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还不是一个坏蛋呢,那样高大的一个男人还会红脸?因此我的狂热更炎炽了 但我不愿让人懂得我,看得我太容易,所以我驱遣我自己,很早就回来了。 现在仔细一想,我唯恐我的任性,将把我送到更坏的地方去,暂时且住在这有洋炉的房 里吧,难道我能说得上是爱上了那南洋人吗?我还一丝一毫都不知道他呢。什么那嘴唇,那 眉梢,那眼角,那指尖……多无意识,这并不是一个人所应需的,我着魔了,会想到那上面 我决计不搬,一心一意来养病。 我决定了,我懊悔,懊悔我白天所做的一些不是,一个正经女人所做不出来的。 月六号 丁玲 月六号 都奇怪我,听说我搬了家,南城的金英,西城的江周,都来到我这低湿的小屋里。我笑 着,有时在床上打滚,她们都说我越小孩气了,我更大笑起来。我只想告诉她们我想的是什 么。下午苇弟也来了。苇弟最不快活我搬家,因为我未曾同他商量,并且离他更远了。他见 着云霖时,竟不理他。云霖摸不着他为什么生气。望着他。他更板起脸孔。我好笑,我向自 己说“可怜,冤枉他了,一个好人!” 毓芳不再向我说剑如。她决定两三天便搬来云霖处,因为她觉得我既这样想傍着她住 她不能让我一人寂寂寞寞的住在这里。她和云霖待我比以前更亲热 月十号 丁玲 月十号 这几天我都见着凌吉士,但我从没同他多说几句话,我决不先提补英文事。我看见他 天两次往云霖处跑,我发笑,我断定他以前一定不会同云霖如此亲密的。我没有一次邀请他 来我那儿玩,虽说他问了几次搬了家如何,我都装出不懂的样儿笑一下便算回答。我把所有 的心计都放在这上面,好象同什么东西搏斗一样。我要那样东西,我还不愿去取得,我务必 想方设计让他自己送来。是的,我了解我自己,不过是一个女性十足的女人,女人只把心 思放到她要征服的男人们身上。我要占有他,我要他无条件的献上他的心,跪着求我赐给他 的吻呢。我简直癫了,反反复复的只想着我所要施行的手段的步骤,我简直癫了! 毓芳云霖看不出我的兴奋,只说我病快好了。我也正不愿他们知道,说我病好,我就装 着高兴。 月十二 丁玲 月十二 毓芳已搬来,云霖却搬走了。宇宙间竟会生出这样一对人来,为怕生小孩,便不肯住在 起,我猜想他们连自己也不敢断定:当两人抱在一床时是不会另外干出些别的事来,所以 只好预先防范,不给那肉体接触的机会。至于那单独在一房时的拥抱和亲嘴,是不会发生危
说,这还不是一个坏蛋呢, 那样高大的一个男人还会红脸?因此我的狂热更炎炽了。 但我不愿让人懂得我,看得我太容易,所以我驱遣我自己,很早就回来 了。 现在仔细一想,我唯恐我的任性,将把我送到更坏的地方去,暂时且住 在这有洋炉的房 里吧,难道我能说得上是爱上了那南洋人吗?我还一丝一毫 都不知道他呢。什么那嘴唇,那 眉梢,那眼角,那指尖……多无意识,这并 不是一个人所应需的,我着魔了,会想到那上面。 我决计不搬,一心一意来 养病。 我决定了,我懊悔,懊悔我白天所做的一些不是,一个正经女人所做不 出来的。 一月六号 丁玲 一月六号 都奇怪我,听说我搬了家,南城的金英,西城的江周,都来到我这低湿 的小屋里。我笑 着,有时在床上打滚,她们都说我越小孩气了,我更大笑起 来。我只想告诉她们我想的是什 么。下午苇弟也来了。苇弟最不快活我搬家 ,因为我未曾同他商量,并且离他更远了。他见 着云霖时,竟不理他。云霖 摸不着他为什么生气。望着他。他更板起脸孔。我好笑,我向自 己说“可怜 ,冤枉他了,一个好人!” 毓芳不再向我说剑如。她决定两三天便搬来云霖处,因为她觉得我既这 样想傍着她住, 她不能让我一人寂寂寞寞的住在这里。