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并不远,一共不到十步,可是她太衰老了,不得不坐下来休息了三次。最后,她总算把死者 拖到了弹坑里。她已经精疲力竭了,又坐在那里休息了好久,也许有一小时。 德国人的炮火没有停止过,可是炮弹仍旧落在离老妇人很远的地方 休息够了,老妇人跪到死者旁边,用手在死者身上画了十字,又吻了死者的嘴唇和前额。 然后,她双手捧起弹坑四周的浮土浮土有这么多),一捧一捧慢慢地放在死者身上。不久死 者已经完全被泥土盖住了。老妇人还没有满意。她要做一个名副其实的坟堆。又休息了一会 又捧起土来继续盖上去。几小时的工夫,她一捧又一捧,竟然堆起了一个小小的坟堆。 德国人的炮还在轰击,但是,和先前一样,炮弹落下的地方都离老妇人很远。 做好了坟堆后,老妇人就从她那黑色的大围巾底下,摸出她离开地窖的时候揣在怀里的东西, 这是一支大蜡烛,是45年前她结婚的喜烛,她一直舍不得用,珍藏到今天 她又在衣袋里摸了半天,摸出火柴来。她把那大蜡烛插到坟堆的顶上,点了起来。这晚上没 有风,蜡烛的火焰向上直升,一点也不摇晃。老妇人对着这烛光,坐在坟边,一动也不动,两臂 交叉抱在胸前,披着那黑色的大围巾。 炮弹爆炸的当儿,蜡烛的火焰不过抖了一下。但是有好几次,炮弹落得相当近,蜡烛被爆炸 的风吹灭了,有一次,竟给震倒了。老妇人就取出火柴来,很耐心地再把蜡烛点燃。 天快要亮了。蜡烛也快要燃尽了。老妇人在地上到处找,终于找到了一小片带锈的洋铁。她 用瘦弱的手指使劲把这片洋铁弯成了半圆,插在蜡烛旁边的泥土中,作为挡风的屏障。布置好了, 她站起身来,仍旧慢慢地穿过方场,绕过那一段没有倒下的铁栏杆,回到地窖里去了。 拂晓前,契柯拉耶夫所属的那一连红军,在猛烈的炮火掩护下,直奔方场,占领了那座桥 隔了一两个小时,天色已经大亮。红军的坦克紧跟着步兵过桥去了。战斗在河的对岸进行着 再没有炮弹落在方场上了。 这时候,连长派了几个士兵去找契柯拉耶夫的尸身,打算把他和今天早上战死的战士一同埋 那几个士兵到处找契柯拉耶夫的尸身可是找不着。突然,有一个士兵吃惊地大声叫了起来 “看呀!那红军说 大家都朝他指点的方向看。 在已经被破坏的铁栏杆附近,耸立着一个小小的坟堆。一支蜡烛,旁边还有生锈的洋铁片给它 挡住了风,在坟堆上闪耀着柔和的火焰。蜡烛快点完了,烛芯快给蜡泪淹没了,但是那一朵小火 花依然在闪烁。 站在坟旁的红军士兵们立刻脱下了帽子。他们围着坟堆,静默地站着,看着这渐渐暗淡下去 的烛光 这时候,一个披着黑色大围巾的高身材的老妇人走近来了。她默默地走过那些红军身边,在 坟旁跪下,从黑色的大围巾底下取出又一支蜡烛来。这一支和坟上的快点完的那一支一模一样, 显然是一对。老妇人蹲下身去拾起那蜡烛头,把那新的一支点着,插在那老地方。她站起来的时 候,行动很困难,离她最近的红军士兵小心地把她扶了起来。 即使在这个当儿,老妇人也没有说话,她不过抬起眼睛来,朝这些脱了帽的肃立着的人们看 眼,十分庄严地对他们深深一鞠躬:然后,把她的黑色大围巾拉直了,颤巍巍地走了。没有 再回过头来,看一下那蜡烛和那些士兵 红军士兵们目送着她走远了。他们小声地谈论着,似乎怕惊扰那肃穆的空气,他们穿过方场, 走过桥,赶上他们的连队,投入战斗 在炮火烧焦了的土地上,在炸弯了的铁器和烧死了的树木中间,那位南斯拉夫母亲的惟一珍 爱的东西她的结婚的花烛还是明晃晃地点在一个苏联青年的坟头 这一点火焰是不会熄灭的。它将永远燃着,正像一个母亲的眼泪,正像一个儿子的英勇,那 样永垂不朽
