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菲女士的日记 作者简介 玲,原名蒋伟,字冰之。1904年10月12日出生于湖南省安福县西乡黑胡子冲村(今临 澧县佘市镇高丰村) 丁玲一生富于传奇色彩。早期追求个性人生,最终走向领导的事业。其文学创作也由最初的 单纯抒写个人苦闷逐步转向描写广阔的社会生活 1928年春,丁玲发表小说《莎菲女士的日记》,一举轰动文坛。不久即加入中国左翼联盟, 成为鲁迅旗帜下的一位具有重要影响的左翼作家。1931年2月7日,她勇敢地出任“左联” 机关刊物《北斗》主编,1932年加入中国,任“左联”党团书记。1933年5月,遭到国民党 特务机关的绑架,在党组织的帮助下,1936年秋离开南京,奔赴陕北,创作《一颗未出膛的 枪弹》、《我在霞村的时候》等解放区文学优秀作品。1948年写成著名长篇小说《太阳照在桑 干河上》,后来被译成多种外文,在各国读者中广为传播。曾赞道:“纤笔一枝谁与似?三千 毛瑟精兵。阵图开向陇山东。昨日文小姐,今日武将军 延安时期,因发表《三八节有感》等作品而在1942年的整风运动中受到批评。四十年代末完 成长篇小说《太阳照在桑乾河上》,1951年获得斯大林文学奖金。1955年,作为“丁玲反党 集团”的主要人物遭到批判,随即被流放到北大荒长达8年,之后又被投入北京秦城监狱。 5年后出狱,被送到山西乡村改造。1979年平反。随后任由中国作家协会主办的大型文学期 刊《中国》的主编。丁玲还先后担任全国政协常委兼文化组长、中国文联委员、中国作家协 会副主席、国际笔会中国中心副会长。 1986年3月4日,丁玲因病于北京逝世,走完了她82年光辉的人生历程。 丁玲在将近60年的文学生涯中留下了400多万字的著作,是中国人民宝贵的精神财富,也是 世界文学宝库里的灿烂篇章 丁玲 十二月二十四 今天又刮风!天还没亮,就被风刮醒了。伙计又跑进来生火炉。我知道,这是怎样都不 能再睡得着了的,我也知道,不起来,便会头昏,睡在被窝里是太爱想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事 上去。医生说顶好能多睡,多吃,莫看书,莫想事,偏这就不能,夜晚总得到两三点才能睡 着,天不亮又醒了。象这样刮风天,真不能不令人想到许多使人焦躁的事。并且一刮风,就 不能出去玩,关在屋子里没有书看,还能做些什么?一个人能呆呆的坐着,等时间的过去 吗?我是每天都在等着,挨着,只想这冬天快点过去;天气一暖和,我咳嗽总可好些,那时 候,要回南便回南,要进学校便进学校,但这冬天可太长了。 太阳照到纸窗上时,我在煨第三次的牛奶。昨天煨了四次。次数虽煨得多,却不定是要 吃,这只不过是一个人在刮风天为免除烦恼的养气法子。这固然可以混去一小点时间,但有 时却又不能不令人更加生气,所以上星期整整的有七天没玩它,不过在没想出别的法子时 又不能不借重它来象一个老年人耐心着消磨时间。 报来了,便看报,顺着次序看那大号字标题的国内新闻,然后又看国外要闻,本埠琐 闻……把教育界,党化教育,经济界,九六公债盘价……全看完,还要再去温习一次昨天前 天已看熟了的那些招男女编级新生的广告,那些为分家产起诉的启事,连那些什么六O六, 百零机,美容药水,开明戏,真光电影……都熟习了过后才懒懒的丢开报纸。自然,有时会 发现点新的广告,但也除不了是些绸缎铺五年六年纪念的减价,恕讣不周的讣闻之类
莎菲女士的日记 作者简介 丁玲,原名蒋伟,字冰之。1904 年 10 月 12 日出生于湖南省安福县西乡黑胡子冲村(今临 澧县佘市镇高丰村)。 丁玲一生富于传奇色彩。早期追求个性人生,最终走向领导的事业。其文学创作也由最初的 单纯抒写个人苦闷逐步转向描写广阔的社会生活。 1928 年春,丁玲发表小说《莎菲女士的日记》,一举轰动文坛。不久即加入中国左翼联盟, 成为鲁迅旗帜下的一位具有重要影响的左翼作家。1931 年 2 月 7 日,她勇敢地出任“左联” 机关刊物《北斗》主编,1932 年加入中国,任“左联”党团书记。