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拉图《会饮 会饮1 一或关于情爱【或论向善】2 《会饮》大约写于公元前380年,现存最早的文本是公元世纪的抄件—仅有 后半部分(存 Oxyrhynchus Papyri841);最早的完整文本都是中世纪的,有近四十 部,其中年代最早的是895年的 Clarkianus抄件(存牛津的 Bodleian Library):这些 抄件有少量边注。不少晚期古代作家多引述柏拉图,有的引文从形式上看比抄件的 意思更清楚(译按】A、D、U本在翻译时,均参考了部分古代抄件)。 【译按】Σ URTTOOLOD又译“宴饮”;译作“会饮”,则“会”碰巧与原文的前缀“sym” 相合,颇能传神:此外,“会饮”之“会”,也可以有人性杂处、风云际会的意思。 会饮”这个标题最早见于 Cornelius Nepos,亚里士多德提到的名称则是 paTEK 入 柏拉图作品的标题多以苏格拉底的主要对话人的名字为题(斐多例外,他在 《斐多》中仅是讲述人),以讨论主题为题的仅有(《理想国》、《智术师》、《政治家》、 《礼法》),以事件为题的仅有《苏格拉底的申辩》和《会饮》。参见 Kenneth dorter, Platos" Phaedo": An interpretation(《柏拉图〈斐多〉义》),Uni. of Toronto press 1982,页10。 2【译按】现有西文译本大多带有副题,但通常认为,副题并非柏拉图作品原有, 而是亚历山大时期的语法家、数学家、星相学家、皇帝的政治顾问——一忒拄绪洛斯 ( epacuMos)在编修(整理、归类—将所有作品编成四部一卷,共九卷)柏拉图 作品时所加,以便明确标识柏拉图每部作品的主要内容。在有的古抄件上,《会饮》 本题为 TEpL EpOs(论爱若斯),忒拉绪洛斯把这个题给了《斐德若》做副题,又 不便重复使用相同剧题,于是给《会饮》定了另一个副题叫做: TEpi Tou dyaeoi0(论 向善—dya6v直译当作“善”,但《会饮》讨论的并非“善”的观念或本质,而 是人的向善欲求,试译作“向”,以彰显向善欲求之动姿),并将《会饮》与《克力 同》、《斐多》、《斐德若》归在卷[据R本注; Brisson本注;按小笫欧根尼《希腊 哲人传》(卷Ⅲ,50858)的记载,《会饮》与《帕默尼德》、《斐勒布》和《斐德若》 编在一卷,排在《斐德若》前面]。由于有些带剧题的抄件出现得较早,仍然有考据 家认为,给文学性标題补充哲学性副题的做法是柏拉图自已所为,参见RG, Herbe, trasylol' Platonic Canon and the Double Titels(〈忒拉绪洛斯编辑的柏拉图经书及其 双重标题》),见 Phronesis,(2)1956,页10-20:相关背景,参见H. Tarrant, hrasyllan Platonism, New York1993。有的西文译本认为,副题看起来方便读者把握作品要旨, 其实遏制了阅读的理解空间,因此不用副题
柏拉图《会饮》 道听途说 【172a】阿波罗多洛斯:3依我看,你们现在问的那件事,我倒并非 点准备都没有。才几天前,我从我家所在的法物雍( qaAnpolEv)进 城去,路上有位熟人在后面望见我,就老远打趣地(oros)喊我:“嘿, 法勒雍的阿波罗多洛斯,干嘛不等我!”5于是,我就停下来等他 他【冲我】说:“阿波罗多洛斯,哎呀,正找你哩,我很想进一步 打听一下在阿伽通( AyaBwvos)“家里的那次聚会,就是苏格拉底 (Σ JkpaToUs)、【172b】阿尔喀比亚德( AAKL BLo6n)还有其他几个人 起吃晚饭的那次,7想了解他们对情事的说法〈π∈ρτω EpwTLKGv x0y)。3当时的经过,有人已经对我说了个大概,他是从 ATO入8opos来自法勒雍, Aiantodoros的兄弟, Hippokrates(【译按】《普罗塔戈 拉》中的对话者之一,与著名的希腊医师同名,但非同一个人)的父亲,苏格拉底 的狂热追随者,几乎与苏格拉底形影不离。柏拉图在《普罗塔戈拉》(310a、316b、 328d)、《申辩》(34a、38b)、《斐多》(59-b、117d)中提到他,从这些描写来看, 他心地质朴、诚挚,性格柔弱,容易动感情。