路并不远,一共不到十步,可是她太衰老了,不得不坐下来休息了三次。最后,她总算把死者 拖到了弹坑里。她已经精疲力竭了,又坐在那里休息了好久,也许有一小时。 德国人的炮火没有停止过,可是炮弹仍旧落在离老妇人很远的地方。 休息够了,老妇人跪到死者旁边,用手在死者身上画了十字,又吻了死者的嘴唇和前额。 然后,她双手捧起弹坑四周的浮土(浮土有这么多),一捧一捧慢慢地放在死者身上。不久死 者已经完全被泥土盖住了。老妇人还没有满意。她要做一个名副其实的坟堆。又休息了一会,她 又捧起土来继续盖上去。几小时的工夫,她一捧又一捧,竟然堆起了一个小小的坟堆。 德国人的炮还在轰击,但是,和先前一样,炮弹落下的地方都离老妇人很远。 做好了坟堆后,老妇人就从她那黑色的大围巾底下,摸出她离开地窖的时候揣在怀里的东西, 这是一支大蜡烛,是 45 年前她结婚的喜烛,她一直舍不得用,珍藏到今天。 她又在衣袋里摸了半天,摸出火柴来。她把那大蜡烛插到坟堆的顶上,点了起来。这晚上没 有风,蜡烛的火焰向上直升,一点也不摇晃。老妇人对着这烛光,坐在坟边,一动也不动,两臂 交叉抱在胸前,披着那黑色的大围巾。 炮弹爆炸的当儿,蜡烛的火焰不过抖了一下。但是有好几次,炮弹落得相当近,蜡烛被爆炸 的风吹灭了,有一次,竟给震倒了。老妇人就取出火柴来,很耐心地再把蜡烛点燃。 天快要亮了。蜡烛也快要燃尽了。老妇人在地上到处找,终于找到了一小片带锈的洋铁。她 用瘦弱的手指使劲把这片洋铁弯成了半圆,插在蜡烛旁边的泥土中,作为挡风的屏障。布置好了, 她站起身来,仍旧慢慢地穿过方场,绕过那一段没有倒下的铁栏杆,回到地窖里去了。 拂晓前,契柯拉耶夫所属的那一连红军,在猛烈的炮火掩护下,直奔方场,占领了那座桥。 隔了一两个小时,天色已经大亮。红军的坦克紧跟着步兵过桥去了。战斗在河的对岸进行着, 再没有炮弹落在方场上了。 这时候,连长派了几个士兵去找契柯拉耶夫的尸身,打算把他和今天早上战死的战士一同埋 葬。 那几个士兵到处找契柯拉耶夫的尸身可是找不着。突然,有一个士兵吃惊地大声叫了起来。 “看呀!”那红军说。 大家都朝他指点的方向看。 在已经被破坏的铁栏杆附近,耸立着一个小小的坟堆。一支蜡烛,旁边还有生锈的洋铁片给它 挡住了风,在坟堆上闪耀着柔和的火焰。蜡烛快点完了,烛芯快给蜡泪淹没了,但是那一朵小火 花依然在闪烁。 站在坟旁的红军士兵们立刻脱下了帽子。他们围着坟堆,静默地站着,看着这渐渐暗淡下去 的烛光。 这时候,一个披着黑色大围巾的高身材的老妇人走近来了。她默默地走过那些红军身边,在 坟旁跪下,从黑色的大围巾底下取出又一支蜡烛来。这一支和坟上的快点完的那一支一模一样, 显然是一对。老妇人蹲下身去拾起那蜡烛头,把那新的一支点着,插在那老地方。她站起来的时 候,行动很困难,离她最近的红军士兵小心地把她扶了起来。 即使在这个当儿,老妇人也没有说话,她不过抬起眼睛来,朝这些脱了帽的肃立着的人们看 了一眼,十分庄严地对他们深深一鞠躬;然后,把她的黑色大围巾拉直了,颤巍巍地走了。没有 再回过头来,看一下那蜡烛和那些士兵。 红军士兵们目送着她走远了。他们小声地谈论着,似乎怕惊扰那肃穆的空气,他们穿过方场, 走过桥,赶上他们的连队,投入战斗。 在炮火烧焦了的土地上,在炸弯了的铁器和烧死了的树木中间,那位南斯拉夫母亲的惟一珍 爱的东西她的结婚的花烛还是明晃晃地点在一个苏联青年的坟头。 这一点火焰是不会熄灭的。它将永远燃着,正像一个母亲的眼泪,正像一个儿子的英勇,那 样永垂不朽
3就英法联军远征中国给巴特勒上尉的信 先生: 您征求我对远征中国的意见。您认为这次远征是体面的,出色的。多谢您对我的想法予以重 视。在您看来,打着维多利亚女王和拿破仑皇帝双重旗号对中国的远征,是由法国和英国共同分 享的光荣,而您想知道,我对英法的这个胜利会给予多少赞誉。 既然您想了解我的看法,那就请往下读吧 在世界的某个角落,有一个世界奇迹。这个奇迹叫圆明园。艺术有两个来源,一是理想,理 想产生欧洲艺术:一是幻想,幻想产生东方艺术。圆明园在幻想艺术中的地位就如同巴特农神庙 在理想艺术中的地位。一个几乎是超人的民族的想像力所能产生的成就尽在于此。和巴特农神庙 不一样,这不是一件稀有的、独一无二的作品:这是幻想的某种规模巨大的典范,如果幻想能有 一个典范的话。