1933 年 5 月,遭到国民党 特务机关的绑架,在党组织的帮助下,1936 年秋离开南京,奔赴陕北,创作《一颗未出膛的 枪弹》、《我在霞村的时候》等解放区文学优秀作品。1948 年写成著名长篇小说《太阳照在桑 干河上》,后来被译成多种外文,在各国读者中广为传播。曾赞道:“纤笔一枝谁与似?三千 毛瑟精兵。阵图开向陇山东。昨日文小姐,今日武将军。” 延安时期,因发表《三八节有感》等作品而在 1942 年的整风运动中受到批评。四十年代末完 成长篇小说《太阳照在桑乾河上》,1951 年获得斯大林文学奖金。1955 年,作为“丁玲反党 集团”的主要人物遭到批判,随即被流放到北大荒长达8年,之后又被投入北京秦城监狱。 5年后出狱,被送到山西乡村改造。1979 年平反。随后任由中国作家协会主办的大型文学期 刊《中国》的主编。丁玲还先后担任全国政协常委兼文化组长、中国文联委员、中国作家协 会副主席、国际笔会中国中心副会长。 1986 年 3 月 4 日,丁玲因病于北京逝世,走完了她 82 年光辉的人生历程。 丁玲在将近 60 年的文学生涯中留下了 400 多万字的著作,是中国人民宝贵的精神财富,也是 世界文学宝库里的灿烂篇章。 丁玲 十二月二十四 今天又刮风!天还没亮,就被风刮醒了。伙计又跑进来生火炉。我知道 ,这是怎样都不 能再睡得着了的,我也知道,不起来,便会头昏,睡在被窝 里是太爱想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事 上去。医生说顶好能多睡,多吃,莫看书, 莫想事,偏这就不能,夜晚总得到两三点才能睡 着,天不亮又醒了。象这样 刮风天,真不能不令人想到许多使人焦躁的事。并且一刮风,就 不能出去玩 ,关在屋子里没有书看,还能做些什么?一个人能呆呆的坐着,等时间的过 去 吗?我是每天都在等着,挨着,只想这冬天快点过去;天气一暖和,我咳 嗽总可好些,那时 候,要回南便回南,要进学校便进学校,但这冬天可太长 了。 太阳照到纸窗上时,我在煨第三次的牛奶。昨天煨了四次。次数虽煨得 多,却不定是要 吃,这只不过是一个人在刮风天为免除烦恼的养气法子。这 固然可以混去一小点时间,但有 时却又不能不令人更加生气,所以上星期整 整的有七天没玩它,不过在没想出别的法子时, 又不能不借重它来象一个老 年人耐心着消磨时间。 报来了,便看报,顺着次序看那大号字标题的国内新闻,然后又看国外 要闻,本埠琐 闻……把教育界,党化教育,经济界,九六公债盘价……全看 完,还要再去温习一次昨天前 天已看熟了的那些招男女编级新生的广告,那 些为分家产起诉的启事,连那些什么六○六, 百零机,美容药水,开明戏, 真光电影……都熟习了过后才懒懒的丢开报纸。自然,有时会 发现点新的广 告,但也除不了是些绸缎铺五年六年纪念的减价,恕讣不周的讣闻之类
报看完,想不出能找点什么事做,只好一人坐在火炉旁生气。气的事,也是天天气惯了 的。天天一听到从窗外走廊上传来的那些住客们喊伙计的声音,便头痛,那声音真是又粗, 又大,又嗄,又单调:“伙计,开壶!”或是“脸水,伙计!”这是谁也可以想象出来的一种 难听的声音。还有,那楼下电话也不断的有人在电机旁大声的说话。没有一些声息时,又会 感到寂沉沉的可怕,尤其是那四堵粉垩的墙。它们呆呆的把你眼睛挡住,无论你坐在哪方 逃到床上躺着吧,那同样的白垩的天花板,便沉沉地把你压住。真找不出一件事是能令人不 生嫌厌的心的:如那麻脸伙计,那有抹布味的饭菜,那扫不干净的窗格上的沙土,那洗脸台 上的镜子—一这是一面可以把你的脸拖到一尺多长的镜子,不过只要你肯稍微一偏你的头 那你的脸又会扁的使你自己也害怕……这都可以令人生气了又生气。也许只我一人如是。但 我宁肯能找到些新的不快活,不满足:只是新的,无论好坏,似乎都隔我太远了。 吃过午饭,苇弟便来了,我一听到那特有的急遽的皮鞋声从走廊的那端传来时,我的心 似乎便从一种窒息中透出一口气来感到舒适。但我却不会表示,所以当苇弟进来时,我只默 默的望着他:;他以为我又在烦恼,握紧我一双手,“姊姊,姊姊,”那样不断的叫着。我,我 自然笑了!我笑的什么呢,我知道!