌,今有死,不可及乱。”太后曰:“太真今朝先帝贵妃,不可言 其他。”乃顾谓王嬙曰:‘昭君始嫁呼韩单于,复为株累若鞬单于妇,固自 用。且苦寒地胡鬼何能为?昭君幸无辞。”昭君不对,低眉羞恨。俄各归休。 余为左右送入昭君院。会将旦,侍人告起得也。昭君泣以持别。忽闻外有太 后命,余遂出见太后。太后曰:“此非郎君久留地,宜亟远。便别矣。幸无 忘向来欢。"更索酒。酒再行,戚夫人潘妃绿珠皆泣下,竟辞去。太后使朱 衣人送往大安,抵西道,旋失使人所在,时始明矣。余就大安里,问其里人, 里人云:“去此十余里有薄后庙。”余却四望庙宇,荒毁不可人。非向者所 见矣。余衣上香经十余日不歇,竟不知其如何。 (《玄怪录》) Page 18- 裴少尹 唐贞元中,江陵少尹裴君者,亡其名。有子十余岁,聪敏有文学,风貌 明秀,裴君深念之。后被病,旬日益甚。医药无及,裴君方求道术士,用呵 禁之,冀瘳其苦。 有叩门者,自称高氏子,以符术为业,裴即延人,令视其子。生曰:“此 子非他疾,乃妖狐所为耳,然某有术能愈之。”即谢而祈焉。生遂以符术考 召。近食顷,其子忽起曰:“某病今愈。”裴君大喜,谓高生为真术士,具 食饮,已而厚赠缗帛谢遣之。生曰:“自此当日日来候耳。”遂去。其子他 疾虽愈,而神魂不足,往往狂语,或笑哭不可禁。高生每至,裴君即以此祈 之。生曰:“此子精魂已为妖魅所击,今尚未还耳。不旬日,当间,幸无以 忧。”裴信之。 居数日,又有王生者,自言有神答,能以呵禁除去妖魅疾。来谒裴与语, 谓裴曰:“闻君爱子被病,且未瘳,愿得一见矣。”裴即使见其子。生大惊 曰:“此郎君病狐也,不速治,当加甚耳。”裴君因话高生。王笑曰:“安 知高生不为狐?”乃坐,方设席为呵禁,高生忽至,既入,大骂曰:“奈何 此子病愈,乃延一狐于室内耶?即为病者耳!”王见高来,又骂曰:“果然 妖狐,今果至,安用为他术考召哉?”二人纷然相诟辱不已 裴氏家方大骇异,忽有一道士至门,私谓家僮曰:“闻裴公有子病狐, 吾善视鬼,汝但告请人谒。”家僮驰白,裴君出话其事。道士曰:“易与耳。” 人见二人,二人又诟曰:“此亦妖狐,安得为道士惑人?道士亦骂之曰
戚夫人诗曰:“自别汉宫休楚舞,不能妆粉恨君王。无金岂得迎商叟,吕氏 何曾畏木疆。”太真诗曰:“金钗堕地别君王,红泪流珠满御床。云雨马嵬 ----------------------- Page 17----------------------- 分散后,骊宫无复听霓裳。”潘妃诗曰:“秋月春风几度归,江山犹是邺宫 非。东昏旧作莲花地,空想曾拖金缕衣。”再三趣余作诗。余不得辞,遂应 教作诗曰:“香风引到大罗天,月地云阶拜洞仙。共道人间惆怅事,不知今 夕是何年。”别有善笛女子,短鬟,衫吴带,貌甚美,多媚,潘妃偕来。太 后以接坐居之,时今吹笛,往往亦及酒。太后顾而谓曰:“识此否?石家绿 珠也。潘妃养作妹,故潘妃与俱来。”太后因曰:“绿珠岂能无诗乎?”绿 珠拜谢,作诗曰:“此地原非昔日人,笛声空怨赵王伦。红残绿碎花枝下, 金谷千年更不春。”诗毕,酒既至。太后曰:“牛秀才远来,今夕谁人与伴?” 戚夫人先起辞曰:“如意儿长成,固不可。且不宜如此。况实为非乎?”潘 妃辞曰:“东昏以玉儿(妃名)身死国除,玉儿不似负他。”绿珠辞曰:“石 卫尉性严忌,今有死,不可及乱。”太后曰:“太真今朝先帝贵妃,不可言 其他。”乃顾谓王嫱曰:“昭君始嫁呼韩单于,复为株累若鞮单于妇,固自 用。且苦寒地胡鬼何能为?昭君幸无辞。”昭君不对,低眉羞恨。俄各归休。 余为左右送入昭君院。会将旦,侍人告起得也。昭君泣以持别。忽闻外有太 后命,余遂出见太后。太后曰:“此非郎君久留地,宜亟远。便别矣。幸无 忘向来欢。”更索酒。酒再行,戚夫人潘妃绿珠皆泣下,竟辞去。