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戏剧的七个问题 身构成的要求,也更是进入柏拉图丰富而多元话语系统的前提。既然生 活本身不可以一言以蔽之,那么,柏拉图用戏剧而不是用论文来表达自 身,也就正是为了更全面、更活生生地呈现问题并提出问题,让大部分 大仅仅满足表层生动的故事,让细心而智慧的读者既领悟其中的“微言” 也不忽视其“大义” 罗森在他的《柏拉图的<会饮>》( Stanley rosen,Pato' s Symposium, New haven: Yale University,1968,987)中曾说:“对话就是将某个问题 与一系列问题组成为一个整体,它对我们而言、对所讨论的问题而言, 提问多于讲述。从这个意义上说,柏拉图对话可以和伟大的诗篇或-系 列丰富的数学公理相媲美。任何对诗篇或公理的解释都不能等同于其所 包含或暗示的东西。”如果这个判断不错,那么,不厌其烦地回到《会饮》 文本,而不是仅仅停留于某些已有的结论,甚全满足于对故事浅尝辄止 的浏览,也许是我写作这则短文的最大愿望。 对于戏剧而言,说出的永远少于没有说出的,可见的( visibility 永远少于不可见( invisibility)的。那将是一个更大、更具挑战性的问题? 好在小枫先生这个直接从希腊文翻译而来,并参以大量详尽注释的 译本,已经为我们在汉语语境中返回文本、进入问题提供了方便之门; 所附录的两则疏解以及一则精彩的评论,也多少对我们理解这部难之又 难的柏拉图戏剧有所借鉴。我想,这种以翻泽和注释方式来完成的“细 读”,不仅标志着一种良好的读书风气,因而是对时下浮躁虚无的精神氛 围的有力回击:而且,重回柏拉图,本身就是对“大人都是哲学家”,“哲 学死了”等等现代或后现代寓言的巨大讽刺。 这个译本的初稿,蒙译者的慨然允诺,曾作为教材在北大使用过 学期,受到广泛好评。有些同学因此而去选修∫希腊文,并对许多现代 定见产生了深刻怀疑。有理由相信,那仅仅是个开始。 2003年8月三稿于北京菊儿胡同五号 15
译者弁言 译者弁言 即便从古典语文学的角度看,柏拉图的《会饮》谋篇精妙、文体隽永、 意蕴深远,与此相当的惟有《斐多》和《斐德若》一—“若要领略柏拉图 对话文笔的优美,就得从《会饮》、《斐多》和《斐德若》中摘引许多篇幅, 这三部是柏拉图作品中最美的”。 美则美矣,韵则何耶? 我们已经习惯于将《会饮》和《斐德若》看作文艺理论或美学名著, 把《斐多》和《克力同》看作伦理学名著,把《理想国》、《政治家》看作 政治学名著。可是,希腊的古典时代并没有什么文艺理论或美学,柏拉图 也没有按国朝学界所谓“二级学科”(伦理学专业、政治学专业)的学术规 范来写作。要理解柏拉图,首先得摘下现代“学”科的眼镜,把其作品当 作品来看待。 巴哈的钢琴作品既有比较复杂的组曲,也有短小的前奏曲。初学钢琴 的人都晓得,巴哈有首C大调前奏曲很有名(占诺后来改编成无词歌), 听起来和弹起来都非常简单,但在钢琴大师 Richter手下,这首作品呈现出 极为深厚的底蕴。柏拉图的作品,有的篇幅巨大、结构复杂(《理想国》 《礼法》)如组曲,有的短小简洁(《苏格拉底的申辩》、《克力同》、《斐多》、 《斐德若》、《伊安》)如前奏曲。前奏曲虽小,仍然可以变化多端、意蕴深 《会饮》有如一阕前奏出,围绕“颂扬爱若斯”多重变奏,呈现出爱 欲的多样性:小文人天真童稚地娓述爱若斯的神性,知识分子先澄清语言 用法然后启蒙,技术专业人士在传统与现代的紧张中语重心长地教导情爱 Hans Peschel, Die Griechische sprache: Geschichte und Einfuihrung(《古希腊语: 历史与入门》), Miinchen1953,页245
