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物园中,选自全国各地的杨树树种有一百多种 老秦也曾跟随外国植物学家,远走峨嵋、太白,近踏渭河两岸。以后,外国 专家从他们遥远的祖国,邮寄来了各国的杨树优良品种。那随树而来的泥土里渗 透着抗击法西斯的鲜血,碧绿的青苔维护着人民友谊的生命之芽 文化大革命的风暴来临了。由于林彪、“四人帮”的干扰破坏,老秦从重点 培养、重点使用的对象,转瞬之间变为重点批判的对象。她靠边站了。而原来生 机勃勃的植物园啊,原来团结战斗的集体啊,突然之间,战友变陌路,助手变对 手,互相学习变成互相攻讦。切磋钻研的科研单位,变成了“文攻武卫”的角斗 场。同志之间的关系,一下子紧张起来,对立起来。没完没了地斗个不停,乱得 没个够。 于是,一百多种的杨树种植圃一大半被刨掉了,杂种上庄稼,名为贯彻“以 粮为纲"的方针。外国杨树树种没人经营了,植物园里杨树硏究的课题被取消了。 在批斗会上,秦官属始终不肯“低头认罪"。有人大声嚷叫:“搞杨树树种硏 究,本身就是脱离生产的修正主义课题。杨树,用不着你研究也长了几干年了, 哪个农民不会种?”老秦肚里气鼓鼓地想:“无知!这像科研单位的批判水平吗? 你倒不说距今七千万至一亿年前地质年代晚白垩纪时期,就有杨树化石了。什么 脱离生产……”越批她越想不通。揿着脑袋不让辩论,还能挡得住心里不服气 你倒不问问,不管是为了国计民生,还是为了生财有道,世界上有多少国家, 在精心钻硏杨树树种的优选門践踏科学的“自杀政策”像舂米的木杵捣得她心 碎欲裂。 大自然慷慨地奉献给人类以笔直、坚韧、速生、挺拔的杨树。它树种繁多 宜旱宜涝,抗风固沙。它能渐渐改变小气候,能快快献岀好木材。如果我们的祖
植物园中,选自全国各地的杨树树种有一百多种。 老秦也曾跟随外国植物学家,远走峨嵋、太白,近踏渭河两岸。以后,外国 专家从他们遥远的祖国,邮寄来了各国的杨树优良品种。那随树而来的泥土里渗 透着抗击法西斯的鲜血,碧绿的青苔维护着人民友谊的生命之芽…… 文化大革命的风暴来临了。由于林彪、“四人帮”的干扰破坏,老秦从重点 培养、重点使用的对象,转瞬之间变为重点批判的对象。她靠边站了。而原来生 机勃勃的植物园啊,原来团结战斗的集体啊,突然之间,战友变陌路,助手变对 手,互相学习变成互相攻讦。切磋钻研的科研单位,变成了“文攻武卫”的角斗 场。同志之间的关系,一下子紧张起来,对立起来。没完没了地斗个不停,乱得 没个够。 于是,一百多种的杨树种植圃一大半被刨掉了,杂种上庄稼,名为贯彻“以 粮为纲”的方针。外国杨树树种没人经营了,植物园里杨树研究的课题被取消了。 在批斗会上,秦官属始终不肯“低头认罪”。有人大声嚷叫:“搞杨树树种研 究,本身就是脱离生产的修正主义课题。杨树,用不着你研究也长了几千年了, 哪个农民不会种?”老秦肚里气鼓鼓地想:“无知!这像科研单位的批判水平吗? 你倒不说距今七千万至一亿年前地质年代晚白垩纪时期,就有杨树化石了。什么 脱离生产……”越批她越想不通。揿着脑袋不让辩论,还能挡得住心里不服气: “你倒不问问,不管是为了国计民生,还是为了生财有道,世界上有多少国家, 在精心钻研杨树树种的优选!”践踏科学的“自杀政策”像舂米的木杵捣得她心 碎欲裂。 大自然慷慨地奉献给人类以笔直、坚韧、速生、挺拔的杨树。它树种繁多, 宜旱宜涝,抗风固沙。它能渐渐改变小气候,能快快献出好木材。如果我们的祖
国能广为换种上适宜于当地条件的优良杨树品种,那么,全国每年增产的木材, 只有用电子计算机才能计算出来.… 撤了杨树硏究课题,刨了中国杨树种圃,心痛得秦官属三魂七魄离了窍。她 常常到仅存的外国树种的杨林中徘徊。从小有着韧性性格的老秦,曾多次萌起轻 生的念头,恨不得一头栽到大杨树上,血肥杨林,死了算啦!她多年搜集的植物 标本被抄走了,笔记弄散了。她—气之下,把自己省吃俭用置来的业务书籍胡乱 捆扎起来,论斤卖掉,有的一本一本地当了引火纸生煤球炉。一天清晨,她又拉 过一本书,点火引炉子。