太后使朱 衣人送往大安,抵西道,旋失使人所在,时始明矣。余就大安里,问其里人。 里人云:“去此十余里有薄后庙。”余却四望庙宇,荒毁不可人。非向者所 见矣。余衣上香经十余日不歇,竟不知其如何。 (《玄怪录》) ----------------------- Page 18----------------------- 裴少尹 唐贞元中,江陵少尹裴君者,亡其名。有子十余岁,聪敏有文学,风貌 明秀,裴君深念之。后被病,旬日益甚。医药无及,裴君方求道术士,用呵 禁之,冀瘳其苦。 有叩门者,自称高氏子,以符术为业,裴即延人,令视其子。生曰:“此 子非他疾,乃妖狐所为耳,然某有术能愈之。”即谢而祈焉。生遂以符术考 召。近食顷,其子忽起曰:“某病今愈。”裴君大喜,谓高生为真术士,具 食饮,已而厚赠缗帛谢遣之。生曰:“自此当日日来候耳。”遂去。其子他 疾虽愈,而神魂不足,往往狂语,或笑哭不可禁。高生每至,裴君即以此祈 之。生曰:“此子精魂已为妖魅所击,今尚未还耳。不旬日,当间,幸无以 忧。”裴信之。 居数日,又有王生者,自言有神答,能以呵禁除去妖魅疾。来谒裴与语, 谓裴曰:“闻君爱子被病,且未瘳,愿得一见矣。”裴即使见其子。生大惊 曰:“此郎君病狐也,不速治,当加甚耳。”裴君因话高生。王笑曰:“安 知高生不为狐?”乃坐,方设席为呵禁,高生忽至,既入,大骂曰:“奈何 此子病愈,乃延一狐于室内耶?即为病者耳!”王见高来,又骂曰:“果然 妖狐,今果至,安用为他术考召哉?”二人纷然相诟辱不已。 裴氏家方大骇异,忽有一道士至门,私谓家僮曰:“闻裴公有子病狐, 吾善视鬼,汝但告请人谒。”家僮驰白,裴君出话其事。道士曰:“易与耳。” 人见二人,二人又诟曰:“此亦妖狐,安得为道士惑人?”道士亦骂之曰:
狐当还郊野墟墓中,何为挠人乎?既而闭户相斗殴。数食顷,裴君益恐, 其家僮惶惑,计无所出。 及暮,阒然不闻声,开视,三狐皆仆地而喘,不能动矣。裴君尽鞭杀之, 其子后旬月乃愈矣。 (《宣室志》) Pa 游仙窟 若夫积石山者,在乎金城西南,河所经也。书云:“导河积石,至于龙 门。”即此山是也。仆从汧陇,奉使河源。嗟命运之連,叹乡关之眇邈 张骞古迹,十万里之波涛;伯禹遗踪,二千年之坂澄。深谷带地,凿穿崖岸 之形;高岭横天,刀削岚峦之势。烟霞子细,泉石分明,实天上之灵奇,乃 人间之妙绝。目所不见,耳所不闻。日晚途遥,马疲人乏。行至一所,险峻 非常:向上则有青壁万寻,直下则有碧潭千仞。古老相传云:“此是神仙窟 也;人迹罕及,鸟路才通。每有香果琼枝,天衣锡钵,自然浮出,不知从何 而至。”余乃端仰一心,洁齐三日。缘细葛,溯轻舟。身体若飞,精灵似梦。 须臾之间,忽至松柏岩,桃华涧,香风触地,光彩遍天。见一女子向水侧浣 衣,余乃问曰:“承闻此处有神仙之窟宅,故来袛候。山川阻隔,疲顿异常, 欲投娘子,片时停歇;赐惠交情,幸垂听许。”女子答曰:“儿家堂舍贱陋, 供给单疏,只恐不堪,终无吝惜。”余答曰:“下官是客,触事卑微,但避 风尘,则为幸甚。”遂止余于门侧草亭中,良久乃出。余问曰:“此谁家舍 也?”女子答曰:“此是崔女郎之舍耳。”余问曰:“崔女郎何人也?”女 子答曰:“博陵王之苗裔,清河公之旧族。容貌似舅,潘安仁之外甥;气调 如兄,崔季珪之小妹。华容婀娜,天上无俦;玉体逶迤,人间少匹。辉辉面 子。荏苒畏弹穿;细细腰支,参差疑勒断。韩娥宋玉,见则愁生;绛树青琴, 对之羞死。千娇百媚,造次无可比方,弱体轻身,谈之不能备尽。”须臾之 间,忽闻内里调筝之声,仆因咏曰: 自隐多姿则,欺他独自眠。故故将纤手,时时弄小弦。 耳闻犹气绝,眼见若为怜。从渠痛不肯,人更别求天 片时,遣婢桂心传语,报余诗曰 面非他舍面,心是自家心; 何处关天事,辛苦漫追寻! 