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谈《望乡》 最近在我国首都北京和上海等大城市上演日本影片《望 乡》,引起了激烈的争论,有人公开反对,有人说“映了这样的 影片,社会上流氓不是更多了?”有人甚至说这是一部“黄色电 影”,非禁不可。总之,压力不少。不过支持这部影片放映的 人也不少,报刊的评论也起了一定的作用,因此《望乡》在今天 还能继续放映,当然不会是无条件的放映,是进行了手术以后 的放映。我看放映总比禁止放映好,因为这究竟给我们保全 了一点面子,而且阐明了个真理:我的青年并不是看见妇 女就起坏心思的人,他们有崇高的苹命理想,新中国的希望寄 托在他们的身上.。 据说老年人对《望乡》持反对态度的多,我已经踏进了七 十五岁的门槛,可是我很喜欢这部电影,我认为这是一部好电 影。我看过电影文学脚本,我看过一次影片,是通过电视机着 到的,我流了眼泪,我感到难过,影片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阿 琦的命运像一股火在烧我的心。我想阿琦也好,三谷也好,都 是多么好的人啊。我写过一本小书:《倾吐不尽的感情》,我对 ◆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七八年十二月七日香港《大公报·大公园
日本人民和朋友是有深厚感情的。看了这部影片以后,我对 日本人民的感情只有增加。我感谢他们把这部影片送到中国 来。 我喜欢这部影片,但是我不愿意多看这部影片。说实话, 我存一次这部影片,就好像受到譴贵,仿佛有人在质问我:你 有没有做过什么事情来改变那个、那些受苦的人的命运?没 有,没有!倘使再看,我又会受到同样的质问,同样的遣责。 我生在到处都有妓院的旧社会,一九二三年五月我第一 次同我三哥到上海,当时只有十九岁。我们上了岸就让旅馆 接客人用的马车把我们送到四马路一家旅馆。旅馆的名字我 忘记了,我只记得斜对面就是当时的一家游乐场“神仙世界”。 我们住在临街的二楼,到了傍晚,连续不断的人力车从楼下街 中跑过,车上装有小电灯,车上坐着漂亮的姑娘,车后跟着一 个男人。我们知道这是出堂差的妓女,但我们从未因此想过 “搞腐化”之类的事。后来我在上海住下来了。上海“大世界 附近、四马路一带,每天晚上站满了穿红着绿、涂脂抹粉的年 轻妓女,后面跟着监视她们的娘姨,这是拉客的“野鸡”。我 们总是避开她们。我从未进过妓院,当时并没有人禁止我们 做这种事情,但是生活在半封建、半殖民地的旧中国,在军阀、 官僚、国民党反动政府封建法西斯统治下的旧社会,年轻人 关心的是国家和民族的命运,他们哪里有心思去管什么“五块 钱”不“五块钱”?那个时候倒的确有黄色影片上演,却从未见 过青年1普遍的腐化,堕落! 雅道今天的青年就落后了?反而不及五十几年前的年轻
人了?需要把他们放在温室H米培养,来保护?难道今天伟 大的现实,社会主义祖国繁花似锦的前程,国家和民族的命 运就不能吸引我们的年轻人,让他们无事可做,只好把大好时 光耗费在胡思乱想、胡作非为上面?我想问一句:在我们伟大 的社会主义祖国正面的东西是不是占主导地位?那么为什么 今天还有不少人担心年轻人离开温室就会落进罪恶的深渊, 恨不得把年轻人改造成为“没有性程序”的“五百型”机器人① 呢? 今天的肯年,拿《天安门诗抄》的作者和读者为例吧,他们 比我们那一代高明得多!他们觉悟高,勇气大,办法多,决 心人。没有这样的新的一代的革命青年,谁来实现“四个现代 化”?要说他们只能看别剪后的《望乡》,否则听到“卖淫”、“五 块钱”这类字眼,就会一,这真是以已之心度人之腹。这是 极其可悲的民族虚无主义! 1978年12月1日。 ①见关画影片《未来世界>, 5
二再谈《望乡》” 曹禹最近来上海,闲谈起来,他告诉我,不久前他接待过 儿位日本影剧界的期友,他们谈了一些关于《望乡》的事情。据 说《望乡》给送来中国之前曾由影片导演剪去一部分,为了使 这影片较容易为中国观众接受。我们最初就是根据这个拷贝 放映的。过了日本电影周之后,主管部门又接受一部分观众 的意见剪掉了一些镜头。曹禹还听说,这部影片有些镜头是 在南洋拍摄的,在拍摄的时候,导演、演员、工作人员都吃了苦 头,这说明影片的全体丁作人员都非常严肃认真。还有扮演 阿琦婆的演员,为了使她的手显得又粗又老,她用麻绳捆自已 的手腕,至于怎样捆法我听过就忘记了,现在也说不清楚,不 过因此地扮演得更逼真,但来也因此得病促成自己的死亡。 这是为了什么?我不能明确地回答,因为我不知道她的情况, 我想这可能是忠于她的工作,忠于她的艺术吧。我看影片中 那位三谷圭子也是这样。田中绢代女土已经逝世了,可是阿 琦婆的形象非常鲜明地印在我的脑子里。栗原小卷女士:扮演 的三谷也一直出现在我的跟前。我这样想:像三谷这样“深入 ·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七九保一月十:日香倦大公报·大公闭>
生活”和描与的对象实行“三同”的做法也是值得我们学习的。 她不讲一句漂亮的话,她用朴实的言行打动对方的心。本来 她和阿琦婆之间有不小的距离,可是她很快地就克服了因难, 使得距离逐渐地缩短,她真正做到和阿琦婆同呼吸,真正爱上 了她的主人公。她做得那样自然,那样平凡,她交出了自已的 心,因此也得到了别人的心。她最初只是为了与文章反映南 洋姐的生活,可是在“深入生活”这·段时间甲她的思想感情 也发生了变化,她的心也给阿琦婆吸引住了,她们分手的时候 那种依依不舍的留恋,那样出自肺腑的哀哭,多么令人感动: 最后她甚至远渡重洋探寻受难者的遗迹,为那般不幸的女问 胞惨痛的遭遇提出控诉,这可能又是她当初料想不到的了。 这也是一条写作的道路啊。 看完《望乡》以后,我-一直不能忘记它,同别人谈起米,我 总是说:多好的影片,多好的人! 1979年1月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