火力不够,再拉过一本…突然,像全身引着了火一般, 她猛地站了起来……她呆呆地望着那本书…那封面…那3.啊批八斗不 低头、不掉泪的秦官属,她把那本书紧紧地贴近火热的胸膛,嚎啕大哭起来。 那本书是 中国共产党西北农学院总支委员会印赠的、周恩来同志于1956年1月14 日在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召开的关于知识分子问题的会议上所作的《关于知识 分子问题的报告》。 山风传送着松涛。屋里恬适地响着药场青年女工们均匀的鼾声。新打的松木 板床吐着清新的木香。新置办的超声波仪器和玻璃瓶中标本液里浸润的药材标 本,在烛影下闪光。蜡烛快烧尽了,淋漓酣畅地流着泪 官属说:“我坚决相信我们的党不会抛弃我们知识分子的。我坚决相信社会 主义不会不要科学文化 官属没有哭,却流下了泪;我也没有哭,也流下了泪…….在林彪、“四人帮 横行的黑暗日子里,多少知识分子,多少从事科学、文化、教育工作的共产党员, 为了这个不泯的信念,流过泪,甚至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国能广为换种上适宜于当地条件的优良杨树品种,那么,全国每年增产的木材, 只有用电子计算机才能计算出来…… 撤了杨树研究课题,刨了中国杨树种圃,心痛得秦官属三魂七魄离了窍。她 常常到仅存的外国树种的杨林中徘徊。从小有着韧性性格的老秦,曾多次萌起轻 生的念头,恨不得一头栽到大杨树上,血肥杨林,死了算啦!她多年搜集的植物 标本被抄走了,笔记弄散了。她一气之下,把自己省吃俭用置来的业务书籍胡乱 捆扎起来,论斤卖掉,有的一本一本地当了引火纸生煤球炉。一天清晨,她又拉 过一本书,点火引炉子。火力不够,再拉过一本……突然,像全身引着了火一般, 她猛地站了起来……她呆呆地望着那本书……那封面……那……啊……七批八斗不 低头、不掉泪的秦官属,她把那本书紧紧地贴近火热的胸膛,嚎啕大哭起来。 那本书是: 中国共产党西北农学院总支委员会印赠的、周恩来同志于 1956 年 1 月 14 日在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召开的关于知识分子问题的会议上所作的《关于知识 分子问题的报告》。 山风传送着松涛。屋里恬适地响着药场青年女工们均匀的鼾声。新打的松木 板床吐着清新的木香。新置办的超声波仪器和玻璃瓶中标本液里浸润的药材标 本,在烛影下闪光。蜡烛快烧尽了,淋漓酣畅地流着泪…… 官属说:“我坚决相信我们的党不会抛弃我们知识分子的。我坚决相信社会 主义不会不要科学文化……” 官属没有哭,却流下了泪;我也没有哭,也流下了泪……在林彪、“四人帮” 横行的黑暗日子里,多少知识分子,多少从事科学、文化、教育工作的共产党员, 为了这个不泯的信念,流过泪,甚至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风摇十洲影,日乱九江文。”世界上没有任何力量能阳挡科学文化前进的 浪潮 远志啊,远志!读书人—我们当代的知识分子啊!只要我们的专业知识, 能对祖国、对人民、对党有用;能点滴造福于世界,能对人类美好的理想—一 共产主义的实现有所促进;那么,即使工作再艰苦,精神的折磨再大,尝尽人间 五味,也如嚼过神秘果,只品得岀个甜哪甜! 沉默了好久,我问她:“你本不愿意来种药吗? 她理直气壮地:“那当然!凭什么撤掉杨树选种课题?没道理嘛!再说,我 又没学过药科。下达野生药物驯化课题时说这是战备任务,我出身不好,万一失 败了,再扣上一顶阶级报复”的帽子,怎么受得了?我不干! 那你怎么又干了呢? 她拿自己也没办法地摇摇头;“唉,关着我时,我倒也死了心。出来了,我 能够工作,没有工作,这种惩罚实在受不了。有人说我每个细胞都是黑的,说十 七年培养的大学生都是专门拆社会主义墙脚的。我就想通过实践修个墙脚给他们 看看。我不能和人民赌气,不能和党赌气。没有党,我能上大学?人民需要药, 我就不信学不会… 过了一会儿,我又问:“都说你脾气大,你能否告诉我,你发的最大的一次 脾气,是为了什么?” 她—下子从被窝里坐了起来:“那是有人要锯杨树树种!就是那仅存的外国 稀有杨树树种当时我早已被迫放弃了杨树研究课题。有一次我从山里回到西安, 发现有人要锯我的杨树,我-下子就站到了杨树前头。我大喊大叫:为什么要锯