在那两颗只望到我眼睛下面的跳动的眸子中,我准懂得 那收藏在眼睑下面,不愿给人知道的是些什么东西!这有多么久了,你,苇弟,你在爱我 但他捉住过我吗?自然,我是不能负一点责,一个女人应当这样。其实,我算够忠厚了:我 不相信会有第二个女人这样不捉弄他的,并且我还确确实实地可怜他,竞有时忍不住想指点 他:“苇弟,你不可以换个方法吗?这样只能反使我不高兴的……”对的,假使苇弟能够再 聪明一点,我是可以比较喜欢他些,但他却只能如此忠实地去表现他的真挚! 苇弟看见我笑了,便很满足。跳过床头去脱大氅,还脱下他那顶大皮帽。假使他这时再 掉过头来望我一下,我想他一定可以从我的眼睛里得些不快活去。为什么他不可以再多的懂 得我些呢? 我总愿意有那末一个人能了解得我清清楚楚的,如若不懂得我,我要那些爱,那些体 贴做什么?偏偏我的父亲,我的姊姊,我的朋友都如此盲目的爱惜我,我真不知他们爱借我 的什么:爱我的骄纵,爱我的脾气,爱我的肺病吗?有时我为这些生气,伤心,但他们却都 更容让我,更爱我,说一些错到更使我想打他们的一些安慰话。我真愿意在这种时候会有人 懂得我,便骂我,我也可以快乐而骄傲了 没有人来理我,看我,我会想念人家,或恼恨人家,但有人来后,我不觉得又会给人 些难堪,这也是无法的事。近来为要磨练自己,常常话到口边便咽住,怕又在无意中竟刺着 了别人的隐处,虽说是开玩笑。因为如此,所以可以想象出来,我是拿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在 陪苇弟坐。但苇弟若站起身来喊走时,我又会因怕寂寞而感到怅惘,而恨起他来。这个,苇 弟是早就知道的,所以他一直到晚上十点钟才回去。不过我却不骗人,并不骗自己,我清 白,苇弟不走,不特于他没有益处,反只能让我更觉得他太容易支使,或竟更可怜他的太不 会爱的技巧了 十二月二十八 丁玲 十二月二十八 今天我请毓芳同云霖看电影。毓芳却邀了剑如来。我气得只想哭,但我却纵声的笑了 剑如,她是多么可以损害我自尊之心的;因为她的容貌,举止,无一不象我幼时所最投洽的 个朋友,所以我不觉的时常在追随她,她又特意给了我许多敢于亲近她的勇气。但后来, 我却遭受了一种不可忍耐的待遇,无论什么时候想起,我都会痛恨我那过去的,不可追悔的
报看完,想不出能找点什么事做,只好一人坐在火炉旁生气。气的事, 也是天天气惯了 的。天天一听到从窗外走廊上传来的那些住客们喊伙计的声 音,便头痛,那声音真是又粗, 又大,又嗄,又单调;“伙计,开壶!”或 是“脸水,伙计!”这是谁也可以想象出来的一种 难听的声音。还有,那楼 下电话也不断的有人在电机旁大声的说话。没有一些声息时,又会 感到寂沉 沉的可怕,尤其是那四堵粉垩的墙。它们呆呆的把你眼睛挡住,无论你坐在 哪方: 逃到床上躺着吧,那同样的白垩的天花板,便沉沉地把你压住。真找 不出一件事是能令人不 生嫌厌的心的;如那麻脸伙计,那有抹布味的饭菜, 那扫不干净的窗格上的沙土,那洗脸台 上的镜子——这是一面可以把你的脸 拖到一尺多长的镜子,不过只要你肯稍微一偏你的头, 那你的脸又会扁的使 你自己也害怕……这都可以令人生气了又生气。也许只我一人如是。但 我宁 肯能找到些新的不快活,不满足;只是新的,无论好坏,似乎都隔我太远了。 吃过午饭,苇弟便来了,我一听到那特有的急遽的皮鞋声从走廊的那端 传来时,我的心 似乎便从一种窒息中透出一口气来感到舒适。但我却不会表 示,所以当苇弟进来时,我只默 默的望着他;他以为我又在烦恼,握紧我一 双手,“姊姊,姊姊,”那样不断的叫着。我,我 自然笑了!我笑的什么呢 ,我知道!在那两颗只望到我眼睛下面的跳动的眸子中,我准懂得 那收藏在 眼睑下面,不愿给人知道的是些什么东西!这有多么久了,你,苇弟,你在 爱我! 但他捉住过我吗?自然,我是不能负一点责,一个女人应当这样。其 实,我算够忠厚了;我 不相信会有第二个女人这样不捉弄他的,并且我还确 确实实地可怜他,竟有时忍不住想指点 他;“苇弟,你不可以换个方法吗? 这样只能反使我不高兴的……”对的,假使苇弟能够再 聪明一点,我是可以 比较喜欢他些,但他却只能如此忠实地去表现他的真挚! 苇弟看见我笑了,便很满足。