译者身言 “专业”知识,喜剧诗人深有城府地拿人性插科打诨以透显自然人性的悲 凉,悲剧诗人毫无自知之明地高亢热烈而显得喜剧兮兮—一在一派民主的 爱欲气氛中,柏拉图笔下的哲人如履薄冰、如临深渊,先退避三舍,然后 假女巫金口木舌展现高山俊美;可是,“高处不胜寒”一一“神女应无恙, 当惊世界殊”?突然有生性“言伪而辩、行僻而坚”(王安石语)的民主派 政客捣乱爱欲的自由秩序,来了一段别有用心的爱颂 悉心品读《会饮》,对于我们这些初习古典学问的人是很好的教养修炼, 在演绎高手(比如施特劳斯)那里,亦能呈现出丰厚的底蕴。2演释巴哈 作品的琴家数不胜数,人们毕竟还是能听出演绎的高下—一解释柏拉图作 品亦然。 现有《会饮》中译本是朱光潜先生在上个世纪六十年代翻译出版的 朱先生辛勤翻译了好些西学名著,文笔练达,令后学感念笔者出于私 心一直觉得,要是他再多译些就好了。3这个译本如今已经不能满足悉心阅 读的需要——没有希腊原文页码索引(通常的编码)注释欠精详,当然是 1957年,施特劳斯讲授的《会饮》研读课,未料成了具有重大思想史意义的事件。 《会饮》看起来是在谈情说爱,施特劳斯却读出柏拉图式政治哲晢学的要义。施特劳 斯的几个著名学生后来都曾致力疏解《会饮》——最早是罗森,然后有布鲁姆、伯 纳德特。施特劳斯的讲课稿经伯纳德特整理,2001年出版: Leo straus, On plat Symposium, Uni, of Chicago Press Leon robin的 La theorie platonienne de ?amour(《情爱的柏拉图论》, Paris 19081964重印)开研究柏拉图的爱若斯说之现代篇;以专著的篇幅逐段疏解《会饮》, 且从哲学上读出其深远意味者,施特劳斯之前,当推 Gerhard Kriger的 Einsicht und Leidenschayf: das Wesen des platonischen Denkens(《洞见与热情:柏拉图思想的本质》, Frankfurt/Main1939/1992第6版)- Kruger将《会饮》提到理解柏拉图式哲学(乃 至哲学本身)的关键位置,施特劳斯将《会饮》提到理解柏拉图式政治哲学乃至政 治哲学本身的关键位置。 3笔者从好几位业内人士那里听说,朱先生的译作出错不少—我相信这是真的, 因为他的劳作不少: He who makes no mistakes makes nothing,翻泽经典作品,点 错没有恐怕很难。重要的是翻译态度,至少,朱先生翻译时非常认真,尽可能多找 来几个评本对照
译者舟言 由于历史条件的限制。在新的学术环境下,我等后学应该要求自己在前辈 的基础上儆得稍微更好些。 这里提供的《会饮》译稿,既非直接译自希腊原文,也非从某个西文 译本转译,而是尝试注经式译法—依据当今古典语文学家的几种笺注本、 参考多种西文译注本并对照希腊原文来翻译的本子。笔者认为,除非译者 本人就是西学的古典语文学家,否则,即便学过古希腊文十年八年,也不 大可能有把握“直接”从希腊文原本翻译柏拉图——学过十年八年古汉语 的学人不少,并非个个能翻译《庄子》或《论语》:即便阅读先秦作品,我 们也得借助古典文献学家的注疏。 西方的古典语文学(我国的传统学问称“小学”,如今叫做古典文献学) 不是语言学,绝非掌握语法和单词那么简单,至少得熟读从荷马到西塞罗、 维吉尔的古典希腊拉丁经典作品的原文。施莱尔马赫从小就学过古希腊 文,他自己动手翻译柏拉图作品时,仍然求助于古典语文学家(有三位古 典语文学家参予了他的翻译)。凭靠古典语文学家的笺注,再借助出自古典 语文学家的译本,我们兴许可能接近柏拉图的古希腊原文作品。 与西方的古典作品不同,中国的古典作品本来没有“翻译”成现代语 文这样的问题,但这不意味着中国的古典作品不需要翻译。经书的历代注 疏就是翻译——廖平所谓“竖译”。如今仍然层出不穷的《诗经》、《楚辞》 论语》、《庄子》新译本,讲究的明显是注疏功夫。西方学界对古典作品 的翻译,同样基于竖译。我们翻详西方的古典作品,便得横译加竖译。