余读诗讫,举头门中,忽见十娘半面,余即咏曰: 敛笑偷残靥,含羞露半唇; 眉犹叵耐,双眼定伤人。 又遣婢桂心报余诗曰: 好是他家好,人非着意人 何须漫相弄,几许费精神。 于是夜久更深,沉吟不睡,彷徨徒倚,无便披陈。彼诚既有来意,此间何能 不答!遂申怀抱,因以赠书曰:“余以少娱声色,早慕佳期,历访风流,遍 游天下。弹鹤琴于蜀郡,饱见文君:吹风管于秦楼,熟看弄玉。虽复赠兰解 珮,未甚关怀;合卺横陈。何曾惬意!昔日双眠,恒嫌夜短;今宵独卧,实 怨更长。一种天公,两般时节。遥闻香气,独伤韩寿之心;近听琴声,似对 文君之面。向来见桂心谈说十娘,天上无双,人间有一。依依弱柳,束作腰 支;焰焰横波,翻成眼尾。才舒两颊,执疑地上无华;乍出双眉,渐觉天边
“狐当还郊野墟墓中,何为挠人乎?既而闭户相斗殴。数食顷,裴君益恐, 其家僮惶惑,计无所出。 及暮,阒然不闻声,开视,三狐皆仆地而喘,不能动矣。裴君尽鞭杀之, 其子后旬月乃愈矣。 (《宣室志》) ----------------------- Page 19----------------------- 游仙窟 若夫积石山者,在乎金城西南,河所经也。书云:“导河积石,至于龙 门。”即此山是也。仆从汧陇,奉使河源。嗟命运之迍邅,叹乡关之眇邈。 张骞古迹,十万里之波涛;伯禹遗踪,二千年之坂隥。深谷带地,凿穿崖岸 之形;高岭横天,刀削岚峦之势。烟霞子细,泉石分明,实天上之灵奇,乃 人间之妙绝。目所不见,耳所不闻。日晚途遥,马疲人乏。行至一所,险峻 非常:向上则有青壁万寻,直下则有碧潭千仞。古老相传云:“此是神仙窟 也;人迹罕及,鸟路才通。每有香果琼枝,天衣锡钵,自然浮出,不知从何 而至。”余乃端仰一心,洁齐三日。缘细葛,溯轻舟。身体若飞,精灵似梦。 须臾之间,忽至松柏岩,桃华涧,香风触地,光彩遍天。见一女子向水侧浣 衣,余乃问曰:“承闻此处有神仙之窟宅,故来祗候。山川阻隔,疲顿异常, 欲投娘子,片时停歇;赐惠交情,幸垂听许。”女子答曰:“儿家堂舍贱陋, 供给单疏,只恐不堪,终无吝惜。”余答曰:“下官是客,触事卑微,但避 风尘,则为幸甚。”遂止余于门侧草亭中,良久乃出。余问曰:“此谁家舍 也?”女子答曰:“此是崔女郎之舍耳。”余问曰:“崔女郎何人也?”女 子答曰:“博陵王之苗裔,清河公之旧族。容貌似舅,潘安仁之外甥;气调 如兄,崔季珪之小妹。华容婀娜,天上无俦;玉体逶迤,人间少匹。辉辉面 子。荏苒畏弹穿;细细腰支,参差疑勒断。韩娥宋玉,见则愁生;绛树青琴, 对之羞死。千娇百媚,造次无可比方,弱体轻身,谈之不能备尽。”须臾之 间,忽闻内里调筝之声,仆因咏曰: 自隐多姿则,欺他独自眠。故故将纤手,时时弄小弦。 耳闻犹气绝,眼见若为怜。从渠痛不肯,人更别求天。 片时,遣婢桂心传语,报余诗曰: 面非他舍面,心是自家心; 何处关天事,辛苦漫追寻! 余读诗讫,举头门中,忽见十娘半面,余即咏曰: 敛笑偷残靥,含羞露半唇; 一眉犹叵耐,双眼定伤人。 又遣婢桂心报余诗曰: 好是他家好,人非着意人; 何须漫相弄,几许费精神。 于是夜久更深,沉吟不睡,彷徨徒倚,无便披陈。彼诚既有来意,此间何能 不答!遂申怀抱,因以赠书曰:“余以少娱声色,早慕佳期,历访风流,遍 游天下。弹鹤琴于蜀郡,饱见文君;吹风管于秦楼,熟看弄玉。虽复赠兰解 珮,未甚关怀;合卺横陈。何曾惬意!昔日双眠,恒嫌夜短;今宵独卧,实 怨更长。一种天公,两般时节。遥闻香气,独伤韩寿之心;近听琴声,似对 文君之面。向来见桂心谈说十娘,天上无双,人间有一。依依弱柳,束作腰 支;焰焰横波,翻成眼尾。才舒两颊,执疑地上无华;乍出双眉,渐觉天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