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 天气阴沉沉的,雪花成团地飞舞着。本来是荒凉的冬天的世界,铺满了洁白 柔软的雪,仿佛显得丰富了,温暖了。江玫手里提着一只小箱子,在X大学的校 园中一条弯曲的小道上走着。路旁的假山,还在老地方。紫藤萝架也还是若隐若 现的躲在假山背后。还有那被同学戏称为阿木林的枫树林子,这时每株树上都积 满了白雪,真是“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了。雪花迎面扑来,江玫 觉得又清爽又轻快。她想起六年以前,自己走着这条路,离开学校,走上革命的 工作岗位时的情景,她那薄薄的嘴唇边,浮出一个微笑。脚下不觉愈走愈快,那 以前住过四年的西楼,也愈走愈近了。 江玫走进了西楼的大门,放下了手中的箱子,把头上紫红色的围巾解下来, 抖着上面的雪花。楼里一点声音也没有,静悄悄地。江玫知道这楼已作了单身女 教职员宿舍,比从前是学生宿舍时,自然不同。只见那间门房,从前是工友老赵 住的地方,门前挂着一个牌子,写着“传达室”三个字。 有人么?”江玫环顾着这熟悉的建筑,还是那宽大的楼梯,还是那阴暗的 甬道,吊着一盏大灯。只是墙边布告牌上贴着“今晚团员大会”的布告,又是工 会基层选举的通知,用红纸写着,显得喜气洋洋的。 谁呀?”一个苍老的声音从传达室里发出来。传达室门开了,一个穿着干 部服的整洁的老头儿,站在门口 “老赵!”江玫叫了一声,又高兴又惊奇,跑过去一把抱住了他。“你还在 这儿!” 是江玫!”老赵几乎不相信自己昏花的老眼,揉了揉眼睛,仔细看着江玫。 “是江玫!打前儿个总务处就通知我,说党委会新来了个干部,叫给预备一间房, 还说这干部还是咱们学校的学生呢,我可再也没想到是你!你离开学校六年啦, 可一点没变样,真怪,现时的年轻人,怎么再也长不老哇!走! 领你上你屋里去,可真凑巧,那就是你当学生时住的那间房!” 老赵絮絮叨叨领着江玫上楼。江玫抚着楼梯栏杄,好像又接触到了六年以前 的大学生生活。 这间房间还是老样子,只是少了一张床,有了些别的家具。窗外可以看到阿
1 红 豆 天气阴沉沉的,雪花成团地飞舞着。本来是荒凉的冬天的世界,铺满了洁白 柔软的雪,仿佛显得丰富了,温暖了。江玫手里提着一只小箱子,在 X 大学的校 园中一条弯曲的小道上走着。路旁的假山,还在老地方。紫藤萝架也还是若隐若 现的躲在假山背后。还有那被同学戏称为阿木林的枫树林子,这时每株树上都积 满了白雪,真是“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了。雪花迎面扑来,江玫 觉得又清爽又轻快。她想起六年以前,自己走着这条路,离开学校,走上革命的 工作岗位时的情景,她那薄薄的嘴唇边,浮出一个微笑。脚下不觉愈走愈快,那 以前住过四年的西楼,也愈走愈近了。 江玫走进了西楼的大门,放下了手中的箱子,把头上紫红色的围巾解下来, 抖着上面的雪花。楼里一点声音也没有,静悄悄地。江玫知道这楼已作了单身女 教职员宿舍,比从前是学生宿舍时,自然不同。只见那间门房,从前是工友老赵 住的地方,门前挂着一个牌子,写着“传达室”三个字。 “有人么?”江玫环顾着这熟悉的建筑,还是那宽大的楼梯,还是那阴暗的 甬道,吊着一盏大灯。只是墙边布告牌上贴着“今晚团员大会”的布告,又是工 会基层选举的通知,用红纸写着,显得喜气洋洋的。 “谁呀?”一个苍老的声音从传达室里发出来。传达室门开了,一个穿着干 部服的整洁的老头儿,站在门口。 “老赵!”江玫叫了一声,又高兴又惊奇,跑过去一把抱住了他。“你还在 这儿!” “是江玫!”老赵几乎不相信自己昏花的老眼,揉了揉眼睛,仔细看着江玫。 “是江玫!打前儿个总务处就通知我,说党委会新来了个干部,叫给预备一间房, 还说这干部还是咱们学校的学生呢,我可再也没想到是你!你离开学校六年啦, 可一点没变样,真怪,现时的年轻人,怎么再也长不老哇!走! 领你上你屋里去,可真凑巧,那就是你当学生时住的那间房!” 老赵絮絮叨叨领着江玫上楼。江玫抚着楼梯栏杆,好像又接触到了六年以前 的大学生生活。 这间房间还是老样子,只是少了一张床,有了些别的家具。窗外可以看到阿
木林,还有阿木林后面的小湖,在那里,夏天时,是要长满荷花的。江玫四面看 着,眼光落到墙上嵌着的一个耶稣苦像上。那十字架的颜色,显然深了许多。 好像是有一个看不见的拳头,重重地打了江玫一下。江玫觉得一阵头昏,问 老赵:“这个东西怎么还在这儿?” 本来说要取下来,破除迷信,好些房间都取下来了。后来又说是艺术品让 留着,有几间屋子就留下了 “为什么要留下?为什么要留下这一间的?”江玫怔怔地看着那十字架 歪身坐在还没有铺好的床上 “那也是凑巧呗!”老赵把桌上的一块破抹布捡在手里。 “这屋子我都给收拾好啦,你归置归置,休息休息。我给你张罗点开水去。” 老赵走了。江玫站起身来,伸手想去摸那十字架,却又像怕触到使人疼痛的 伤口似的,伸出手又缩回手,怔了一会儿,后来才用力一揿耶稣的右手,那十字 架好像一扇门一样打开了。墙上露岀一个小洞。江玫颠起脚尖往里看,原来被冷 风吹得绯红的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她低声自语:“还在!”遂用两个手指 箝出了一个小小的有象牙托子的黑丝绒盒子。 江玫坐在床边,用发颤的手揭开了盒盖。盒中露出来血点儿似的两粒红豆 镶在一个银丝编成的指环上,没有耀眼的光芒,但是色泽十分匀净而且鲜亮。时 间没有给它们留下一点痕迹一一。 江玫知道这里面有多少欢乐和悲哀。她拿起这两粒红豆,往事像一层烟雾 从心上升起,泪水遮住了眼睛 那已经是八年以前的事了。那时江玫刚二十岁,上大学二年级。那正是一九 四八年,那动荡的翻天覆地的一年,那激动,兴奋,流了不少眼泪,决定了人生 的道路的一年。 在这一年以前,江玫的生活像是山岩间平静的小溪流,一年到头潺湲的流着, 从来也没有波浪。她生长于小康之家,父亲做过大学教授,后来做了几年官。在 江玫五岁时,有一天,他到办公室去,就再没有回来过。江玫只记得自己被送到 舅母家去住了一个月,回家时,看见母亲如画的脸庞消瘦了,眼睛显得惊人的大, 看去至少老了十年。据说父亲是患了急性肠炎去世了。以后,江玫上了小学上中 学,上了中学上大学
