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Q也脱下破夹袄来,翻检了一回,不知道因为新洗呢还是因为粗心,许多 工夫,只捉到三四个。他看那王胡,却是一个又一个,两个又三个,只放在嘴里 毕毕剥剥的响 阿Q最初是失望,后来却不平了:看不上眼的王胡尚且那么多,自己倒反这 样少,这是怎样的大失体统的事呵!他很想寻一两个大的,然而竟没有,好容易 才捉到一个中的,恨恨的塞在厚嘴唇里,狠命一咬,劈的一声,又不及王胡的响。 他癞疮疤块块通红了,将衣服摔在地上,吐一口唾沫,说: “这毛虫!” 癞皮狗,你骂谁?”王胡轻蔑的抬起眼来说。 阿Q近来虽然比较的受人尊敬,自己也更高傲些,但和那些打惯的闲人们见 面还胆怯,独有这回却非常武勇了。这样满脸胡子的东西,也敢出言无状么? “谁认便骂谁!”他站起来,两手叉在腰间说。 “你的骨头痒了么?”王胡也站起来,披上衣服说。 阿Q以为他要逃了,抢进去就是一拳。这拳头还未达到身上,已经被他抓住 了,只一拉,阿Q跄跄踉踉的跌进去,立刻又被王胡扭住了辫子,要拉到墙上照 例去碰头。 君子动口不动手’!”阿Q歪着头说。 王胡似乎不是君子,并不理会,一连给他碰了五下,又用力的一推,至于阿 Q跌出六尺多远,这才满足的去了。 在阿Q的记忆上,这大约要算是生平第一件的屈辱,因为王胡以络腮胡子的 缺点,向来只被他奚落,从没有奚落他,更不必说动手了。而他现在竟动手,很 意外,难道真如市上所说,皇帝已经停了考⑤,不要秀才和举人了,因此赵家减 了威风,因此他们也便小觑了他么? 阿Q无可适从的站着。 远远的走来了一个人,他的对头又到了。这也是阿Q最厌恶的一个人,就是 钱太爷的大儿子。他先前跑上城里去进洋学堂,不知怎么又跑到东洋去了,半年 之后他回到家里来,腿也直了,辫子也不见了,他的母亲大哭了十几场,他的老 婆跳了三回井。后来,他的母亲到处说,“这辫子是被坏人灌醉了酒剪去了。本 来可以做大官,现在只好等留长再说了。”然而阿Q不肯信,偏称他“假洋鬼 子”,也叫作“里通外国的人”,一见他,一定在肚子里暗暗的咒骂
阿Q也脱下破夹袄来,翻检了一回,不知道因为新洗呢还是因为粗心,许多 工夫,只捉到三四个。他看那王胡,却是一个又一个,两个又三个,只放在嘴里 毕毕剥剥的响。 阿Q最初是失望,后来却不平了:看不上眼的王胡尚且那么多,自己倒反这 样少,这是怎样的大失体统的事呵!他很想寻一两个大的,然而竟没有,好容易 才捉到一个中的,恨恨的塞在厚嘴唇里,狠命一咬,劈的一声,又不及王胡的响。 他癞疮疤块块通红了,将衣服摔在地上,吐一口唾沫,说: “这毛虫!” “癞皮狗,你骂谁?”王胡轻蔑的抬起眼来说。 阿Q近来虽然比较的受人尊敬,自己也更高傲些,但和那些打惯的闲人们见 面还胆怯,独有这回却非常武勇了。这样满脸胡子的东西,也敢出言无状么? “谁认便骂谁!”他站起来,两手叉在腰间说。 “你的骨头痒了么?”王胡也站起来,披上衣服说。 阿Q以为他要逃了,抢进去就是一拳。这拳头还未达到身上,已经被他抓住 了,只一拉,阿Q跄跄踉踉的跌进去,立刻又被王胡扭住了辫子,要拉到墙上照 例去碰头。 “‘君子动口不动手’!”阿Q歪着头说。 王胡似乎不是君子,并不理会,一连给他碰了五下,又用力的一推,至于阿 Q跌出六尺多远,这才满足的去了。 在阿Q的记忆上,这大约要算是生平第一件的屈辱,因为王胡以络腮胡子的 缺点,向来只被他奚落,从没有奚落他,更不必说动手了。而他现在竟动手,很 意外,难道真如市上所说,皇帝已经停了考⑤,不要秀才和举人了,因此赵家减 了威风,因此他们也便小觑了他么? 阿Q无可适从的站着。 远远的走来了一个人,他的对头又到了。这也是阿Q最厌恶的一个人,就是 钱太爷的大儿子。他先前跑上城里去进洋学堂,不知怎么又跑到东洋去了,半年 之后他回到家里来,腿也直了,辫子也不见了,他的母亲大哭了十几场,他的老 婆跳了三回井。后来,他的母亲到处说,“这辫子是被坏人灌醉了酒剪去了。本 来可以做大官,现在只好等留长再说了。”然而阿Q不肯信,偏称他“假洋鬼 子”,也叫作“里通外国的人”,一见他,一定在肚子里暗暗的咒骂
阿Q尤其“深恶而痛绝之”的,是他的一条假辫子。辫子而至于假,就是没 有了做人的资格;他的老婆不跳第四回井,也不是好女人。 这“假洋鬼子”近来了。 “禿儿。驴……”阿Q历来本只在肚子里骂,没有出过声,这回因为正气 忿,因为要报仇,便不由的轻轻的说出来了。 不料这秃儿却拿着一支黄漆的棍子一一就是阿Q所谓哭丧棒⑥—一大蹋步 走了过来。阿Q在这刹那,便知道大约要打了,赶紧抽紧筋骨,耸了肩膀等候着, 果然,拍的一声,似乎确凿打在自己头上了 “我说他!”阿Q指着近旁的一个孩子,分辩说。 拍!拍拍! 在阿Q的记忆上,这大约要算是生平第二件的屈辱。幸而拍拍的响了之后, 于他倒似乎完结了一件事,反而觉得轻松些,而且“忘却”这一件祖传的宝贝也 发生了效力,他慢慢的走,将到酒店门口,早已有些高兴了。 但对面走来了静修庵里的小尼姑。阿Q便在平时,看见伊也一定要唾骂,而 况在屈辱之后呢?他于是发生了回忆,又发生了敌忾了 “我不知道我今天为什么这样晦气,原来就因为见了你!”他想 他迎上去,大声的吐一口唾沫 “咳,呸!” 小尼姑全不睬,低了头只是走。阿Q走近伊身旁,突然伸出手去摩着伊新剃 的头皮,呆笑着,说: “秃儿!快回去,和尚等着你…” “你怎么动手动脚……”尼姑满脸通红的说,一面赶快走 酒店里的人大笑了。阿Q看见自己的勋业得了赏识,便愈加兴高采烈起来: “和尚动得,我动不得?”他扭住伊的面颊 酒店里的人大笑了。阿Q更得意,而且为了满足那些赏鉴家起见,再用力的 拧,才放手
阿Q尤其“深恶而痛绝之”的,是他的一条假辫子。辫子而至于假,就是没 有了做人的资格;他的老婆不跳第四回井,也不是好女人。 这“假洋鬼子”近来了。 “秃儿。驴……”阿Q历来本只在肚子里骂,没有出过声,这回因为正气 忿,因为要报仇,便不由的轻轻的说出来了。 不料这秃儿却拿着一支黄漆的棍子——就是阿Q所谓哭丧棒⑥——大蹋步 走了过来。阿Q在这刹那,便知道大约要打了,赶紧抽紧筋骨,耸了肩膀等候着, 果然,拍的一声,似乎确凿打在自己头上了。 “我说他!”阿Q指着近旁的一个孩子,分辩说。 拍!拍拍! 