跳过床头去脱大氅,还脱下他那顶大皮帽 。假使他这时再 掉过头来望我一下,我想他一定可以从我的眼睛里得些不快 活去。为什么他不可以再多的懂 得我些呢? 我总愿意有那末一个人能了解得我清清楚楚的,如若不懂得我,我要那 些爱,那些体 贴做什么?偏偏我的父亲,我的姊姊,我的朋友都如此盲目的 爱惜我,我真不知他们爱惜我 的什么;爱我的骄纵,爱我的脾气,爱我的肺 病吗?有时我为这些生气,伤心,但他们却都 更容让我,更爱我,说一些错 到更使我想打他们的一些安慰话。我真愿意在这种时候会有人 懂得我,便骂 我,我也可以快乐而骄傲了。 没有人来理我,看我,我会想念人家,或恼恨人家,但有人来后,我不 觉得又会给人一 些难堪,这也是无法的事。近来为要磨练自己,常常话到口 边便咽住,怕又在无意中竟刺着 了别人的隐处,虽说是开玩笑。因为如此, 所以可以想象出来,我是拿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在 陪苇弟坐。但苇弟若站起身 来喊走时,我又会因怕寂寞而感到怅惘,而恨起他来。这个,苇 弟是早就知 道的,所以他一直到晚上十点钟才回去。不过我却不骗人,并不骗自己,我 清 白,苇弟不走,不特于他没有益处,反只能让我更觉得他太容易支使,或 竟更可怜他的太不 会爱的技巧了。 十二月二十八 丁玲 十二月二十八 今天我请毓芳同云霖看电影。毓芳却邀了剑如来。我气得只想哭,但我 却纵声的笑了。 剑如,她是多么可以损害我自尊之心的;因为她的容貌,举 止,无一不象我幼时所最投洽的 一个朋友,所以我不觉的时常在追随她,她 又特意给了我许多敢于亲近她的勇气。但后来, 我却遭受了一种不可忍耐的 待遇,无论什么时候想起,我都会痛恨我那过去的,不可追悔的
无赖行为:在一个星期中我曾足足的给了她八封长信,而未被人理睬过。毓芳真不知想的 哪一股劲,明知我不愿再提起从前的事,却故意邀着她来,象有心要挑逗我的愤恨一样,我 真气了 我的笑,毓芳和云霖不会留意这有什么变异,但剑如,她能感觉到;可是她会装,装糊 涂,同我毫无芥蒂的说话。我预备骂她几句,不过话到口边便想到我为自己定下的戒条。并 且做得太认真,反令人越得意。所以我又忍下心去同她们玩。 到真光时,还很早,在门口遇着一群同乡的小姐们,我真厌恶那些惯做的笑靥,我不去 理她们,并且我无缘无故地生气到那许多去看电影的人。我乘毓芳同她们说到热闹中,丢下 我所请的客,悄悄回来了 除了我自己,没有人会原谅我的。谁也在批评我,谁也不知道我在人前所忍受的一些人 们给我的感触。别人说我怪僻,他们哪里知道我却时常在讨人好,讨人欢喜。不过人们太不 肯鼓励我说那太违心的话,常常给我机会,让我反省我自己的行为,让我离人们却更远了 夜深时,全公寓都静静的,我躺在床上好久了。我清清白白的想透了一些事,我还能伤心什 么呢? 十二月二十九 丁玲 十二月二十九 早毓芳就来电话。毓芳是好人,她不会扯谎,大约剑如是真病。毓芳说,起病是为我, 要我去,剑如将向我解释。 毓芳错了,剑如也错了,莎菲不是欢喜听人解释的人。根本我就否认宇宙间要解释。朋 友们好,便好;合不来时,给别人点苦头吃,也是正大光明的事。我还以为我够大量,太没 报复人了。剑如既为我病,我倒快活,我不会拒绝听别人为我而病的消息。并且剑如病,还 可以减少点我从前自怨自艾的烦恼。 我真不知应怎样才能分析我自己。有时为一朵被风吹散了的白云,会感到一种渺茫的,不可 捉摸的难过;但看到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苇弟其实还大我四岁)把眼泪一颗一颗掉到我手 背时,却象野人一样在得意的笑了。苇弟从东城买了许多信纸信封来我这里玩,为了他很快 乐,在笑,我便故意去捉弄,看到他哭了,我却快意起来,并且说“请珍重点你的眼泪吧, 不要以为姊姊象别的女人一样脆弱得受不起一颗眼泪……”“还要哭,请你转家去哭,我看 见眼泪就讨厌……”自然,他不走,不分辩,不负气,只蜷在椅角边老老实实无声的去流那 不知从哪里得来的那末多的眼泪。我,自然,得意够了,又会惭愧起来,于是用着姊姊的态 度去喊他洗脸,抚摩他的头发。他镶着泪珠又笑了 在一个老实人面前,我已尽自己的残酷天性去磨折他,但当他走后,我真想能抓回他来 只请求他:“我知道自己的罪过,请不要再爱这样一个不配承受那真挚的爱的女人了吧!” 月一号 丁玲 月一号 我不知道那些热闹的人们是怎样的过年,我只在牛奶中加了一个鸡子,鸡子是昨天苇弟 拿来的,一共二十个,昨天煨了七个茶卤蛋,剩下十三个,大约够我两星期吃。若吃午饭时