2 木林,还有阿木林后面的小湖,在那里,夏天时,是要长满荷花的。江玫四面看 着,眼光落到墙上嵌着的一个耶稣苦像上。那十字架的颜色,显然深了许多。 好像是有一个看不见的拳头,重重地打了江玫一下。江玫觉得一阵头昏,问 老赵:“这个东西怎么还在这儿?” “本来说要取下来,破除迷信,好些房间都取下来了。后来又说是艺术品让 留着,有几间屋子就留下了。” “为什么要留下?为什么要留下这一间的?”江玫怔怔地看着那十字架,一 歪身坐在还没有铺好的床上。 “那也是凑巧呗!”老赵把桌上的一块破抹布捡在手里。 “这屋子我都给收拾好啦,你归置归置,休息休息。我给你张罗点开水去。” 老赵走了。江玫站起身来,伸手想去摸那十字架,却又像怕触到使人疼痛的 伤口似的,伸出手又缩回手,怔了一会儿,后来才用力一揿耶稣的右手,那十字 架好像一扇门一样打开了。墙上露出一个小洞。江玫颠起脚尖往里看,原来被冷 风吹得绯红的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她低声自语:“还在!”遂用两个手指, 箝出了一个小小的有象牙托子的黑丝绒盒子。 江玫坐在床边,用发颤的手揭开了盒盖。盒中露出来血点儿似的两粒红豆, 镶在一个银丝编成的指环上,没有耀眼的光芒,但是色泽十分匀净而且鲜亮。时 间没有给它们留下一点痕迹——。 江玫知道这里面有多少欢乐和悲哀。她拿起这两粒红豆,往事像一层烟雾 从心上升起,泪水遮住了眼睛——。 那已经是八年以前的事了。那时江玫刚二十岁,上大学二年级。那正是一九 四八年,那动荡的翻天覆地的一年,那激动,兴奋,流了不少眼泪,决定了人生 的道路的一年。 在这一年以前,江玫的生活像是山岩间平静的小溪流,一年到头潺湲的流着, 从来也没有波浪。她生长于小康之家,父亲做过大学教授,后来做了几年官。在 江玫五岁时,有一天,他到办公室去,就再没有回来过。江玫只记得自己被送到 舅母家去住了一个月,回家时,看见母亲如画的脸庞消瘦了,眼睛显得惊人的大, 看去至少老了十年。据说父亲是患了急性肠炎去世了。以后,江玫上了小学上中 学,上了中学上大学
在中学时,有一些密友常常整夜叽叽喳喳地谈着知心话。上大学后,因为大 家都是上课来,下课走,不参加什么活动的人简直连同班同学也不认识,只认识 自己的同屋。江玫白天上课弹琴,晚上坐图书馆看参考书,礼拜六就回家。母亲 从摆着夹竹桃的台阶上走下来迎接她,生活就像那粉红色的夹竹桃一样与世隔 绝 九四八年春天,新年刚过去,新的学期开始了。那也是这样一个下雪天 浓密的雪花安安静静地下着。江玫从练琴室里走出来,哼着刚弹过的调子。那雪 花使她感到非常新鲜,她那年轻的心充满了欢快。她走在两排粉妆玉琢的短松墙 之间,简直想去弹动那雪白的树枝,让整个世界都跳起舞来。她伸出了右手,自 己马上觉得不好意思,连忙缩了回来,掠了掠鬓发,按了按母亲从箱子底下找出 来的一个旧式发夹,发夹是黑白两色发亮的小珠串成的,还托着两粒红豆,她的 新同屋萧素说好看,硬给她戴在头上的 在这寂静的道路上,一个青年人正急速地向练琴室走来。 他身材修长,穿着灰绸长袍,罩着蓝布长衫,半低着头,眼睛看着自己前面 三尺的地方,世界对于他,仿佛并不存在。也许是江玫身上活泼的气氛,脸上鲜 亮的颜色搅乱了他,他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江玫看见他有着一张清秀的象牙色 的脸,轮廓分明,长长的眼睛,有一种迷惘的做梦的神气。江玫想,这人虽然抬 起头来,但是一定并没有看见我。不知为什么,这个念头,使她觉得很遗憾。 晚上,江玫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许多片断在她脑中闪过。她想着母亲, 那和她相依为命的老母亲,这一生欢乐是多么少。好像有什么隐秘的悲哀在过早 地染白她那一头丰盛的头发。