在阿Q的记忆上,这大约要算是生平第二件的屈辱。幸而拍拍的响了之后, 于他倒似乎完结了一件事,反而觉得轻松些,而且“忘却”这一件祖传的宝贝也 发生了效力,他慢慢的走,将到酒店门口,早已有些高兴了。 但对面走来了静修庵里的小尼姑。阿Q便在平时,看见伊也一定要唾骂,而 况在屈辱之后呢?他于是发生了回忆,又发生了敌忾了。 “我不知道我今天为什么这样晦气,原来就因为见了你!”他想。 他迎上去,大声的吐一口唾沫: “咳,呸!” 小尼姑全不睬,低了头只是走。阿Q走近伊身旁,突然伸出手去摩着伊新剃 的头皮,呆笑着,说: “秃儿!快回去,和尚等着你……” “你怎么动手动脚……”尼姑满脸通红的说,一面赶快走。 酒店里的人大笑了。阿Q看见自己的勋业得了赏识,便愈加兴高采烈起来: “和尚动得,我动不得?”他扭住伊的面颊。 酒店里的人大笑了。阿Q更得意,而且为了满足那些赏鉴家起见,再用力的 一拧,才放手
他这一战,早忘却了王胡,也忘却了假洋鬼子,似乎对于今天的一切“晦气” 都报了仇;而且奇怪,又仿佛全身比拍拍的响了之后轻松,飘飘然的似乎要飞去 了 “这断子绝孙的阿Q!”远远地听得小尼姑的带哭的声音 “哈哈哈!”阿Q十分得意的笑 “哈哈哈!”酒店里的人也九分得意的笑 第四章恋爱的悲剧 有人说:有些胜利者,愿意敌手如虎,如鹰,他才感得胜利的欢喜;假使如 羊,如小鸡,他便反觉得胜利的无聊。又有些胜利者,当克服一切之后,看见死 的死了,降的降了,“臣诚惶诚恐死罪死罪”,他于是没有了敌人,没有了对手, 没有了朋友,只有自己在上,一个,孤另另,凄凉,寂寞,便反而感到了胜利的 悲哀。然而我们的阿Q却没有这样乏,他是永远得意的:这或者也是中国精神文 明冠于全球的一个证据了。 看哪,他飘飘然的似乎要飞去了! 然而这一次的胜利,却又使他有些异样。他飘飘然的飞了大半天,飘进土谷 祠,照例应该躺下便打鼾。谁知道这一晚,他很不容易合眼,他觉得自己的大拇 指和第二指有点古怪:仿佛比平常滑腻些。不知道是小尼姑的脸上有一点滑腻的 东西粘在他指上,还是他的指头在小尼姑脸上磨得滑腻了? “断子绝孙的阿Q!” 阿Q的耳朵里又听到这句话。他想:不错,应该有一个女人,断子绝孙便没 有人供一碗饭,……应该有一个女人。夫“不孝有三无后为大”⑦,而“若敖之 鬼馁而”⑧,也是一件人生的大哀,所以他那思想,其实是样样合于圣经贤传的, 只可惜后来有些“不能收其放心”⑨了 “女人,女人!……”他想。 “……和尚动得……女人,女人!……女人!”他又想 我们不能知道这晚上阿Q在什么时候才打鼾。但大约他从此总觉得指头有些 滑腻,所以他从此总有些飘飘然;“女……”他想。 即此一端,我们便可以知道女人是害人的东西