无赖行为: 在一个星期中我曾足足的给了她八封长信,而未被人理睬过。毓芳真不知想 的 哪一股劲,明知我不愿再提起从前的事,却故意邀着她来,象有心要挑逗 我的愤恨一样,我 真气了。 我的笑,毓芳和云霖不会留意这有什么变异,但剑如,她能感觉到;可 是她会装,装糊 涂,同我毫无芥蒂的说话。我预备骂她几句,不过话到口边 便想到我为自己定下的戒条。并 且做得太认真,反令人越得意。所以我又忍 下心去同她们玩。 到真光时,还很早,在门口遇着一群同乡的小姐们,我真厌恶那些惯做 的笑靥,我不去 理她们,并且我无缘无故地生气到那许多去看电影的人。我 乘毓芳同她们说到热闹中,丢下 我所请的客,悄悄回来了。 除了我自己,没有人会原谅我的。谁也在批评我,谁也不知道我在人前 所忍受的一些人 们给我的感触。别人说我怪僻,他们哪里知道我却时常在讨 人好,讨人欢喜。不过人们太不 肯鼓励我说那太违心的话,常常给我机会, 让我反省我自己的行为,让我离人们却更远了。 夜深时,全公寓都静静的,我躺在床上好久了。我清清白白的想透了一 些事,我还能伤心什 么呢? 十二月二十九 丁玲 十二月二十九 一早毓芳就来电话。毓芳是好人,她不会扯谎,大约剑如是真病。毓芳 说,起病是为我, 要我去,剑如将向我解释。 毓芳错了,剑如也错了,莎菲不是欢喜听人解释的人。根本我就否认宇 宙间要解释。朋 友们好,便好;合不来时,给别人点苦头吃,也是正大光明 的事。我还以为我够大量,太没 报复人了。剑如既为我病,我倒快活,我不 会拒绝听别人为我而病的消息。并且剑如病,还 可以减少点我从前自怨自艾 的烦恼。 我真不知应怎样才能分析我自己。有时为一朵被风吹散了的白云,会感 到一种渺茫的,不可 捉摸的难过;但看到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苇弟其实还 大我四岁)把眼泪一颗一颗掉到我手 背时,却象野人一样在得意的笑了。苇 弟从东城买了许多信纸信封来我这里玩,为了他很快 乐,在笑,我便故意去 捉弄,看到他哭了,我却快意起来,并且说“请珍重点你的眼泪吧, 不要以 为姊姊象别的女人一样脆弱得受不起一颗眼泪……”“还要哭,请你转家去 哭,我看 见眼泪就讨厌……”自然,他不走,不分辩,不负气,只蜷在椅角 边老老实实无声的去流那 不知从哪里得来的那末多的眼泪。我,自然,得意 够了,又会惭愧起来,于是用着姊姊的态 度去喊他洗脸,抚摩他的头发。他 镶着泪珠又笑了。 在一个老实人面前,我已尽自己的残酷天性去磨折他,但当他走后,我 真想能抓回他来, 只请求他:“我知道自己的罪过,请不要再爱这样一个不 配承受那真挚的爱的女人了吧!” 一月一号 丁玲 一月一号 我不知道那些热闹的人们是怎样的过年,我只在牛奶中加了一个鸡子, 鸡子是昨天苇弟 拿来的,一共二十个,昨天煨了七个茶卤蛋,剩下十三个, 大约够我两星期吃。若吃午饭时
苇弟会来,则一定有两个罐头的希望。我真希望他来 因为想到苇弟来,我便上单牌楼去买了四合糖,两包点心,一篓橘子和苹果,预备他来 时给他吃。我断定今天只有他才能来。 但午饭吃过了,苇弟却没来。 我一共写了五封信,都是用前几天苇弟买来的好纸好笔。 我想能接得几个美丽的画片,却不能。连几个最爱弄这个玩艺儿的姊姊们都把我这应得 的一份儿忘了。不得画片,不希罕,单单只忘了我,却是可气的事。不过自己从不曾给人拜 过一次年,算了,这也是应该的 晚饭还是我一人独吃,我烦恼透了 夜晚毓芳云霖来了,还引来一个高个儿少年,我想他们才真算幸福:毓芳有云霖爱她, 她满意,他也满意。幸福不是在有爱人,是在两人都无更大的欲望,商商量量平平和和地过 日子。自然,有人将不屑于这平庸。