她非常嫌恶那些做官的和有钱的人,江玫也从她那 里承袭了一种清高的气息。那与世隔绝的清高,江玫想想,忽然好笑了起来 江玫自己知道,觉得那种清高好笑是因为想到萧素的缘故。萧素是江玫这 学期的新同屋。同屋不久,可是两人已经成为很要好的朋友。萧素说江玫像是从 另一个世界来的,清髙这个词儿也是萧素说的,她还说:“当然,这也有好处也 有不好处”。这些,江玫并不完全了解。只不知为什么,乱七八糟的一些片断都 在脑海中浮现出来 这屋子多么空!萧素还不回来。江玫很想看见她那白中透红的胖胖的面孔, 她总是给人安慰、知识和力量。学物理的人总是聪明的,而且她已经四年级了
3 在中学时,有一些密友常常整夜叽叽喳喳地谈着知心话。上大学后,因为大 家都是上课来,下课走,不参加什么活动的人简直连同班同学也不认识,只认识 自己的同屋。江玫白天上课弹琴,晚上坐图书馆看参考书,礼拜六就回家。母亲 从摆着夹竹桃的台阶上走下来迎接她,生活就像那粉红色的夹竹桃一样与世隔 绝。 一九四八年春天,新年刚过去,新的学期开始了。那也是这样一个下雪天, 浓密的雪花安安静静地下着。江玫从练琴室里走出来,哼着刚弹过的调子。那雪 花使她感到非常新鲜,她那年轻的心充满了欢快。她走在两排粉妆玉琢的短松墙 之间,简直想去弹动那雪白的树枝,让整个世界都跳起舞来。她伸出了右手,自 己马上觉得不好意思,连忙缩了回来,掠了掠鬓发,按了按母亲从箱子底下找出 来的一个旧式发夹,发夹是黑白两色发亮的小珠串成的,还托着两粒红豆,她的 新同屋萧素说好看,硬给她戴在头上的。 在这寂静的道路上,一个青年人正急速地向练琴室走来。 他身材修长,穿着灰绸长袍,罩着蓝布长衫,半低着头,眼睛看着自己前面 三尺的地方,世界对于他,仿佛并不存在。也许是江玫身上活泼的气氛,脸上鲜 亮的颜色搅乱了他,他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江玫看见他有着一张清秀的象牙色 的脸,轮廓分明,长长的眼睛,有一种迷惘的做梦的神气。江玫想,这人虽然抬 起头来,但是一定并没有看见我。不知为什么,这个念头,使她觉得很遗憾。 晚上,江玫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许多片断在她脑中闪过。她想着母亲, 那和她相依为命的老母亲,这一生欢乐是多么少。好像有什么隐秘的悲哀在过早 地染白她那一头丰盛的头发。她非常嫌恶那些做官的和有钱的人,江玫也从她那 里承袭了一种清高的气息。那与世隔绝的清高,江玫想想,忽然好笑了起来。 江玫自己知道,觉得那种清高好笑是因为想到萧素的缘故。萧素是江玫这一 学期的新同屋。同屋不久,可是两人已经成为很要好的朋友。萧素说江玫像是从 另一个世界来的,清高这个词儿也是萧素说的,她还说:“当然,这也有好处也 有不好处”。这些,江玫并不完全了解。只不知为什么,乱七八糟的一些片断都 在脑海中浮现出来。 这屋子多么空!萧素还不回来。江玫很想看见她那白中透红的胖胖的面孔, 她总是给人安慰、知识和力量。学物理的人总是聪明的,而且她已经四年级了