“风摇十洲影,日乱九江文。”世界上没有任何力量能阻挡科学文化前进的 浪潮。 远志啊,远志!读书人——我们当代的知识分子啊!只要我们的专业知识, 能对祖国、对人民、对党有用;能点滴造福于世界,能对人类美好的理想—— 共产主义的实现有所促进;那么,即使工作再艰苦,精神的折磨再大,尝尽人间 五味,也如嚼过神秘果,只品得出个甜哪甜! 沉默了好久,我问她:“你本不愿意来种药吗?” 她理直气壮地:“那当然!凭什么撤掉杨树选种课题?没道理嘛!再说,我 又没学过药科。下达野生药物驯化课题时说这是战备任务,我出身不好,万一失 败了,再扣上一顶‘阶级报复’的帽子,怎么受得了?我不干!” “那你怎么又干了呢?” 她拿自己也没办法地摇摇头;“唉,关着我时,我倒也死了心。出来了,我 能够工作,没有工作,这种惩罚实在受不了。有人说我每个细胞都是黑的,说十 七年培养的大学生都是专门拆社会主义墙脚的。我就想通过实践修个墙脚给他们 看看。我不能和人民赌气,不能和党赌气。没有党,我能上大学?人民需要药, 我就不信学不会……” 过了一会儿,我又问:“都说你脾气大,你能否告诉我,你发的最大的一次 脾气,是为了什么?” 她一下子从被窝里坐了起来:“那是有人要锯杨树树种!就是那仅存的外国 稀有杨树树种!当时我早已被迫放弃了杨树研究课题。有一次我从山里回到西安, 发现有人要锯我的杨树,我一下子就站到了杨树前头。我大喊大叫:为什么要锯
杨树树种?谁敢锯这杨树树种就先锯了我! 蜡烛流尽了它那最后一滴泪,屋里霎时变黑了 屋外,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月亮悄悄岀来了,透过婆娑点点的树梢,映 照出秦官属同志挺直的半身侧影。 画面外,是秦官属款款的声音:“当时有人劝我,你早就不搞杨树课题了 这事和你还有什么关系?何必为这个得罪人,闹得不可开交!唉,这怎么是我个 人的事呢?这些树种,好不容易在咱们的土地上扎根、长大了,它就是我们祖国 的科研成果了。谁也没有权利毁掉它 透过窗框上的画面,我仿佛看到远处的山峦峭壁,漆黑险峻。我想起了此番 进山,出县城四五十里处,看到一个黑潭,潭边矗立着一块黑色的巨岩,据传那 就是《山海经》上记述过的仓颌造书之地,是洛南县胜景之——“阳虚乌迹 人间本来是没有文字的。传说上古时候,仓颌为帝南巡登阳虚山,有灵龟负 图出于水中。仓颌接受后,就懂得了天地之变,仰观奎星圆曲,俯察龟文鸟迹, 指掌而创文字,造为六书,写下二十八个大字。这可不得了啦!龙哀鬼哭,说是 有了字,人就能书了,泄露天机了。于是泼油纵火,颓山裂石…….如今,当我行 经此山,只是一片乌焦。举首细看,二十八个字,我个也找不到,认不出。可 是,人间毕竟有了文字。文字在发展。科学文化在发展。可笑的是,远古至今, 星流日转,仍有牛鬼蛇神害怕人民识字有文化!林彪、“四人帮”暴跳嚎叫,大 肆鼓吹“焚书坑儒″,欲毁我五干年文化精华于一旦,拒世界优秀文化于国门之 外。他们远远听见“四个现代化”,就像鬼怪瞥见照妖镜之灵光,赶快撒出浑身 解数。而唯独他们自己能独霸天机,独知天秘,大书帮文,大播帮语,横扫狠砸, 武卫文攻,空留下乌焦一片鬼话连篇,是为20世纪70年代人间之奇景也!嗑