请您想像有一座言语无法形容的建筑,某种恍若月宫的建筑,这就是圆明园。请 您用大理石,用玉石,用青铜,用瓷器建造一个梦,用雪松做它的屋架,给它上上下下缀满宝石, 披上绸缎,这儿盖神殿,那儿建后宫,造城楼,里面放上神像,放上异兽,饰以琉璃,饰以珐琅 饰以黄金,施以脂粉,请同是诗人的建筑师建造一千零一夜的一千零一个梦,再添上一座座花园 方方水池,一眼眼喷泉,加上成群的天鹅、朱鹭和孔雀,总而言之,请假设人类幻想的某种令 人眼花缭乱的洞府,其外貌是神庙,是宫殿,那就是这座名园。为了创建圆明园,曾经耗费了两 代人的长期劳动。这座大得犹如一座城市的建筑物是世世代代的结晶,为谁而建?为了各国人民 因为,岁月创造的一切都是属于人类的。过去的艺术家、诗人、哲学家都知道圆明园,伏尔泰就 谈起过圆明园。人们常说:希腊有巴特农神庙,埃及有金字塔,罗马有斗兽场,巴黎有圣母院 而东方有圆明园。要是说,大家没有看见过它,但大家梦见过它。这是某种令人惊骇而不知名 杰作,在不可名状的晨曦中依稀可见,宛如在欧洲文明的地平线上瞥见的亚洲文明的剪影 这个奇迹已经消失了 有一天,两个强盗闯进了圆明园。一个强盗洗劫,另一个强盗放火。似乎得胜之后,便可以 动手行窃了。对圆明园进行了大规模的劫掠,赃物由两个胜利者均分。我们看到,这整个事件还 与额尔金的名字有关,这名字又使人不能不忆起巴特农神庙。从前对巴特农神庙怎么干,现在对 圆明园也怎么干,只是更彻底,更漂亮,以至于荡然无存。我们所有大教堂的财宝加在一起,也 许还抵不上东方这座了不起的富丽堂皇的博物馆。那儿不仅仅有艺术珍品,还有大堆的金银制品 丰功伟绩!收获巨大!两个胜利者,一个塞满了腰包,这是看得见的,另一个装满了箱箧。他们手 挽手,笑嘻嘻地回到了欧洲。这就是这两个强盗的故事。 我们欧洲人是文明人,中国人在我们眼中是野蛮人。这就是文明对野蛮所干的事情。 将受到历史制裁的这两个强盗,一个叫法兰西,另一个叫英吉利。不过,我要抗议 给了我这样一个抗议的机会。治人者的罪行不是治于人者的过错:政府有时会是强盗,而 远也不会是强盗。 法兰西帝国吞下了这次胜利的一半赃物,今天,帝国居然还天真地以为自己就是真正的物主 把圆明园富丽堂皇的破烂拿来展出。我希望有朝一日,解放了的干干净净的法兰西会把这份战利 品归还给被掠夺的中国 现在,我证实,发生了一次偷窃,有两名窃贼 先生,以上就是我对远征中国的全部赞誉。 维克多·雨果 1861年11月25日于高城居 5亲爱的爸爸妈妈
3 就英法联军远征中国给巴特勒上尉的信 先生: 您征求我对远征中国的意见。您认为这次远征是体面的,出色的。多谢您对我的想法予以重 视。在您看来,打着维多利亚女王和拿破仑皇帝双重旗号对中国的远征,是由法国和英国共同分 享的光荣,而您想知道,我对英法的这个胜利会给予多少赞誉。 既然您想了解我的看法,那就请往下读吧: 在世界的某个角落,有一个世界奇迹。这个奇迹叫圆明园。艺术有两个来源,一是理想,理 想产生欧洲艺术;一是幻想,幻想产生东方艺术。圆明园在幻想艺术中的地位就如同巴特农神庙 在理想艺术中的地位。一个几乎是超人的民族的想像力所能产生的成就尽在于此。和巴特农神庙 不一样,这不是一件稀有的、独一无二的作品;这是幻想的某种规模巨大的典范,如果幻想能有 一个典范的话。请您想像有一座言语无法形容的建筑,某种恍若月宫的建筑,这就是圆明园。请 您用大理石,用玉石,用青铜,用瓷器建造一个梦,用雪松做它的屋架,给它上上下下缀满宝石, 披上绸缎,这儿盖神殿,那儿建后宫,造城楼,里面放上神像,放上异兽,饰以琉璃,饰以珐琅, 饰以黄金,施以脂粉,请同是诗人的建筑师建造一千零一夜的一千零一个梦,再添上一座座花园, 一方方水池,一眼眼喷泉,加上成群的天鹅、朱鹭和孔雀,总而言之,请假设人类幻想的某种令 人眼花缭乱的洞府,其外貌是神庙,是宫殿,那就是这座名园。为了创建圆明园,曾经耗费了两 代人的长期劳动。