但那只是另外人的,与我的毓芳无关 毓芳是好人,因为她有云霖,所以她“愿天下有情人皆成眷属”。她去年曾替玛丽作过 次恋爱婚姻的介绍。她又希望我能同苇弟好,她一来便问苇弟。但她却和云霖及那高个儿 把我给苇弟买的东西吃完了 那高个儿可真漂亮,这是我第一次感觉到男人的美,从来我还没有留心到。只以为一个 男人的本行是会说话,会看眼色,会小心就够了。今天我看了这高个儿,才懂得男人是另铸 有一种高贵的模型,我看出在他面前的云霖显得多么委琐,多么呆拙……我真要可怜云霖, 假使他知道他在这个人前所衬出的不幸时,他将怎样伤心他那些所有的粗丑的眼神,举止。 我更不知,当毓芳拿这一高一矮的男人相比时,会起一种什么情感! 他,这生人,我将怎样去形容他的美呢?固然,他的颀长的身躯,白嫩的面庞,薄薄的 小嘴唇,柔软的头发,都足以闪耀人的眼睛,但他还另外有一种说不出,捉不到的丰仪来煽 动你的心。比如,当我请问他的名字时,他会用那种我想不到的不急遽的态度递过那只擎有 名片的手来。我抬起头去,呀,我看见那两个鲜红的,嫩腻的,深深凹进的嘴角了 我能告诉人吗,我是用一种小儿要糖果的心情在望着那惹人的两个小东西。但我知道在 这个社会里面是不准许任我去取得我所要的来满足我的冲动,我的欲望,无论这于人并没有 损害的事,我只得忍耐着,低下头去,默默地念那名片上的字:“凌吉士,新加坡……” 凌吉士,他能那样毫无拘束的在我这儿谈话,象是在一个很熟的朋友处,难道我能说他 这是有意来捉弄一个胆小的人?我为要强迫地拒绝引诱,不敢把眼光抬平去一望那可爱慕的 火炉的一角。两只不知羞惭的破烂拖鞋,也逼着我不准走到桌前的灯光处。我气我自己:怎 么会那样拘束,不会调皮的应对?平日看不起别人的交际,今天才知道自己是显得又呆,又 傻气。唉,他一定以为我是一个乡下才出来的姑娘了! 云霖同毓芳两人看见我木木的,以为我不欢喜这生人,常常去打断他的话,不久带着他 走了。这个我也感激他们的好意吗?我望着那一高两矮的影子在楼下院子中消失时,我真不 愿再回到这留得有那人的靴印,那人的声音,和那人吃剩的饼屑的屋子 月三号 丁玲 这两夜通宵通宵地咳嗽。对于药,简直就不会有信仰,药与病不是已毫无关系吗?我明 明厌烦那苦水,但却又按时去吃它,假使连药也不吃,我能拿什么来希望我的病呢?神要人 忍耐着生活,安排许多痛苦在死的前面,使人不敢走近死亡。我呢,我是更为了我这短促的
苇弟会来,则一定有两个罐头的希望。我 真希望他来。 因为想到苇弟来,我便上单牌楼去买了四合糖,两包点心,一篓橘子和 苹果,预备他来 时给他吃。我断定今天只有他才能来。 但午饭吃过了,苇弟却没来。 我一共写了五封信,都是用前几天苇弟买来的好纸好笔。 我想能接得几个美丽的画片,却不能。连几个最爱弄这个玩艺儿的姊姊 们都把我这应得 的一份儿忘了。不得画片,不希罕,单单只忘了我,却是可 气的事。不过自己从不曾给人拜 过一次年,算了,这也是应该的。 晚饭还是我一人独吃,我烦恼透了。 夜晚毓芳云霖来了,还引来一个高个儿少年,我想他们才真算幸福;毓 芳有云霖爱她, 她满意,他也满意。幸福不是在有爱人,是在两人都无更大 的欲望,商商量量平平和和地过 日子。自然,有人将不屑于这平庸。但那只 是另外人的,与我的毓芳无关。 毓芳是好人,因为她有云霖,所以她“愿天下有情人皆成眷属”。她去 年曾替玛丽作过 一次恋爱婚姻的介绍。她又希望我能同苇弟好,她一来便问 苇弟。但她却和云霖及那高个儿 把我给苇弟买的东西吃完了。 那高个儿可真漂亮,这是我第一次感觉到男人的美,从来我还没有留心 到。只以为一个 男人的本行是会说话,会看眼色,会小心就够了。今天我看 了这高个儿,才懂得男人是另铸 有一种高贵的模型,我看出在他面前的云霖 显得多么委琐,多么呆拙……我真要可怜云霖, 假使他知道他在这个人前所 衬出的不幸时,他将怎样伤心他那些所有的粗丑的眼神,举止。 我更不知, 当毓芳拿这一高一矮的男人相比时,会起一种什么情感! 他,这生人,我将怎样去形容他的美呢?固然,他的颀长的身躯,白嫩 的面庞,薄薄的 小嘴唇,柔软的头发,都足以闪耀人的眼睛,但他还另外有 一种说不出,捉不到的丰仪来煽 动你的心。