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Q坐了一会,皮肤有些起粟,他觉得冷了,因为虽在春季,而夜间颇有余 寒,尚不宜于赤膊。他也记得布衫留在赵家,但倘若去取,又深怕秀才的竹杠 然而地保进来了。 “阿Q,你的妈妈的!你连赵家的用人都调戏起来,简直是造反。害得我 晚上没有觉睡,你的妈妈的 如是云云的教训了一通,阿Q自然没有话。临末,因为在晚上,应该送地保 加倍酒钱四百文,阿Q正没有现钱,便用一顶毡帽做抵押,并且订定了五条件 明天用红烛一一要一斤重的一一一对,香一封,到赵府上去赔罪。 赵府上请道士祓除缢鬼,费用由阿Q负担。 三阿Q从此不准踏进赵府的门槛。 四吴妈此后倘有不测,惟阿Q是问。 五阿Q不准再去索取工钱和布衫。 阿Q自然都答应了,可惜没有钱。幸而已经春天,棉被可以无用,便质了 千大钱,履行条约。赤膊磕头之后,居然还剩几文,他也不再赎毡帽,统统喝了 酒了。但赵家也并不烧香点烛,因为太太拜佛的时候可以用,留着了。那破布衫 是大半做了少奶奶八月间生下来的孩子的衬尿布,那小半破烂的便都做了吴妈的 鞋底 第五章生计问题 阿Q礼毕之后,仍旧回到土谷祠,太阳下去了,渐渐觉得世上有些古怪。他 仔细一想,终于省悟过来:其原因盖在自己的赤膊。他记得破夹袄还在,便披在 身上,躺倒了,待张开眼睛,原来太阳又已经照在西墙上头了。他坐起身,一面 说道,“妈妈的……” 他起来之后,也仍旧在街上逛,虽然不比赤膊之有切肤之痛,却又渐渐的觉 得世上有些古怪了。仿佛从这一天起,未庄的女人们忽然都怕了羞,伊们一见阿 Q走来,便个个躲进门里去。甚而至于将近五十岁的邹七嫂,也跟着别人乱钻, 而且将十一的女儿都叫进去了。阿Q很以为奇,而且想:“这些东西忽然都学起 小姐模样来了。这娼妇们……
阿Q坐了一会,皮肤有些起粟,他觉得冷了,因为虽在春季,而夜间颇有余 寒,尚不宜于赤膊。他也记得布衫留在赵家,但倘若去取,又深怕秀才的竹杠。 然而地保进来了。 “阿Q,你的妈妈的!你连赵家的用人都调戏起来,简直是造反。害得我 晚上没有觉睡,你的妈妈的!……” 如是云云的教训了一通,阿Q自然没有话。临末,因为在晚上,应该送地保 加倍酒钱四百文,阿Q正没有现钱,便用一顶毡帽做抵押,并且订定了五条件: 一 明天用红烛——要一斤重的——一对,香一封,到赵府上去赔罪。 二 赵府上请道士祓除缢鬼,费用由阿Q负担。 三 阿Q从此不准踏进赵府的门槛。 四 吴妈此后倘有不测,惟阿Q是问。 五 阿Q不准再去索取工钱和布衫。 阿Q自然都答应了,可惜没有钱。幸而已经春天,棉被可以无用,便质了二 千大钱,履行条约。赤膊磕头之后,居然还剩几文,他也不再赎毡帽,统统喝了 酒了。但赵家也并不烧香点烛,因为太太拜佛的时候可以用,留着了。那破布衫 是大半做了少奶奶八月间生下来的孩子的衬尿布,那小半破烂的便都做了吴妈的 鞋底。 第五章 生计问题 阿Q礼毕之后,仍旧回到土谷祠,太阳下去了,渐渐觉得世上有些古怪。他 仔细一想,终于省悟过来:其原因盖在自己的赤膊。他记得破夹袄还在,便披在 身上,躺倒了,待张开眼睛,原来太阳又已经照在西墙上头了。他坐起身,一面 说道,“妈妈的……” 他起来之后,也仍旧在街上逛,虽然不比赤膊之有切肤之痛,却又渐渐的觉 得世上有些古怪了。仿佛从这一天起,未庄的女人们忽然都怕了羞,伊们一见阿 Q走来,便个个躲进门里去。甚而至于将近五十岁的邹七嫂,也跟着别人乱钻, 而且将十一的女儿都叫进去了。阿Q很以为奇,而且想:“这些东西忽然都学起 小姐模样来了。这娼妇们……