这座大得犹如一座城市的建筑物是世世代代的结晶,为谁而建?为了各国人民。 因为,岁月创造的一切都是属于人类的。过去的艺术家、诗人、哲学家都知道圆明园,伏尔泰就 谈起过圆明园。人们常说:希腊有巴特农神庙,埃及有金字塔,罗马有斗兽场,巴黎有圣母院, 而东方有圆明园。要是说,大家没有看见过它,但大家梦见过它。这是某种令人惊骇而不知名的 杰作,在不可名状的晨曦中依稀可见,宛如在欧洲文明的地平线上瞥见的亚洲文明的剪影。 这个奇迹已经消失了。 有一天,两个强盗闯进了圆明园。一个强盗洗劫,另一个强盗放火。似乎得胜之后,便可以 动手行窃了。对圆明园进行了大规模的劫掠,赃物由两个胜利者均分。我们看到,这整个事件还 与额尔金的名字有关,这名字又使人不能不忆起巴特农神庙。从前对巴特农神庙怎么干,现在对 圆明园也怎么干,只是更彻底,更漂亮,以至于荡然无存。我们所有大教堂的财宝加在一起,也 许还抵不上东方这座了不起的富丽堂皇的博物馆。那儿不仅仅有艺术珍品,还有大堆的金银制品。 丰功伟绩!收获巨大!两个胜利者,一个塞满了腰包,这是看得见的,另一个装满了箱箧。他们手 挽手,笑嘻嘻地回到了欧洲。这就是这两个强盗的故事。 我们欧洲人是文明人,中国人在我们眼中是野蛮人。这就是文明对野蛮所干的事情。 将受到历史制裁的这两个强盗,一个叫法兰西,另一个叫英吉利。不过,我要抗议,感谢您 给了我这样一个抗议的机会。治人者的罪行不是治于人者的过错;政府有时会是强盗,而人民永 远也不会是强盗。 法兰西帝国吞下了这次胜利的一半赃物,今天,帝国居然还天真地以为自己就是真正的物主, 把圆明园富丽堂皇的破烂拿来展出。我希望有朝一日,解放了的干干净净的法兰西会把这份战利 品归还给被掠夺的中国。 现在,我证实,发生了一次偷窃,有两名窃贼。 先生,以上就是我对远征中国的全部赞誉。 维克多•雨果 1861 年 11 月 25 日于高城居 5 亲爱的爸爸妈妈
一个外国人从一个国家带走的最深刻的印象是他在那儿感到的痛苦。我在南斯拉夫的克拉库 耶伐次感觉到了 纳粹将其所有的愤怒残酷地发泄在这个温和的小城里。整个城成为一座巨大的坟墓,埋葬 7000名被残杀的人。那就是我带走的沉重记忆。但这是个美丽的记忆。无论何时,只要有人提 起南斯拉夫,我就想起克拉库耶伐次和那儿被敌人杀戮的那一刻,我就想起那里整个民族的英勇 萨特 凄风。苦雨。天昏。地暗。 老年、青年、孩子们,一群群涌向那青青山坡那儿就是1941年10月21日300个孩子被纳粹 南斯拉夫小说家莫马迪密其为我撑着雨伞,我们在窄窄的山路上边走边谈 自从1945年起,每年10月21日,成千上万的人从四面八方来到克拉库耶伐次,悼念被纳 粹杀死的300个孩子。”莫马告诉我 纳粹为什么要选克拉 “克拉库耶伐次。” 克拉库耶伐次。纳粹为什么要选这个小城杀人呢? 克拉库耶伐次是我们塞尔维亚的中心。他们杀孩子、老师,也杀牧师、工人、木匠、小店老 板、鞋匠…全是纯朴勤劳的普通市民。” “为什么呢? “纳粹要灭种呀!孩子们就从课堂里被抓走,还有十几位老师。有一位老师,纳粹要他合作 他说:‘开枪吧我给孩子们上最后一课!” 雨哗哗地下。山路上的人,在伞下低着头,朝圣一般向山上走。走不完的人。望不断的路。 “七千多人呀P莫马继续告诉我,“一天之内,全杀光了!尸首染红了三百五十多英亩的土地 每年这一天,我们到这儿来纪念他们。诗人,画家,雕刻家,剧作家,演员,音乐家各种艺术家 用各种艺术作品来纪念他们。你看莫马指着前面。我们在蜿蜒的山路上一拐弯,只见一座巨大 的白色ⅴ形石雕屹立在山坡上。 那Ⅴ形石碑象征被害孩子们的班级五年级。”莫马说,“孩子们就在那儿被纳粹杀死。” 人已满山满谷。人潮仍沿着山路泻下。白色石雕边浓烈的色彩一抹一抹漫开去孩子们仍不断 涌来。他们正站在47年前300个孩子发出最后一声呼唤的地方:“亲爱的爸爸妈妈 “华苓,跟我来!莫马挽起我手臂,带我到站在人群最前面的两位老人面前。