江玫想。但是在萧素身上,好像还不只是学物理和上到大学四年级,她还有着更 丰富的东西,江玫还想不出是什么。 正乱想着,萧素推门进来了。 “哦!小鸟儿!还没有睡!”小鸟儿是萧素给江玫起的绰号 “睡不着。直希望你快点回来。” “为什么睡不着?”萧素带回来一个大萝卜,切了一片给江玫 “等着吃萝卜,—一还等着你给讲点什么。”江玫望着萧素坦白率真的脸, 又想起了母亲。上礼拜她带萧素回家去,母亲真喜欢萧素,要江玫多听萧姐姐的 话 “我会讲什么?你是幼儿园?要听故事?呶,给你本小书看看。”江玫接过 那本小书,书面上写着“方生未死之间” 两人静静地读起书来了。这本书很快就把江玫带进了一个新的天地。它描写 着中国人民受的苦难,在血和泪中,大家在为一种新的生活一一真正的丰衣足食 真正的自由一一 奋斗,这种生活,是大家所需要的。 “大家?一一”江玫把书抱在胸前,沉思起来。江玫的二十年的日子,可以 说全是在那粉红色的夹竹桃后面度过的。但她和母亲一样,憎恶权势,憎恶金钱。 母亲有时会流着泪说: “大家都该过好日子,谁也不该屈死。”母亲的“大家”在这本小书里具体 化了。是的,要为了大家。 “萧素,”江玫靠在枕上说:“我这简单的人,有时也曾想过人活着是为了 什么,但想不通。你和你的书使我明白了一些道理。” “你还会明白得更多。”萧素热切地望着她。“你真善良一一。你让我忘记 刚才的一场气了。刚刚我为我们班上的齐虹真发火一一。” “齐虹?他是谁?” “就是那个常去弹琴,老像在做梦似的那个齐虹,真是自私自利的人,什么 都不能让他关心。 萧素又拿起书来看了 江玫也拿起书来,但她觉得那清秀的象牙色的脸,不时在她眼前晃动
4 江玫想。但是在萧素身上,好像还不只是学物理和上到大学四年级,她还有着更 丰富的东西,江玫还想不出是什么。 正乱想着,萧素推门进来了。 “哦!小鸟儿!还没有睡!”小鸟儿是萧素给江玫起的绰号。 “睡不着。直希望你快点回来。” “为什么睡不着?”萧素带回来一个大萝卜,切了一片给江玫。 “等着吃萝卜,——还等着你给讲点什么。”江玫望着萧素坦白率真的脸, 又想起了母亲。上礼拜她带萧素回家去,母亲真喜欢萧素,要江玫多听萧姐姐的 话。 “我会讲什么?你是幼儿园?要听故事?呶,给你本小书看看。”江玫接过 那本小书,书面上写着“方生未死之间”。 两人静静地读起书来了。这本书很快就把江玫带进了一个新的天地。它描写 着中国人民受的苦难,在血和泪中,大家在为一种新的生活——真正的丰衣足食, 真正的自由—— 奋斗,这种生活,是大家所需要的。 “大家?——”江玫把书抱在胸前,沉思起来。江玫的二十年的日子,可以 说全是在那粉红色的夹竹桃后面度过的。但她和母亲一样,憎恶权势,憎恶金钱。 母亲有时会流着泪说: “大家都该过好日子,谁也不该屈死。”母亲的“大家”在这本小书里具体 化了。是的,要为了大家。 “萧素,”江玫靠在枕上说:“我这简单的人,有时也曾想过人活着是为了 什么,但想不通。你和你的书使我明白了一些道理。” “你还会明白得更多。”萧素热切地望着她。“你真善良——。你让我忘记 刚才的一场气了。刚刚我为我们班上的齐虹真发火——。” “齐虹?他是谁?” “就是那个常去弹琴,老像在做梦似的那个齐虹,真是自私自利的人,什么 都不能让他关心。” 萧素又拿起书来看了。 江玫也拿起书来,但她觉得那清秀的象牙色的脸,不时在她眼前晃动