但他更觉得世上有些古怪,却是许多日以后的事。其一,酒店不肯赊欠了 其二,管土谷祠的老头子说些废话,似乎叫他走;其三,他虽然记不清多少日, 但确乎有许多日,没有一个人来叫他做短工。酒店不赊,熬着也罢了;老头子催 他走,噜苏一通也就算了;只是没有人来叫他做短工,却使阿Q肚子饿:这委实 是一件非常“妈妈的”的事情。 阿Q忍不下去了,他只好到老主顾的家里去探问,一一但独不许踏进赵府的 门槛,一一然而情形也异样:一定走出一个男人来,现了十分烦厌的相貌,像回 复乞丐一般的摇手道: “没有没有!你出去!” 阿Q愈觉得稀奇了。他想,这些人家向来少不了要帮忙,不至于现在忽然都 无事,这总该有些蹊跷在里面了。他留心打听,才知道他们有事都去叫小Don 四。这小D,是一个穷小子,又瘦又乏,在阿Q的眼睛里,位置是在王胡之下的, 谁料这小子竟谋了他的饭碗去。所以阿Q这一气,更与平常不同,当气愤愤的走 着的时候,忽然将手一扬,唱道: “我手执钢鞭将你打!(五)……” 几天之后,他竟在钱府的照壁前遇见了小D。“仇人相见分外眼明”,阿Q 便迎上去,小D也站住了。 “畜生!”阿Q怒目而视的说,嘴角上飞出唾沫来。 “我是虫豸,好么?……”小D说。 这谦逊反使阿Q更加愤怒起来,但他手里没有钢鞭,于是只得扑上去,伸手 去拔小D的辫子。小D一手护住了自己的辫根,一手也来拔阿Q的辫子,阿Q便 也将空着的一只手护住了自己的辫根。从先前的阿Q看来,,小D本来是不足齿 数的,但他近来挨了饿,又瘦又乏已经不下于小D,所以便成了势均力敌的现象, 四只手拔着两颗头,都弯了腰,在钱家粉墙上映出一个蓝色的虹形,至于半点钟 之久了。 “好了,好了!”看的人们说,大约是解劝的 “好,好!”看的人们说,不知道是解劝,是颂扬,还是煽动 然而他们都不听。阿Q进三步,小D便退三步,都站着:小D进三步,阿Q 便退三步,又都站着。大约半点钟,一一未庄少有自鸣钟,所以很难说,或者二 十分,一一他们的头发里便都冒烟,额上便都流汗,阿Q的手放松了,在同一瞬 间,小D的手也正放松了,同时直起,同时退开,都挤出人丛去。 “记着罢,妈妈的……”阿Q回过头去说
但他更觉得世上有些古怪,却是许多日以后的事。其一,酒店不肯赊欠了; 其二,管土谷祠的老头子说些废话,似乎叫他走;其三,他虽然记不清多少日, 但确乎有许多日,没有一个人来叫他做短工。酒店不赊,熬着也罢了;老头子催 他走,噜苏一通也就算了;只是没有人来叫他做短工,却使阿Q肚子饿:这委实 是一件非常“妈妈的”的事情。 阿Q忍不下去了,他只好到老主顾的家里去探问,——但独不许踏进赵府的 门槛,——然而情形也异样:一定走出一个男人来,现了十分烦厌的相貌,像回 复乞丐一般的摇手道: “没有没有!你出去!” 阿Q愈觉得稀奇了。他想,这些人家向来少不了要帮忙,不至于现在忽然都 无事,这总该有些蹊跷在里面了。他留心打听,才知道他们有事都去叫小Don ㈣。这小D,是一个穷小子,又瘦又乏,在阿Q的眼睛里,位置是在王胡之下的, 谁料这小子竟谋了他的饭碗去。所以阿Q这一气,更与平常不同,当气愤愤的走 着的时候,忽然将手一扬,唱道: “我手执钢鞭将你打!㈤……” 几天之后,他竟在钱府的照壁前遇见了小D。“仇人相见分外眼明”,阿Q 便迎上去,小D也站住了。 “畜生!”阿Q怒目而视的说,嘴角上飞出唾沫来。 “我是虫豸,好么?……”小D说。 这谦逊反使阿Q更加愤怒起来,但他手里没有钢鞭,于是只得扑上去,伸手 去拔小D的辫子。小D一手护住了自己的辫根,一手也来拔阿Q的辫子,阿Q便 也将空着的一只手护住了自己的辫根。从先前的阿Q看来,,小D本来是不足齿 数的,但他近来挨了饿,又瘦又乏已经不下于小D,所以便成了势均力敌的现象, 四只手拔着两颗头,都弯了腰,在钱家粉墙上映出一个蓝色的虹形,至于半点钟 之久了。 “好了,好了!”看的人们说,大约是解劝的。 “好,好!”看的人们说,不知道是解劝,是颂扬,还是煽动。 然而他们都不听。阿Q进三步,小D便退三步,都站着;小D进三步,阿Q 便退三步,又都站着。大约半点钟,——未庄少有自鸣钟,所以很难说,或者二 十分,——他们的头发里便都冒烟,额上便都流汗,阿Q的手放松了,在同一瞬 间,小D的手也正放松了,同时直起,同时退开,都挤出人丛去。 “记着罢,妈妈的……”阿Q回过头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