比如,当我请问他的名字时,他 会用那种我想不到的不急遽的态度递过那只擎有 名片的手来。我抬起头去, 呀,我看见那两个鲜红的,嫩腻的,深深凹进的嘴角了。 我能告诉人吗,我是用一种小儿要糖果的心情在望着那惹人的两个小东 西。但我知道在 这个社会里面是不准许任我去取得我所要的来满足我的冲动 ,我的欲望,无论这于人并没有 损害的事,我只得忍耐着,低下头去,默默 地念那名片上的字:“凌吉士,新加坡……” 凌吉士,他能那样毫无拘束的在我这儿谈话,象是在一个很熟的朋友处 ,难道我能说他 这是有意来捉弄一个胆小的人?我为要强迫地拒绝引诱,不 敢把眼光抬平去一望那可爱慕的 火炉的一角。两只不知羞惭的破烂拖鞋,也 逼着我不准走到桌前的灯光处。我气我自己:怎 么会那样拘束,不会调皮的 应对?平日看不起别人的交际,今天才知道自己是显得又呆,又 傻气。唉, 他一定以为我是一个乡下才出来的姑娘了! 云霖同毓芳两人看见我木木的,以为我不欢喜这生人,常常去打断他的 话,不久带着他 走了。这个我也感激他们的好意吗?我望着那一高两矮的影 子在楼下院子中消失时,我真不 愿再回到这留得有那人的靴印,那人的声音 ,和那人吃剩的饼屑的屋子。 一月三号 丁玲 一月三号 这两夜通宵通宵地咳嗽。对于药,简直就不会有信仰,药与病不是已毫 无关系吗?我明 明厌烦那苦水,但却又按时去吃它,假使连药也不吃,我能 拿什么来希望我的病呢?神要人 忍耐着生活,安排许多痛苦在死的前面,使 人不敢走近死亡。我呢,我是更为了我这短促的
不久的生,我越求生得厉害:不是我怕死,是我总觉得我还没享有我生的一切。我要,我要 使我快乐。无论在白天,在夜晚,我都在梦想可以使我没有什么遗憾在我死的时候的一些 事情。我想能睡在一间极精致的卧房的睡榻上,有我的姊姊们跪在榻前的熊皮毡子上为我祈 祷,父亲悄悄的朝着窗外叹息,我读着许多封从那些爱我的人儿们寄来的长信,朋友们都纪 念我流着忠实的眼泪…我迫切的需要这人间的感情,想占有许多不可能的东西 但人们给我的是什么呢?整整两天,又一人幽囚在公寓里,没有一个人来,也没有一封 信来,我躺在床上咳嗽、坐在火炉旁咳嗽,走到桌子前也咳嗽,还想念这些可恨的人们· 其实还是收到一封信的,不过这除了更加我一些不快外,也只不过是加我不快。这是一年前 曾骚扰过我的一个安徽粗壮男人寄来的,我没有看完就扯了。我真肉麻那满纸的“爱呀爱的”! 我厌恨我不喜欢的人们的殷勤 我,我能说得出我真实的需要是些什么呢? 一月四号 丁玲 月四号 事情不知错到什么地方去了。我为什么会想到搬家,并且在糊里糊涂中欺騙了云霖,好 象扯谎也是本能一样,所以在今天能毫不费力的便使用了。假使云霖知道莎菲也会騙他,他 不知应如何伤心,莎菲是他们那样爱惜的一个小妹妹。自然我不是安心的,并且我现在在后 悔。但我能决定吗,搬呢,还是不搬 我不能不向我自己说:“你是在想念那高个儿的影子呢! 是的,这几天几夜我无时不神往到那些足以我的。为什么他不在这几天中单独来会我 呢?他应当知道他不该让我如此的去思慕他。他应当来看我,说他也想念我才对。假使他来, 我不会拒绝去听他所说的一些爱慕我的话,我还将令他知道我所要的是些什么。但他却不来。 我估定这象传奇中的事是难实现了。难道我去找他吗?一个女人这样放肆,是不会得好结果 的。何况还要别人能尊敬我呢。我想不出好法子,只好先到云霖处试一试,所以吃过午饭, 我便冒风向东城去 云霖是京都大学的学生,他租的住房在京都大学一院和二院之间的青年胡同里。我到他 那里时,幸好他没有出去,毓芳也没有来。云霖当然很诧异我在大风天出来,我说是到德国 医院看病,顺便来这里。他就毫不疑惑,问我的病状,我却把话头故意引到那天晩上。不费 点气力,我便打探得那人儿住在第四寄宿舍,在京都大学二院隔壁。不久,我又叹起气来, 我用许多言辞把在西城公寓里的生活,描摹得寂寞,暗淡。我又扯谎,说我唯一只想能贴 近毓芳(我知道毓芳已预备搬来云霖处)。我要求云霖同我在近处找房。云霖当然高兴这差 事,不会迟疑的。 在找房的时候,凑巧竟碰着了凌吉士。他也陪着我们。我真高兴,高兴使我胆大了,我 狠狠的望了他几次,他没有觉得。