注意不要把他与另一个来自 Kyzikos 的同名人(《伊安》,54lc)搞混 直到五世纪初 Piraus建立之前,法勒雍是雅典的港口:从法勒雍步行去雅典,大 约一小时。【译按】试比较《理想国》卷一的开场地点另一个雅典的港口。 5在正式场合叫一个人的名字才带上籍贯,这里的叫法是打趣。 公元前五世纪晚期最后一批著名悲剧诗人之一(大约公元前445-前400),公元 前416年,其第-部悲剧得奖。阿伽通的剧作深受智术师派(尤其高尔吉亚)影响, 剧中的合唱风格甜腻,软绵绵的,剧情不像传统悲剧那样取材于神话,而是自己编 出来的。他的作品史书上著录的有六部,都没有流传下来。阿里斯托芬曾经在自己 的喜剧作品中讽刺过这位悲剧诗人,把他看作危险的创新者 7这些人物都是历史上实有其人,不过,在柏拉图写作《会饮》时,这些人多已过 世。【译按】说话人格劳孔在这里仅扼要提到三个人的名字,他们恰好代表三种类型 的人——诗人、哲人、政治家。 开始就点出爱欲是《会饮》的支配性主题(亦参177a-e各处在色诺芬的《会
桕拉图《会饮》 斐利波斯的儿子弗依尼科斯(中 olvnKos totφ aiTOU)那里听来的, 还说你也知道。可那人讲得一点不清楚,还是你给我说说罢。苏格拉底 毕竞是你的朋友(τ OU ETaLpoU),由你米讲述当时说的,再合适不过 了。可是,”他说,“先告诉我,那次聚会你本人究竟在不在场?” 我说,“看来那人给你讲得似是而非,【172c】要不然,你怎么会以 为那次聚会是前不久的事情,甚至我也在场。” “我本来就这样想嘛,”他说。 “呃,格劳孔(Tλikω),12怎么会呢?”我说,“难道你不知道, 阿伽通离开这里已经好多年了,而我跟随苏格拉底,每天耳濡目染他的 言行,才不到三年?【173a】在那之前,我漫无目的地东游西荡,以为 自己在于正事,其实简直惨透了,就跟你现在差不多,以为无论干什么 也肯定比追求智慧(或译【搞哲学】)强! 饮》中,“爱欲”的主题性到最后(8-9章)才逐渐凸显出来(亦参色诺芬《会饮》, 1、8-11,4、10-28) 考据家尚未查证出此人是谁。从这里的说法来看,关于阿伽通家的会饮,他是从 阿里斯托得莫斯那里听来的,然后讲给格劳孔听。 10【译按】诸本均译作“朋友”,B本译作 comrade,这个词与汉语“同志”的当今 含义(同性恋含义)倒比较相合。 【研究文献】 Joseph Cotter, The joke on Apollodorus' demotic, in Classical Philology, 87),1992。 12这里的格劳孔很可能就是柏拉图的长兄《《理想国》中的主要对话角色之一,也 出现在《帕默尼德》的开场对话(126a)中),无论如何不会是222提到的卡尔米 德( Charmides)的父亲(参见《卡尔米德》,154b、158,《普罗塔戈拉》,315a)。 倘若如此,会饮发生时,格劳孔也不过是孩子,因为,当时柏拉图才12岁,格劳 孔的年纪不会差柏拉图太远。据记载,这个格劳孔也写过哲学对话,但仅传下来九 篇对话的题目。柏拉图在这里提到自己的哥哥,也许是要对他表示感谢:记叙事隔 35年的事情,格劳孔可能为柏拉图提供了一些回忆线索。柏拉图作品中还有第三 个叫格劳孔的人 《伊安》(530d)中的荷马解经家,注意不要搞混。 13此处以及173c-d对非哲学的生活方式的批评,对观色诺芬《会饮》(1、5)中对 非哲学的生活方式的嘲讽
柏拉图《会饮》 别挖苦我了,”他说,“快告诉我,那次聚会是啥时候的事。” “那时我们都还是小孩子咧,”我说,“当时,阿伽通的第一部悲剧 得了奖,得奖第二天,他就和自己的歌队搞酬神祭祀。”14 “哦,这么说的确像是很早前的事了,”他说,“但谁对你讲的这事, 苏格拉底本人?” 【173b】“当然不是,向宙斯发誓,”我说,“是那个叫阿里斯托得 莫斯(Apuστ6nμos)3的奎达特耐人(KU6aθ valets),小矮个,经 常光着脚丫,弗依尼科斯就是从他那里听来的。那次聚会他在场,如果 我没有搞错,当时他是热恋苏格拉底的有情人(Σ JKpaTouS∈ paiNs) 16中最热烈的一个。