杨树树种?谁敢锯这杨树树种就先锯了我!——” 蜡烛流尽了它那最后一滴泪,屋里霎时变黑了。 屋外,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月亮悄悄出来了,透过婆娑点点的树梢,映 照出秦官属同志挺直的半身侧影。 画面外,是秦官属款款的声音:“当时有人劝我,你早就不搞杨树课题了, 这事和你还有什么关系?何必为这个得罪人,闹得不可开交!唉,这怎么是我个 人的事呢?这些树种,好不容易在咱们的土地上扎根、长大了,它就是我们祖国 的科研成果了。谁也没有权利毁掉它!” 透过窗框上的画面,我仿佛看到远处的山峦峭壁,漆黑险峻。我想起了此番 进山,出县城四五十里处,看到一个黑潭,潭边矗立着一块黑色的巨岩,据传那 就是《山海经》上记述过的仓颌造书之地,是洛南县胜景之——“阳虚乌迹”。 人间本来是没有文字的。传说上古时候,仓颌为帝南巡登阳虚山,有灵龟负 图出于水中。仓颌接受后,就懂得了天地之变,仰观奎星圆曲,俯察龟文鸟迹, 指掌而创文字,造为六书,写下二十八个大字。这可不得了啦!龙哀鬼哭,说是 有了字,人就能书了,泄露天机了。于是泼油纵火,颓山裂石……如今,当我行 经此山,只是一片乌焦。举首细看,二十八个字,我一个也找不到,认不出。可 是,人间毕竟有了文字。文字在发展。科学文化在发展。可笑的是,远古至今, 星流日转,仍有牛鬼蛇神害怕人民识字有文化!林彪、“四人帮”暴跳嚎叫,大 肆鼓吹“焚书坑儒”,欲毁我五千年文化精华于一旦,拒世界优秀文化于国门之 外。他们远远听见“四个现代化”,就像鬼怪瞥见照妖镜之灵光,赶快撒出浑身 解数。而唯独他们自己能独霸天机,独知天秘,大书帮文,大播帮语,横扫狠砸, 武卫文攻,空留下乌焦一片鬼话连篇,是为 20 世纪 70 年代人间之奇景也!嗑
兮,呜呼哀哉 她?? 驰车返回西安的路上,对我来说,最触目的是,展望山巅、野岭、川道、河 滩,几百里长的公路两旁,几乎都是白杨、白杨、白杨,新栽的,成材的..在 这阴坡油松阳坡橡、四旁沟洼核桃多的莽莽秦岭之地,我也几乎只认得岀杨树, 杨树,杨树…我分辨不出那些杨树是不是优种,只是老秦的话总响在我的耳边 如果我们都换种优选树种.…. 我问书记老梁:"为什么把老秦的杨树研究课题撒了呢?″虽然我知道老梁 那时还没来植物园,还在原来单位被当成“走资派”报斗,但我还是向他提出了 问题。他倒也答得岀来:“园里把这题目让给林业硏究所了。” 记得来植物园第一天,我听说老秦是被掐着脖子,才勉强搞药的。从研究 杨树到研究野生药物驯化算不算用非所学呢?“我知道老梁过去也是农学院的, 是懂业务的领导。 不能那么说。”老梁说,“就好像演员演戏,今天演这个,明天演那个,说 不上是改行 我不同意地摇摇头。我虽然不懂植物学的分类究竟多细,但高高的乔木和遍 野丛生蔓长的草药,它们除了都可称是植物、都是靠光合作用生长叶绿素外,其 中差距有多远,我还是多少知道一点的。我说:“她大学四年,实际工作六年, 搞的都是杨树,忽然丟下杨树搞药,对她个人的硏究专业来说,不能不说是改行. 就像演电影、话剧的,你让他改唱京戏,即使掐着他脖子也是唱不出来的
兮,呜呼哀哉! 她?? 驰车返回西安的路上,对我来说,最触目的是,展望山巅、野岭、川道、河 滩,几百里长的公路两旁,几乎都是白杨、白杨、白杨,新栽的,成材的……在 这阴坡油松阳坡橡、四旁沟洼核桃多的莽莽秦岭之地,我也几乎只认得出杨树, 杨树,杨树……我分辨不出那些杨树是不是优种,只是老秦的话总响在我的耳边: “如果我们都换种优选树种……” 我问书记老梁:“为什么把老秦的杨树研究课题撤了呢?”虽然我知道老梁 那时还没来植物园,还在原来单位被当成“走资派”报斗,但我还是向他提出了 问题。他倒也答得出来:“园里把这题目让给林业研究所了。” “记得来植物园第一天,我听说老秦是被掐着脖子,才勉强搞药的。从研究 杨树到研究野生药物驯化,算不算用非所学呢?”我知道老梁过去也是农学院的, 是懂业务的领导。 “不能那么说。”老梁说,“就好像演员演戏,今天演这个,明天演那个,说 不上是改行。” 我不同意地摇摇头。我虽然不懂植物学的分类究竟多细,但高高的乔木和遍 野丛生蔓长的草药,它们除了都可称是植物、都是靠光合作用生长叶绿素外,其 中差距有多远,我还是多少知道一点的。我说:“她大学四年,实际工作六年, 搞的都是杨树,忽然丢下杨树搞药,对她个人的研究专业来说,不能不说是改行。 就像演电影、话剧的,你让他改唱京戏,即使掐着他脖子也是唱不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