他问我的病,我说全好了,他不信似的在笑 我看上一间又低,又小,又霉的东房,在云霖的隔壁一家大元公寓里。他和云霖都说太 湿,我却执意要在第二天便搬来,理由是那边太使我厌倦,而我急切的要依着毓芳。云霖无 法,就答应了,还说好第二天一早他和毓芳过来替我帮忙 我能告诉人,我单单选上这房子的用意吗?它位置在第四寄宿舍和云霖住所之间。 他不曾向我告别,我又转到云霖处,尽我所有的大胆在谈笑。我把他什么细小处都审视 遍了,我觉得都有我嘴唇放上去的需要。他不会也想到我在打量他,盘算他吗?后来我特意 说我想请他替我补英文,云霖笑,他却受窘了,不好意思的含含糊糊的问答,于是我向心里
不久的生,我越求生得厉害 ;不是我怕死,是我总觉得我还没享有我生的一切。我要,我要 使我快乐。 无论在白天,在夜晚,我都在梦想可以使我没有什么遗憾在我死的时候的一 些 事情。我想能睡在一间极精致的卧房的睡榻上,有我的姊姊们跪在榻前的 熊皮毡子上为我祈 祷,父亲悄悄的朝着窗外叹息,我读着许多封从那些爱我 的人儿们寄来的长信,朋友们都纪 念我流着忠实的眼泪……我迫切的需要这 人间的感情,想占有许多不可能的东西。 但人们给我的是什么呢?整整两天,又一人幽囚在公寓里,没有一个人 来,也没有一封 信来,我躺在床上咳嗽、坐在火炉旁咳嗽,走到桌子前也咳 嗽,还想念这些可恨的人们…… 其实还是收到一封信的,不过这除了更加我 一些不快外,也只不过是加我不快。这是一年前 曾骚扰过我的一个安徽粗壮 男人寄来的,我没有看完就扯了。我真肉麻那满纸的“爱呀爱的”! 我厌恨 我不喜欢的人们的殷勤…… 我,我能说得出我真实的需要是些什么呢? 一月四号 丁玲 一月四号 事情不知错到什么地方去了。我为什么会想到搬家,并且在糊里糊涂中 欺骗了云霖,好 象扯谎也是本能一样,所以在今天能毫不费力的便使用了。 假使云霖知道莎菲也会骗他,他 不知应如何伤心,莎菲是他们那样爱惜的一 个小妹妹。自然我不是安心的,并且我现在在后 悔。但我能决定吗,搬呢, 还是不搬? 我不能不向我自己说:“你是在想念那高个儿的影子呢!” 是的,这几天几夜我无时不神往到那些足以我的。为什么他不在这 几天中单独来会我 呢?他应当知道他不该让我如此的去思慕他。他应当来看 我,说他也想念我才对。假使他来, 我不会拒绝去听他所说的一些爱慕我的 话,我还将令他知道我所要的是些什么。但他却不来。 我估定这象传奇中的 事是难实现了。难道我去找他吗?一个女人这样放肆,是不会得好结果 的。 何况还要别人能尊敬我呢。我想不出好法子,只好先到云霖处试一试,所以 吃过午饭, 我便冒风向东城去。 云霖是京都大学的学生,他租的住房在京都大学一院和二院之间的青年 胡同里。我到他 那里时,幸好他没有出去,毓芳也没有来。云霖当然很诧异 我在大风天出来,我说是到德国 医院看病,顺便来这里。他就毫不疑惑,问 我的病状,我却把话头故意引到那天晚上。不费 一点气力,我便打探得那人 儿住在第四寄宿舍,在京都大学二院隔壁。不久,我又叹起气来, 我用许多 言辞把在西城公寓里的生活,描摹得寂寞,暗淡。我又扯谎,说我唯一只想 能贴 近毓芳(我知道毓芳已预备搬来云霖处)。我要求云霖同我在近处找房 。云霖当然高兴这差 事,不会迟疑的。 在找房的时候,凑巧竟碰着了凌吉士。他也陪着我们。我真高兴,高兴 使我胆大了,我 狠狠的望了他几次,他没有觉得。他问我的病,我说全好了 ,他不信似的在笑。 我看上一间又低,又小,又霉的东房,在云霖的隔壁一家大元公寓里。 他和云霖都说太 湿,我却执意要在第二天便搬来,理由是那边太使我厌倦, 而我急切的要依着毓芳。云霖无 法,就答应了,还说好第二天一早他和毓芳 过来替我帮忙。 我能告诉人,我单单选上这房子的用意吗?它位置在第四寄宿舍和云霖 住所之间。 他不曾向我告别,我又转到云霖处,尽我所有的大胆在谈笑。我把他什 么细小处都审视 遍了,我觉得都有我嘴唇放上去的需要。他不会也想到我在 打量他,盘算他吗?后来我特意 说我想请他替我补英文,云霖笑,他却受窘 了,不好意思的含含糊糊的问答,于是我向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