他们头发斑白, 脸色肃穆,定定望着笼罩山谷的Ⅴ形石碑。“这是孩子中仅有的两位生还者。”莫马向我介绍那 两位老人。 我恍惚了一下,紧紧握住他们的手。老人眼神木然,仿佛眼前的景物已不存在,他们又回到 半个世纪前的世界中去了 地上的人已老,地下的仍是儿童。但在这一刻,他们又在一起了 历史,现实,在雨中融合了融成一幅悲哀而美丽、真实而荒谬的画面 他们全是南斯拉夫著名的演员和音乐家。”莫马指着几个走向扩音器的人对我说 雨下得更大了。乐队奏起了音乐。一位女演员朗诵南斯拉夫著名女诗人迪桑卡的诗: 他们坐在书桌前 就在那要命时刻前55分钟 小小的人儿 急切地回答
一个外国人从一个国家带走的最深刻的印象是他在那儿感到的痛苦。我在南斯拉夫的克拉库 耶伐次感觉到了。 纳粹将其所有的愤怒残酷地发泄在这个温和的小城里。整个城成为一座巨大的坟墓,埋葬了 7000 名被残杀的人。那就是我带走的沉重记忆。但这是个美丽的记忆。无论何时,只要有人提 起南斯拉夫,我就想起克拉库耶伐次和那儿被敌人杀戮的那一刻,我就想起那里整个民族的英勇。 ¬——萨特 一 凄风。苦雨。天昏。地暗。 老年、青年、孩子们,一群群涌向那青青山坡那儿就是 1941 年 10 月 21 日 300 个孩子被纳粹 南斯拉夫小说家莫马•迪密其为我撑着雨伞,我们在窄窄的山路上边走边谈。 “自从 1945 年起,每年 10 月 21 日,成千上万的人从四面八方来到克拉库耶伐次,悼念被纳 粹杀死的 300 个孩子。”莫马告诉我。 “纳粹为什么要选克拉” “克拉库耶伐次。” “克拉库耶伐次。纳粹为什么要选这个小城杀人呢?” “克拉库耶伐次是我们塞尔维亚的中心。他们杀孩子、老师,也杀牧师、工人、木匠、小店老 板、鞋匠……全是纯朴勤劳的普通市民。” “为什么呢?” “纳粹要灭种呀!孩子们就从课堂里被抓走,还有十几位老师。有一位老师,纳粹要他合作, 他说:‘开枪吧!我给孩子们上最后一课!’” 雨哗哗地下。山路上的人,在伞下低着头,朝圣 一般向山上走。走不完的人。望不断的路。 “七千多人呀!”莫马继续告诉我,“一天之内,全杀光了!尸首染红了三百五十多英亩的土地。 每年这一天,我们到这儿来纪念他们。诗人,画家,雕刻家,剧作家,演员,音乐家各种艺术家, 用各种艺术作品来纪念他们。你看!”莫马指着前面。我们在蜿蜒的山路上一拐弯,只见一座巨大 的白色 V 形石雕屹立在山坡上。 “那 V 形石碑象征被害孩子们的班级五年级。”莫马说,“孩子们就在那儿被纳粹杀死。” 人已满山满谷。人潮仍沿着山路泻下。白色石雕边浓烈的色彩一抹一抹漫开去孩子们仍不断 涌来。他们正站在 47 年前 300 个孩子发出最后一声呼唤的地方:“亲爱的爸爸妈妈!” “华苓,跟我来!”莫马挽起我手臂,带我到站在人群最前面的两位老人面前。他们头发斑白, 脸色肃穆,定定望着笼罩山谷的 V 形石碑。“这是孩子中仅有的两位生还者。”莫马向我介绍那 两位老人。 我恍惚了一下,紧紧握住他们的手。老人眼神木然,仿佛眼前的景物已不存在,他们又回到 半个世纪前的世界中去了。 地上的人已老,地下的仍是儿童。但在这一刻,他们又在一起了。 二 历史,现实,在雨中融合了融成一幅悲哀而美丽、真实而荒谬的画面。 “他们全是南斯拉夫著名的演员和音乐家。”莫马指着几个走向扩音器的人对我说。 雨下得更大了。乐队奏起了音乐。一位女演员朗诵南斯拉夫著名女诗人迪桑卡的诗: …… 他们坐在书桌前 就在那要命时刻前 55 分钟 小小的人儿, 急切地回答