横 译相对容易,竖译则难乎其难;如果不事先对柏拉图作品的西人注疏有 番了解,5横译就难有把握——所谓“直接译自古希腊文”,如果不是用横 上大学前一年,笔者在一家旧书店捡得《柏拉图文艺对话录》,读了多年,也没有 读出什么名堂。除了美学专业的误导,读来收获不大的原因还在于,学界一直没有 柏拉图作品的注疏(无论翻译还是撰述)。西方学界对《会饮》的解释历来不少, wKC. Guthrie编的六卷木 A history of Greek philosophy( Cambridge1962-1981)中 有…份长达三十页的研究文献日录(至1973年中期);要是学界早就有柏拉图作品 的注疏一类,就好了 在笔者看来,西典的汉译最好与注疏的翻译并行,光溜溜地翻译绎典,无论就原
译者弁言 译冒充竖译,恐怕就是说起来骇人的。 柏拉图作品的希腊原文版本,以牛津版的 lannes Buret校勘本(成 于二十世纪初)和由法国 Association Guillaume Bude主持的若班(Lkon Robin)校勘本(成于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最具权威性。6若班本晚成,采 “保守的”校勘原则,业界人士公认为迄今最精审的校勘文本(划分自然 段落比 Buret本略多),但尚未得到广泛采用——希德对照“柏拉图全集 研究版”成于九十年代,便采用若班校勘本,虽然施莱尔马赫译本好些地 方并不与此相符。不过, Burnet编木并没有因为若班校勘本问世而身价大 跌,迄今的柏拉图作品的翻译和注疏,依据的大多仍是这个本子 柏拉图作品的西文译本·直在不断更新—《会饮》译品之多,恐怕 文的理解还是译文的阅读效果来说,都很难说把握。过去,我国的西典翻译不涉 及注疏,学术条件差是原因之…,翻译观念也有问题一—不重视注疏。拿歌德的《浮 士德》来说,中译本一个接着一个,最好的也仅有简注,有的连简注也没有—德 文的《浮上德》标准版本则是两卷并行,第二卷为注疏,篇幅与正文差不了多少 如果不是连这些注疏起翻译,再有多少译本恐怕对理解也没有太大帮助。就笔者 所见,经典翻译的注疏做得较好的是但丁《神曲》的两个晚近译本。如果先翻译文 本后搞注释,恐怕就搞反了。从二十世纪初到三十年代,已经台好些柏拉图作品的 英文笺注本问世,我们没有留心而已— R.G. Bary的《会饮》笺注( The Symposium of Plato, with introduction, critical notes and commentary )1909 Fa]t+( Cambridge 以后多次再版(笔者所见为1932年版) 6柏拉图作品希腊语原文的现代校勘编辑本,有德国CF. Hermann编的 Plat opera omnia,1856年开始陆续出版( Leipzig,1921-1936重印); Burnet依据十六 世纪 Henricus Stephanus编辑的三卷本全集( Paris578)搞出的本子稍微晚成,但在 业界最受重用(1899-1906出版、1952-1954、1965重印);法国的古典语文学家 校勘编订的4子早前则有 E, Chambry主编的 Platon, Oeuvres comletes(920-1956)。 新的牛津版柏拉图作品希腊语原文校勘编辑本自九+年代后期陆续出版,尚未出全。 7看来,布鲁姆的说法确有其事:广为流行的“勒布丛书”中的柏拉图作品希腊文 本不为专业学界所用。参见布鲁姆,《理想国》英译本前占)(林国华译),见萌萌 编,《启示与理性:哲学问题:回归或转向?》,北京:中国社科版2001。其实,不 仅柏拉图仵品如此,色诺芬、修苦底德以及悲、喜剧作品亦如此。“勒布丛书”受欢 迎,可能因为是希英、拉英对照,用起来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