雪不再下了。坚硬的冰己经逐渐变软。江玫身上的黑皮大衣换成了灰呢子的, 配上她习惯用的红色的围巾,洋溢着春天的气息。她跟着萧肃生活渐渐忙起来。 她参加了“大家唱”歌咏团和“新诗社”。她多么欢喜那“你来我来他来她来大 家一齐来唱歌”的热情的声音,她因为《黄河大合唱》刚开始时万马奔腾的鼓声 兴奋得透不过气来。她读着艾青、田间的诗,自己也悄悄写着什么“飞翔,飞翔, 飞向自由的地方”的句子。“小鸟”成了大家对她的爱称。她和萧素也更接近, 每天早上一醒来,先要叫一声“素姐” 她还是天天去弹琴,天天碰见齐虹,可是从没有说过话 本来总在那短松夹道的路上碰见他。后来常在楼梯上碰见他,后来江玫弹完 了琴出来时,总看见他站在楼梯栏杆旁,仿佛站了很久了似的,脸上的神气总是 那样漠然 有一天天气暖洋洋的,微风吹来,丝毫不觉得冷,确实是春天来了。江玫在 练琴室里练习贝多芬的月光曲,总弹也弹不会,老要出错,心里烦躁起来,没到 时间就不弹了。她走出琴室,一眼就看见齐虹站在那里。他的神色非常柔和,劈 头就问: “怎么不弹了?” 弹不会,”江玫多少带了几分诧异。 你大概太注意手指的动作了。不要多想它,只记着调子,自然会弹出来。” 他在钢琴旁边坐下了,冰冷的琴键在他的弹奏下发出了那样柔软热情的声 音。换上别的人,脸上一定会带上一种迷醉的表情,可是齐虹神采飞扬,目光清 澈,仿佛现实这时才在他眼前打开似的。 “这是怎么样的人?”江玫问着自己。“学物理,弹一手好钢琴,那神色多 么奇怪 齐虹停住了,站起来,看着倚在琴边的江玫,微微一笑。 “你没有听?” “不,我听了。”江玫分辩道,“我在想一一。”想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 “我送你回去,好么?” “你不练琴么 “不想练。你看天气多么好!
5 雪不再下了。坚硬的冰已经逐渐变软。江玫身上的黑皮大衣换成了灰呢子的, 配上她习惯用的红色的围巾,洋溢着春天的气息。她跟着萧肃生活渐渐忙起来。 她参加了“大家唱”歌咏团和“新诗社”。她多么欢喜那“你来我来他来她来大 家一齐来唱歌”的热情的声音,她因为《黄河大合唱》刚开始时万马奔腾的鼓声 兴奋得透不过气来。她读着艾青、田间的诗,自己也悄悄写着什么“飞翔,飞翔, 飞向自由的地方”的句子。“小鸟”成了大家对她的爱称。她和萧素也更接近, 每天早上一醒来,先要叫一声“素姐”。 她还是天天去弹琴,天天碰见齐虹,可是从没有说过话。 本来总在那短松夹道的路上碰见他。后来常在楼梯上碰见他,后来江玫弹完 了琴出来时,总看见他站在楼梯栏杆旁,仿佛站了很久了似的,脸上的神气总是 那样漠然。 有一天天气暖洋洋的,微风吹来,丝毫不觉得冷,确实是春天来了。江玫在 练琴室里练习贝多芬的月光曲,总弹也弹不会,老要出错,心里烦躁起来,没到 时间就不弹了。她走出琴室,一眼就看见齐虹站在那里。他的神色非常柔和,劈 头就问: “怎么不弹了?” “弹不会,”江玫多少带了几分诧异。 “你大概太注意手指的动作了。不要多想它,只记着调子,自然会弹出来。” 他在钢琴旁边坐下了,冰冷的琴键在他的弹奏下发出了那样柔软热情的声 音。换上别的人,脸上一定会带上一种迷醉的表情,可是齐虹神采飞扬,目光清 澈,仿佛现实这时才在他眼前打开似的。 “这是怎么样的人?”江玫问着自己。“学物理,弹一手好钢琴,那神色多 么奇怪!” 齐虹停住了,站起来,看着倚在琴边的江玫,微微一笑。 “你没有听?” “不,我听了。”江玫分辩道,“我在想——。”想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 “我送你回去,好么?” “你不练琴么?” “不想练。你看天气多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