他这一战,早忘却了王胡,也忘却了假洋鬼子,似乎对于今天的一切“晦气” 都报了仇;而且奇怪,又仿佛全身比拍拍的响了之后轻松,飘飘然的似乎要飞去 了。 “这断子绝孙的阿Q!”远远地听得小尼姑的带哭的声音。 “哈哈哈!”阿Q十分得意的笑。 “哈哈哈!”酒店里的人也九分得意的笑。 第四章 恋爱的悲剧 有人说:有些胜利者,愿意敌手如虎,如鹰,他才感得胜利的欢喜;假使如 羊,如小鸡,他便反觉得胜利的无聊。又有些胜利者,当克服一切之后,看见死 的死了,降的降了,“臣诚惶诚恐死罪死罪”,他于是没有了敌人,没有了对手, 没有了朋友,只有自己在上,一个,孤另另,凄凉,寂寞,便反而感到了胜利的 悲哀。然而我们的阿Q却没有这样乏,他是永远得意的:这或者也是中国精神文 明冠于全球的一个证据了。 看哪,他飘飘然的似乎要飞去了! 然而这一次的胜利,却又使他有些异样。他飘飘然的飞了大半天,飘进土谷 祠,照例应该躺下便打鼾。谁知道这一晚,他很不容易合眼,他觉得自己的大拇 指和第二指有点古怪:仿佛比平常滑腻些。不知道是小尼姑的脸上有一点滑腻的 东西粘在他指上,还是他的指头在小尼姑脸上磨得滑腻了?…… “断子绝孙的阿Q!” 阿Q的耳朵里又听到这句话。他想:不错,应该有一个女人,断子绝孙便没 有人供一碗饭,……应该有一个女人。夫“不孝有三无后为大”⑦,而“若敖之 鬼馁而”⑧,也是一件人生的大哀,所以他那思想,其实是样样合于圣经贤传的, 只可惜后来有些“不能收其放心”⑨了。 “女人,女人!……”他想。 “……和尚动得……女人,女人!……女人!”他又想。 我们不能知道这晚上阿Q在什么时候才打鼾。但大约他从此总觉得指头有些 滑腻,所以他从此总有些飘飘然;“女……”他想。 即此一端,我们便可以知道女人是害人的东西
中国的男人,本来大半都可以做圣贤,可惜全被女人毁掉了。商是妲己⑩闹 亡的;周是褒姒弄坏的;秦……虽然史无明文,我们也假定他因为女人,大约未 必十分错;而董卓可是的确给貂蝉害死了 阿Q本来也是正人,我们虽然不知道他曾蒙什么明师指授过,但他对于“男 女之大防”()却历来非常严;也很有排斥异端一一如小尼姑及假洋鬼子之类 的正气。他的学说是:凡尼姑,一定与和尚私通;一个女人在外面走,一定想引 诱野男人;一男一女在那里讲话,一定要有勾当了。为惩治他们起见,所以他往 往怒目而视,或者大声说几句“诛心”(话,或者在冷僻处,便从后面掷一块小 石头。 谁知道他将到“而立”○之年,竟被小尼姑害得飘飘然了。这飘飘然的精神 在礼教上是不应该有的,一一所以女人真可恶,假使小尼姑的脸上不滑腻,阿Q 便不至于被蛊,又假使小尼姑的脸上盖一层布,阿Q便也不至于被蛊了,一一他 五六年前,曾在戏台下的人丛中拧过一个女人的大腿,但因为隔一层裤,所以此 后并不飘飘然,一一而小尼姑并不然,这也足见异端之可恶。 “女……”阿Q想 他对于以为“一定想引诱野男人”的女人,时常留心看,然而伊并不对他笑 他对于和他讲话的女人,也时常留心听,然而伊又并不提起关于什么勾当的话来。 哦,这也是女人可恶之一节:伊们全都要装“假正经”的。 这一天,阿Q在赵太爷家里舂了一天米,吃过晚饭,便坐在厨房里吸旱烟。 倘在别家,吃过晚饭本可以回去的了,但赵府上晚饭早,虽说定例不准掌灯, 吃完便睡觉,然而偶然也有一些例外:其一,是赵大爷未进秀才的时候,准其点 灯读文章:;其二,便是阿Q来做短工的时候,准其点灯舂米。因为这一条例外, 所以阿Q在动手春米之前,还坐在厨房里吸烟旱。 吴妈,是赵太爷家里唯一的女仆,洗完了碗碟,也就在长凳上坐下了,而且 和阿Q谈闲天 “太太两天没有吃饭哩,因为老爷要买一个小的……” “女人……吴妈……这小孤孀……”阿Q想。 “我们的少奶奶是八月里要生孩子了……” “女人……”阿Q想。 阿Q放下烟管,站了起来。 “我们的少奶奶∵……”吴妈还唠叨说