她和云霖待我比以前 更亲热。 一月十号 丁玲 一月十号 这几天我都见着凌吉士,但我从没同他多说几句话,我决不先提补英文 事。我看见他一 天两次往云霖处跑,我发笑,我断定他以前一定不会同云霖 如此亲密的。我没有一次邀请他 来我那儿玩,虽说他问了几次搬了家如何, 我都装出不懂的样儿笑一下便算回答。我把所有 的心计都放在这上面,好象 同什么东西搏斗一样。我要那样东西,我还不愿去取得,我务必 想方设计让 他自己送来。是的,我了解我自己,不过是一个女性十足的女人,女人只把 心 思放到她要征服的男人们身上。我要占有他,我要他无条件的献上他的心 ,跪着求我赐给他 的吻呢。我简直癫了,反反复复的只想着我所要施行的手 段的步骤,我简直癫了! 毓芳云霖看不出我的兴奋,只说我病快好了。我也正不愿他们知道,说 我病好,我就装 着高兴。 一月十二 丁玲 一月十二 毓芳已搬来,云霖却搬走了。宇宙间竟会生出这样一对人来,为怕生小 孩,便不肯住在 一起,我猜想他们连自己也不敢断定:当两人抱在一床时是 不会另外干出些别的事来,所以 只好预先防范,不给那肉体接触的机会。至 于那单独在一房时的拥抱和亲嘴,是不会发生危
险,所以悄悄表演几次,便不在禁止之列。我忍不住嘲笑他们了,这禁欲主义者!为什么会 不需要拥抱那爱人的裸露的身体?为什么要压制住这爱的表现?为什么在两人还没睡在 个被窝里以前,会想到那些不相干足以担心的事?我不相信恋爱是如此的理智,如此的科学! 他俩不生气我的嘲笑,他俩还骄傲着他们的纯洁,而笑我小孩气呢。我体会得出他们的心情, 但我不能解释宇宙间所发生的许许多多奇怪的事 这夜我在云霖处(现在要说毓芳处了)坐到夜晚十点钟才回来,说了许多关于鬼怪的故 事。 鬼怪这东西,我在一点点大的时候就听惯了,坐在姨妈怀里听姨爹讲《聊斋》是常事, 并且一到夜里就爱听。至于怕,又是另外一件不愿告人的。因为一说怕,准就听不成,姨爹 便会踱过对面书房去,小孩就不准下床了。到进了学校,又从先生口里得知点科学常识,为 了信服那位周麻子二先生,所以连书本也信服,从此鬼怪便不屑于害怕了。近来人更在长高 长大,说起来,总是否认有鬼怪的,但鸡粟却不肯因为不信便不出来,毫毛一根根也会竖 起的。不过每次同人说到鬼怪时,别人不知道我想拗开说到别的闲话上去,为的怕夜里一个 人睡在被窝里时想到死去了的姨爹姨妈就伤心。 回来时,看到那黑魃魃的小胡同,真有点胆悸。我想,假使在哪个角落里露出一个大黄 脸,或伸来一只毛手,在这样象冻住了的冷巷里,我不会以为是意外。但看到身边的这高大 汉子(凌吉士)做镖手,大约总可靠,所以当毓芳问我时,我只答应“不怕,不怕”。 云霖也同我们出来,他回他的新房子去,他向南,我们向北,所以只走了三四步,便听不清 那橡皮鞋底在泥板上发出的声音。 他伸来一只手,拢住了我的腰:“莎菲,你一定怕哟!” 我想挣,但挣不掉。 我的头停在他的胁前,我想,如若在亮处,看起来,我会象个什么东西,被挟在比我高 个头还多的人的腕中。 我把身一蹲,便窜出来了,他也松了手陪我站在大门边打门 小胡同里黑极了,但他的眼睛望到何处,我却能很清楚的看见。心微微有点跳,等着开 莎菲,你怕哟!” 门闩已在响,是伙计在问谁。我朝他说:“再一—” 他猛的握住我的手,我无力再说下去 伙计看到我身后的大人,露着诧异。 到单独只剩两人在一房时,我的大胆,已经变得毫无用处了,想故意说几句客套话, 也不会,只说:“请坐吧!”自己便去洗脸。 鬼怪的事,已不知忘到什么地方去了。 “莎菲!你还高兴读英文吗?”他忽然问 这是他来找我,提到英文,自然他未必欢喜白白牺牲时间去替人补课,这意思,在一个 十岁的女人面前,怎能瞒过,我笑了(这是只在心里笑)。我说:“蠢得很,怕读不好, 丢人。” 他不说话,把我桌上摆的照片拿来玩弄着,这照片是我姊姊的一个刚满一岁的女儿 我洗完脸,坐在桌子那头 他望望我,又去望那小女孩,然后又望我。是的,这小女孩长的我。于是我问他:“好 玩吗?你说象我不象?” “她,谁呀!”显然,这声音表示着非常认真, 你说可爱不可爱?” 他只追问着是谁