艰难的问题: 假若一个人步行,结果是多少 许许多多这类问题 小脑子充满了数字 书包装满了练习簿 打的分数有好也有坏 兜儿还塞一把梦想和秘密 是爱和盟誓 每个人都以为 自己将在阳光下奔跑 很久,很久 直到任务了结时 首首诗,一段段合唱,一幕幕短歌剧,在两小时之内,将半个世纪前的残酷历史呈现在我 们眼前。孩子们对未来的憧憬,对生命的喜悦,对死亡的恐惧,对亲人的呼唤,父母失子的哀伤 和控诉,塞尔维亚人对暴力的反抗和对自由的执著世世代代“人”的声音,在诗和音乐的韵律中 响彻云霄,响遍山谷。回音在倾泻的雨中缭绕不绝。天地亦与人同哀。南斯拉夫的塞尔维亚人就 那样年年不间断地表达他们的历史感:没有仇恨,没有愤怒:只有悲哀,只有记忆,只有警告世 间永远不能再有战争和屠杀了。 我不由想起南京大屠杀。“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也建在当年日军集体屠杀中国人的地 点。馆外一大片石子,每颗石子象征一位牺牲者。馆内陈列着日军屠杀的证物、文件、照片、报 这是历史事实。但是,多少人记得呢?世界上多少人知道呢?人,是健忘的。不记仇,很对 但是,不能忘记 我们一共六十几位作家,从世界许多地区应邀在南斯拉夫讨论“放逐与文学”。所有的作家都看 到和感染到克拉库耶伐次山谷中重现的半个世纪前的一段历史。历史是沉重的。现实呢? 安格尔在餐桌上写诗。只见他写下第一行 黑色在这儿也太明亮了 中国大陆有三位作家在座。杨旭站起来说话了:“我从南京来。1937年,日本军队攻进南京 时,有一场震惊世界的大屠杀。那一场屠杀受害者有30万人!我们在南京也建立了一座南京大屠 杀遇难同胞纪念馆。1937年,我五岁,我是那一场大屠杀的幸存者。今天我对南斯拉夫人在受 害者面前所表现的感情,完全理解。我注意到:今天的仪式上有许多青年和少年。我们这些大人 应该对孩子们负责:永远不要有战争了。 西德作家明赫白缓缓地站起来,他沉重地说 我有犯罪感:感到是我杀害了那些孩子。 我们简直就是禽兽!所有集中营都必须粉碎!你们允许我和你们在一起,我非常感激.” 他说不下去了,坐下来掩面哭泣 另一位作家讲话之后,日本人也要讲话了。 南京大屠杀是事实。但是,请不要忘记:我们也有广岛原子弹,也有一片沉寂。” 安格尔低声对我说:“我要问他三个问题:中国人侵略过日本吗?中国人屠杀过日本老百姓吗? 美国在日本进攻珍珠港之前扔过炸弹吗?他们先发动战争!他们先杀人”安格尔接着问我是否应 该站起来反驳他呢? “不必了。他和那位西德朋友一对照,就是很好的反驳。 明赫白仍然双手撑着头流泪。我和安格尔走过去和他握手。许多人走过去和他握手
艰难的问题: 假若一个人步行,结果是多少…… 许许多多这类问题。 小脑子充满了数字, 书包装满了练习簿, 打的分数有好也有坏; 兜儿还塞一把梦想和秘密, 是爱和盟誓。 每个人都以为 自己将在阳光下奔跑 很久,很久 直到任务了结时。 …… 一首首诗,一段段合唱,一幕幕短歌剧,在两小时之内,将半个世纪前的残酷历史呈现在我 们眼前。孩子们对未来的憧憬,对生命的喜悦,对死亡的恐惧,对亲人的呼唤,父母失子的哀伤 和控诉,塞尔维亚人对暴力的反抗和对自由的执著世世代代“人”的声音,在诗和音乐的韵律中, 响彻云霄,响遍山谷。回音在倾泻的雨中缭绕不绝。天地亦与人同哀。南斯拉夫的塞尔维亚人就 那样年年不间断地表达他们的历史感:没有仇恨,没有愤怒;只有悲哀,只有记忆,只有警告世 间永远不能再有战争和屠杀了。 我不由想起南京大屠杀。“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也建在当年日军集体屠杀中国人的地 点。馆外一大片石子,每颗石子象征一位牺牲者。馆内陈列着日军屠杀的证物、文件、照片、报 纸。 这是历史事实。但是,多少人记得呢?世界上多少人知道呢?人,是健忘的。不记仇,很对。 但是,不能忘记。 三 我们一共六十几位作家,从世界许多地区应邀在南斯拉夫讨论“放逐与文学”。所有的作家都看 到和感染到克拉库耶伐次山谷中重现的半个世纪前的一段历史。历史是沉重的。现实呢? 安格尔 在餐桌上写诗。只见他写下第一行: 黑色在这儿也太明亮了…… 中国大陆有三位作家在座。杨旭站起来说话了:“我从南京来。1937 年,日本军队攻进南京 时,有一场震惊世界的大屠杀。那一场屠杀受害者有 30 万人!