后来,我就从他那里听来的一些话还问过苏格拉底 14阿伽通的悲剧作品得奖是这次会饮的起因,对观色诺芬《会饮》(1、2)说奥陀 月科斯(A初τ6 YUKOS)在体育性质的马赛中得胜是会饮的起因。 15苏格拉底亦步亦趋的崇敬者和追随者,雅典人。色诺芬也提到这个“小”阿里 斯托得莫斯,说他是苏格拉底的学生之一,参见《回忆苏格拉底》,卷-4: 我首先要提一提我有一次亲自哳到他(【引按l:苏格拉底)对那绰号小人物的 阿里斯托底莫斯所讲关于神明的事。苏裕拉底曾哳说阿里斯托底莫斯无论做什么 事,既不向神明献祭,也不从事占卜,反而讥笑那些做这类事的人。(吴永泉译文) 是否还有别人叫这个名字,不详。作为主要讲述人,柏拉图在文中提到阿里斯 托得莫斯名字的地方有:173b、174e、175a、176c、178a、185c、198a、218b、223b 不少地方的“他说”,其实是“阿里斯托得莫斯说”——【译按】中译尽量不用代 词的译法,从A本译作“阿里斯托得莫斯说”。 16D本注:这话听起来像在说阿里斯托得莫斯是苏格拉底的有情人,带有半开玩笑 的意思:A本注: Epaone这个词并不带有性方面的暗示,可译作“仰慕者”甚至 “门徒”;相同的例子参见《普罗塔戈拉》(317c)、《欧绪德谟》(276d) 古希腊的同性恋关系,并非两个年龄相若的成熟男人之间、而是成年男子与 少年之间的恋情:成年男子甜言蜜语追求少男,少男被恭维、赞美打动后接受追求; 主动一方成年男子被称为 pans,被动一方少男被称作 pauLoS—一词源上是 epav的被动态分词(译按】Z本分别译作“情人”、“爱人”;但“情人”似未能表 达出主动含义,试译作“有情人”,取义“有情人终成眷属”;“爱人”译法亦未彰 被动含义,译作“情侣”嫌太正经,试译作“情伴”)——或称作有情人的玩伴
柏拉图《会饮》 本人,苏格拉底对我证实他讲的没错。” “那么,”格劳孔说,“给我讲讲,好吗?反正进城还有好一段路, 正好边走边说,我一边听 y1? 于是我们边走边说那次会饮的事。【173c】所以,我先前说,问我 这事我不觉得唐突。若你们非要我讲,我肯定给你们讲。4要我谈哲学 和听人谈哲学,啥时候我都乐意,自已受益不用说,还愉快得很。要是 谈別的话题,尤其你们这班有钱的生意人说的事情,我就会觉得百无聊 赖。19再说,作为我的朋友,我实在替你们感到惋惜,你们自以为在 忙乎正事,其实无所事事。也许,你们反过来会替我惋惜,以为【173d】 我才是个可怜的家伙( KaNsaiμou);2我想,你们的确这样以为。不 过,对于你们的情形,我倒不是以为,而是看得很清楚(eyμ LEUTOL ouas ouK olouaL aN Ei oiaa )! 25 ( TTaL SLKO,中性复数,直译为“与男孩一起玩的东西”)。人们对待“有情人”和 “情伴”的态度不同,通常赞赏“有情人”,瞧不起“情伴”,与异性恋社会中女人 的地位有点相似。 关于苏格拉底的同性恋,柏拉图曾经提到,苏格拉底在瞟见卡尔米德衣服里的 身体时就兴奋起来(《卡尔米德》,I55c),简直就像男人瞟见女孩子衣服里的乳房 样;苏格拉底还劝疯狂爱上吕西斯的希波塔勒斯( Hippothales)说,赞美漂亮男孩 越多,男孩就越自满,从而越能“承受坚硬”(《吕西斯》,206a 【译按】边走边说的叙述场景,见于柏拉图的几部重要作品:《斐德若》、《游绪弗 罗》、《礼法》。参见 Olof Gigon, Das einleitungsgesprach der Gesetze Platos(〈柏拉图 《礼法》的开场对话)),见氏著 Studien zur antiken philosophie, Berlin1972,页156。 18哲人并不主动向别人兜售哲学,与智术师们在城邦兜售哲学的行为相反。【译 按】Z本译作“你”,希腊原文是“你们”(ν)。阿里斯托得莫斯显然并非是在 对一个人讲述那次“会饮”比较《斐多》开场时厄刻克拄提斯与斐多的对话,柏 拉图用的是“我们 19对哲人的肯定、有钱人的否定,亦见于色诺芬《会饮》(1、4)。 20这个词原意为“鬼使神差的人”,引伸为“可怜的家伙”;阿里斯托芬在《云》(105) 曾如此称苏格拉底。 l【译按】在这-说法中,隐含着所谓“意见”与“认识”的区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