险,所以悄悄表演几次,便 不在禁止之列。我忍不住嘲笑他们了,这禁欲主义者!为什么会 不需要拥抱 那爱人的裸露的身体?为什么要压制住这爱的表现?为什么在两人还没睡在 一 个被窝里以前,会想到那些不相干足以担心的事?我不相信恋爱是如此的 理智,如此的科学! 他俩不生气我的嘲笑,他俩还骄傲着他们的纯洁,而笑我小孩气呢。我 体会得出他们的心情, 但我不能解释宇宙间所发生的许许多多奇怪的事。 这夜我在云霖处(现在要说毓芳处了)坐到夜晚十点钟才回来,说了许 多关于鬼怪的故 事。 鬼怪这东西,我在一点点大的时候就听惯了,坐在姨妈怀里听姨爹讲《 聊斋》是常事, 并且一到夜里就爱听。至于怕,又是另外一件不愿告人的。 因为一说怕,准就听不成,姨爹 便会踱过对面书房去,小孩就不准下床了。 到进了学校,又从先生口里得知点科学常识,为 了信服那位周麻子二先生, 所以连书本也信服,从此鬼怪便不屑于害怕了。近来人更在长高 长大,说起 来,总是否认有鬼怪的,但鸡粟却不肯因为不信便不出来,毫毛一根根也会 竖 起的。不过每次同人说到鬼怪时,别人不知道我想拗开说到别的闲话上去 ,为的怕夜里一个 人睡在被窝里时想到死去了的姨爹姨妈就伤心。 回来时,看到那黑魆魆的小胡同,真有点胆悸。我想,假使在哪个角落 里露出一个大黄 脸,或伸来一只毛手,在这样象冻住了的冷巷里,我不会以 为是意外。但看到身边的这高大 汉子(凌吉士)做镖手,大约总可靠,所以 当毓芳问我时,我只答应“不怕,不怕”。 云霖也同我们出来,他回他的新房子去,他向南,我们向北,所以只走 了三四步,便听不清 那橡皮鞋底在泥板上发出的声音。 他伸来一只手,拢住了我的腰:“莎菲,你一定怕哟!” 我想挣,但挣不掉。 我的头停在他的胁前,我想,如若在亮处,看起来,我会象个什么东西 ,被挟在比我高 一个头还多的人的腕中。 我把身一蹲,便窜出来了,他也松了手陪我站在大门边打门。 小胡同里黑极了,但他的眼睛望到何处,我却能很清楚的看见。心微微 有点跳,等着开 门。 “莎菲,你怕哟!” 门闩已在响,是伙计在问谁。我朝他说:“再——” 他猛的握住我的手,我无力再说下去。 伙计看到我身后的大人,露着诧异。 到单独只剩两人在一房时,我的大胆,已经变得毫无用处了,想故意说 几句客套话, 也不会,只说:“请坐吧!”自己便去洗脸。 鬼怪的事,已不知忘到什么地方去了。 “莎菲!你还高兴读英文吗?”他忽然问。 这是他来找我,提到英文,自然他未必欢喜白白牺牲时间去替人补课, 这意思,在一个 二十岁的女人面前,怎能瞒过,我笑了(这是只在心里笑) 。我说:“蠢得很,怕读不好, 丢人。” 他不说话,把我桌上摆的照片拿来玩弄着,这照片是我姊姊的一个刚满 一岁的女儿。 我洗完脸,坐在桌子那头。 他望望我,又去望那小女孩,然后又望我。是的,这小女孩长的我 。于是我问他:“好 玩吗?你说象我不象?” “她,谁呀!”显然,这声音表示着非常认真。 “你说可爱不可爱?” 他只追问着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