我们在南京也建立了一座南京大屠 杀遇难同胞纪念馆。1937 年,我五岁,我是那一场大屠杀的幸存者。今天我对南斯拉夫人在受 害者面前所表现的感情,完全理解。我注意到:今天的仪式上有许多青年和少年。我们这些大人 应该对孩子们负责:永远不要有战争了。” 西德作家明赫白缓缓地站起来,他沉重地说:“……我有犯罪感:感到是我杀害了那些孩子。 我们简直就是禽兽!所有集中营都必须粉碎!你们允许我和你们在一起,我非常感激……” 他说不下去了,坐下来掩面哭泣。 另一位作家讲话之后,日本人也要讲话了。 “……南京大屠杀是事实。但是,请不要忘记:我们也有广岛原子弹,也有一片沉寂。” 安格尔低声对我说:“我要问他三个问题:中国人侵略过日本吗?中国人屠杀过日本老百姓吗? 美国在日本进攻珍珠港之前扔过炸弹吗?他们先发动战争!他们先杀人!”安格尔接着问我是否应 该站起来反驳他呢? “不必了。他和那位西德朋友一对照,就是很好的反驳。” 明赫白仍然双手撑着头流泪。我和安格尔走过去和他握手。许多人走过去和他握手
四 克拉库耶伐次血腥悲剧中最感人的,是那些被残杀的人留下的片纸只字。他们临死前几分钟, 在小纸片上,或在身份证上,给亲人写下最后几个字。字迹模糊,句子也许不通,却表达了赤裸 裸的爱、赤裸裸的心愿 第一中学六年级学生)亲爱的爸爸妈妈最后一次了鲁比沙 (第二中学六年级学生)爸爸,我和密索在旧军营里。给我们送饭来,也要工装裤和毯子。送 点果酱来爸爸去找校长假若有用送点东西给我们吃吧。姨妈彼得舅舅也在这儿。给他送三包烟还 要些纸巴法尔 (工人)永别了美莎我今天死了再见我最最亲爱的我最后一刻想到的是你我的儿子没有爸爸也 要快乐再见史米奇 人)孩子们为父报仇史迪凡 (木匠)亲爱的请照顾孩子们永远不要离开他们再见无名 (牧师)永别了我所有的亲人我最最亲爱的我就要死了虽然我无罪 (工人成我最亲爱的鲁姬卡在这最后一刻原谅我一切吧留下850元爱你的包扎 (生还的工人)亲爱的包瑞卡好好照顾美莎给她找个好丈夫问爸爸好请他也找爱你的包季达 1988年初冬于爱荷华 6阿长与《山海经》 长妈妈,已经说过,是一个一向带领着我的女工,说得阔气一点,就是我的保姆。我的母亲 和许多别的人都这样称呼她,似乎略带些客气的意思。只有祖母叫她阿长。我平时叫她“阿妈 连“长”字也不带:但到憎恶她的时候,例如知道了谋死我那隐鼠的却是她的时候,就叫她阿长。 我们那里没有姓长的:她生得黄胖而矮,“长”也不是形容词。又不是她的名字,记得她自己 说过,她的名字是叫作什么姑娘的。什么姑娘,我现在已经忘却了,总之不是长姑娘:也终于不 知道她姓什么。记得她也曾告诉过我这个名称的来历:先前的先前,我家有一个女工,身材生得 很高大,这就是真阿长。后来她回去了,我那什么姑娘才来补她的缺,然而大家因为叫惯了,没 有再改口,于是她从此也就成为长妈妈了 虽然背地里说人长短不是好事情,但倘使要我说句真心话,我可只得说:我实在不大佩服她 最讨厌的是常喜欢切切察察,向人们低声絮说些什么事,还竖起第二个手指,在空中上下摇动, 或者点着对手或自己的鼻尖。我的家里一有些小风波,不知怎的我总疑心和这“切切察察”有些关 系。又不许我走动,拔一株草,翻一块石头,就说我顽皮,要告诉我的母亲去了。一到夏天,睡 觉时她又伸开两脚两手,在床中间摆成一个“大”字,挤得我没有余地翻身,久睡在一角的席子上, 又已经烤得那么热。推她呢,不动:叫她呢,也不闻, “长妈妈生得那么胖,一定很怕热罢?晚上的睡相,怕不见得很好罢? 母亲听到我多回诉苦之后,曾经这样地问过她。我也知道这意思是要她多给我一些空席。她 不开口。但到夜里,我热得醒来的时候,却仍然看见满床摆着一个“大”字,一条臂膊还搁在我的 颈子上。我想,这实在是无法可想了 但是她懂得许多规矩:这些规矩,也大概是我所不耐烦的。一年中最高兴的时节,自然要数 除夕了。辞岁之后,从长辈得到压岁钱,红纸包着,放在枕边,只要过一宵,便可以随意使用 睡在枕上,看着红包,想到明天买来的小鼓,刀枪,泥人,糖菩萨….。然而她进来,又将一个 福橘放在床头了。 哥儿,你牢牢记住!她极其郑重地说。“明天是正月初一,清早一睁开眼睛,第一句话就得 对我说:阿妈,恭喜恭喜!记得么?你要记着,这是一年的运气的事情。不许说别的话!说过之后, 还得吃一点福橘。”她又拿起那橘子来在我的眼前摇了两摇,“那么,一年到头,顺顺流流……