中国的男人,本来大半都可以做圣贤,可惜全被女人毁掉了。商是妲己⑩闹 亡的;周是褒姒弄坏的;秦……虽然史无明文,我们也假定他因为女人,大约未 必十分错;而董卓可是的确给貂蝉害死了。 阿Q本来也是正人,我们虽然不知道他曾蒙什么明师指授过,但他对于“男 女之大防”㈠却历来非常严;也很有排斥异端——如小尼姑及假洋鬼子之类—— 的正气。他的学说是:凡尼姑,一定与和尚私通;一个女人在外面走,一定想引 诱野男人;一男一女在那里讲话,一定要有勾当了。为惩治他们起见,所以他往 往怒目而视,或者大声说几句“诛心”㈡话,或者在冷僻处,便从后面掷一块小 石头。 谁知道他将到“而立”㈢之年,竟被小尼姑害得飘飘然了。这飘飘然的精神, 在礼教上是不应该有的,——所以女人真可恶,假使小尼姑的脸上不滑腻,阿Q 便不至于被蛊,又假使小尼姑的脸上盖一层布,阿Q便也不至于被蛊了,——他 五六年前,曾在戏台下的人丛中拧过一个女人的大腿,但因为隔一层裤,所以此 后并不飘飘然,——而小尼姑并不然,这也足见异端之可恶。 “女……”阿Q想。 他对于以为“一定想引诱野男人”的女人,时常留心看,然而伊并不对他笑。 他对于和他讲话的女人,也时常留心听,然而伊又并不提起关于什么勾当的话来。 哦,这也是女人可恶之一节:伊们全都要装“假正经”的。 这一天,阿Q在赵太爷家里舂了一天米,吃过晚饭,便坐在厨房里吸旱烟。 倘在别家,吃过晚饭本可以回去的了,但赵府上晚饭早,虽说定例不准掌灯,一 吃完便睡觉,然而偶然也有一些例外:其一,是赵大爷未进秀才的时候,准其点 灯读文章;其二,便是阿Q来做短工的时候,准其点灯舂米。因为这一条例外, 所以阿Q在动手舂米之前,还坐在厨房里吸烟旱。 吴妈,是赵太爷家里唯一的女仆,洗完了碗碟,也就在长凳上坐下了,而且 和阿Q谈闲天: “太太两天没有吃饭哩,因为老爷要买一个小的……” “女人……吴妈……这小孤孀……”阿Q想。 “我们的少奶奶是八月里要生孩子了……” “女人……”阿Q想。 阿Q放下烟管,站了起来。 “我们的少奶奶……”吴妈还唠叨说
“我和你困觉,我和你困觉!”阿Q忽然抢上去,对伊跪下了 一刹时中很寂然。 “阿呀!”吴妈楞了一息,突然发抖,大叫着往外跑,且跑且嚷,似乎后 来带哭了。 阿Q对了墙壁跪着也发楞,于是两手扶着空板凳,慢慢的站起来,仿佛觉得 有些糟。他这时确也有些忐忑了,慌张的将烟管插在裤带上,就想去舂米。蓬的 声,头上着了很粗的一下,他急忙回转身去,那秀才便拿了一支大竹杠站在他 面 “你反了,……你这……” 大竹杠又向他劈下来了。阿Q两手去抱头,拍的正打在指节上,这可很有些 痛。他冲出厨房门,仿佛背上又着了一下似的。 “忘八蛋!”秀才在后面用了官话这样骂。 阿Q奔入舂米场,一个人站着,还觉得指头痛,还记得“忘八蛋”,因为这 话是未庄的乡下人从来不用,专是见过官府的阔人用的,所以格外怕,而印象也 格外深。但这时,他那“女……”的思想却也没有了。而且打骂之后,似乎一件 事也已经收束,倒反觉得一无挂碍似的,便动手去舂米。舂了一会,他热起来了, 又歇了手脱衣服 脱下衣服的时候,他听得外面很热闹,阿Q生平本来最爱看热闹,便即寻声 走出去了。寻声渐渐的寻到赵太爷的内院里,虽然在昏黄中,却辨得出许多人, 赵府一家连两日不吃饭的太太也在内,还有间壁的邹七嫂,真正本家的赵白眼, 赵司晨。 少奶奶正拖着吴妈走出下房来,一面说: 你到外面来,……不要躲在自己房里想 “谁不知道你正经,……短见是万万寻不得的。”邹七嫂也从旁说 吴妈只是哭,夹些话,却不甚听得分明。 阿Q想:“哼,有趣,这小孤孀不知道闹着什么玩意儿了?”他想打听,走 近赵司晨的身边。这时他猛然间看见赵大爷向他奔来,而且手里捏着一支大竹杠。 他看见这一支大竹杠,便猛然间悟到自己曾经被打,和这一场热闹似乎有点相关。 他翻身便走,想逃回舂米场,不图这支竹杠阻了他的去路,于是他又翻身便走, 自然而然的走出后门,不多工夫,已在土谷祠内了
“我和你困觉,我和你困觉!”阿Q忽然抢上去,对伊跪下了。 一刹时中很寂然。 “阿呀!”吴妈楞了一息,突然发抖,大叫着往外跑,且跑且嚷,似乎后 来带哭了。 阿Q对了墙壁跪着也发楞,于是两手扶着空板凳,慢慢的站起来,仿佛觉得 有些糟。他这时确也有些忐忑了,慌张的将烟管插在裤带上,就想去舂米。蓬的 一声,头上着了很粗的一下,他急忙回转身去,那秀才便拿了一支大竹杠站在他 面前。 “你反了,……你这……” 大竹杠又向他劈下来了。阿Q两手去抱头,拍的正打在指节上,这可很有些 痛。他冲出厨房门,仿佛背上又着了一下似的。 “忘八蛋!”秀才在后面用了官话这样骂。 阿Q奔入舂米场,一个人站着,还觉得指头痛,还记得“忘八蛋”,因为这 话是未庄的乡下人从来不用,专是见过官府的阔人用的,所以格外怕,而印象也 格外深。但这时,他那“女……”的思想却也没有了。而且打骂之后,似乎一件 事也已经收束,倒反觉得一无挂碍似的,便动手去舂米。舂了一会,他热起来了, 又歇了手脱衣服。 脱下衣服的时候,他听得外面很热闹,阿Q生平本来最爱看热闹,便即寻声 走出去了。寻声渐渐的寻到赵太爷的内院里,虽然在昏黄中,却辨得出许多人, 赵府一家连两日不吃饭的太太也在内,还有间壁的邹七嫂,真正本家的赵白眼, 赵司晨。 少奶奶正拖着吴妈走出下房来,一面说: “你到外面来,……不要躲在自己房里想……” “谁不知道你正经,……短见是万万寻不得的。”邹七嫂也从旁说。 吴妈只是哭,夹些话,却不甚听得分明。 阿Q想:“哼,有趣,这小孤孀不知道闹着什么玩意儿了?”他想打听,走 近赵司晨的身边。这时他猛然间看见赵大爷向他奔来,而且手里捏着一支大竹杠。 他看见这一支大竹杠,便猛然间悟到自己曾经被打,和这一场热闹似乎有点相关。 他翻身便走,想逃回舂米场,不图这支竹杠阻了他的去路,于是他又翻身便走, 自然而然的走出后门,不多工夫,已在土谷祠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