四 克拉库耶伐次血腥悲剧中最感人的,是那些被残杀的人留下的片纸只字。他们临死前几分钟, 在小纸片上,或在身份证上,给亲人写下最后几个字。字迹模糊,句子也许不通,却表达了赤裸 裸的爱、赤裸裸的心愿: (第一中学六年级学生)亲爱的爸爸妈妈最后一次了鲁比沙 (第二中学六年级学生)爸爸,我和密索在旧军营里。给我们送饭来,也要工装裤和毯子。送 点果酱来爸爸去找校长假若有用送点东西给我们吃吧。姨妈彼得舅舅也在这儿。给他送三包烟还 要些纸巴法尔 (工人)永别了美莎我今天死了再见我最最亲爱的我最后一刻想到的是你我的儿子没有爸爸也 要快乐再见史米奇 (工人)孩子们为父报仇史迪凡 (木匠)亲爱的请照顾孩子们永远不要离开他们再见无名 (牧师)永别了我所有的亲人我最最亲爱的我就要死了虽然我无罪 (工人)我最亲爱的鲁姬卡在这最后一刻原谅我一切吧留下 850 元爱你的包扎 (生还的工人)亲爱的包瑞卡好好照顾美莎给她找个好丈夫问爸爸好请他也找爱你的包季达 1988 年初冬于爱荷华 6 阿长与《山海经》 长妈妈,已经说过,是一个一向带领着我的女工,说得阔气一点,就是我的保姆。我的母亲 和许多别的人都这样称呼她,似乎略带些客气的意思。只有祖母叫她阿长。我平时叫她“阿妈”, 连“长”字也不带;但到憎恶她的时候,例如知道了谋死我那隐鼠的却是她的时候,就叫她阿长。 我们那里没有姓长的;她生得黄胖而矮,“长”也不是形容词。又不是她的名字,记得她自己 说过,她的名字是叫作什么姑娘的。什么姑娘,我现在已经忘却了,总之不是长姑娘;也终于不 知道她姓什么。记得她也曾告诉过我这个名称的来历:先前的先前,我家有一个女工,身材生得 很高大,这就是真阿长。后来她回去了,我那什么姑娘才来补她的缺,然而大家因为叫惯了,没 有再改口,于是她从此也就成为长妈妈了。 虽然背地里说人长短不是好事情,但倘使要我说句真心话,我可只得说:我实在不大佩服她。 最讨厌的是常喜欢切切察察,向人们低声絮说些什么事,还竖起第二个手指,在空中上下摇动, 或者点着对手或自己的鼻尖。我的家里一有些小风波,不知怎的我总疑心和这“切切察察”有些关 系。又不许我走动,拔一株草,翻一块石头,就说我顽皮,要告诉我的母亲去了。一到夏天,睡 觉时她又伸开两脚两手,在床中间摆成一个“大”字,挤得我没有余地翻身,久睡在一角的席子上, 又已经烤得那么热。推她呢,不动;叫她呢,也不闻。 “长妈妈生得那么胖,一定很怕热罢?晚上的睡相,怕不见得很好罢?……” 母亲听到我多回诉苦之后,曾经这样地问过她。我也知道这意思是要她多给我一些空席。她 不开口。但到夜里,我热得醒来的时候,却仍然看见满床摆着一个“大”字,一条臂膊还搁在我的 颈子上。我想,这实在是无法可想了。 但是她懂得许多规矩;这些规矩,也大概是我所不耐烦的。一年中最高兴的时节,自然要数 除夕了。辞岁之后,从长辈得到压岁钱,红纸包着,放在枕边,只要过一宵,便可以随意使用。 睡在枕上,看着红包,想到明天买来的小鼓,刀枪,泥人,糖菩萨……。然而她进来,又将一个 福橘放在床头了。 “哥儿,你牢牢记住!”她极其郑重地说。“明天是正月初一,清早一睁开眼睛,第一句话就得 对我说:‘阿妈,恭喜恭喜!’记得么?你要记着,这是一年的运气的事情。不许说别的话!说过之后, 还得吃一点福橘。”她又拿起那橘子来在我的眼前摇了两摇,“那么,一年到头,顺顺流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