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质询的要求是人的特权和他的首要职贵。①不过这个职责现在 是在一个更广的意义上被理解了,它不仅有一个道德的背景而且 还有一个宇宙的和形而上学的背景。“一定要向你自己提出这个 问题,并且要这样盘问自己:我与我身上被称为统治一切的理性的 这一部分有什么样的关系?”@一个与他自己的自我、与他的守护 神和睦相处的人,也就是能与宇宙和睦相处的人:因为宇宙的秩序 和个人的秩序这两者只不过是一个共同的根本原则的不同表现和 不同形式而已。人,由于确信在这种宇宙和个人的相互关系中起 主导作用的是自我而不是宇宙,从而证明了他内在固有的批判力、 判断力和辨别力。一旦自我获得了它的内在形式,这种形式就是 不可改变和不能扰乱的。“一个球体一旦形成就永远是圆的并且是 真的。”®可以说,这就是希腊哲学的最后定论一这个定论又一 次包含和说明了希腊哲学在一开始就已表达了的那种精神。这种 精神就是判断的精神一在存在与非存在、真实与虚妄、普与恶之 间的批判审辨精神。生活本身是变动不定的,但是生活的真正价 值则应当从一个不容变动的永恒秩序中去寻找。这种秩序不是在 我门的感官世界中,而是只有靠着我们的判断力才能把握它。在人 那里,判断力是主要的力量,是真理和道德的共同源泉。因为只有 在判断力上,人才是整个地依赖于他自己的,判断力乃是自由、自 主、自足的。④马可·奥勒图说, “不要分散你的注意力,不要过于焦感不安,而要成 为你自己的主人,并且象一个人,象一个有人性的人,象 一个公民,象一个凡人那样地面对生活。.事物并不 四奥勒留:沉思条,第3卷,第6段。 @同上书,第5卷,第1山段。 回间上书,第8卷,第41段。 ①同上书,第5卷,第14段。 ·11
对灵魂起作用,因为它们是外在的并且始终是无动于衷 的,而我们的發动不安则仅仅来自于我们在自身中所形 成的那种判断力。你看见的所有那些率物,都是瞬息万变 并且将不再成其为所是的;要牢牢记住你巳亲眼目睹了 多少这样的变化。宇宙一变动不居,生活一作出判断 (affirmation)。”① 斯多葛派关于人的观念之最大功绩就在于,这种观念使人既 深深地感到他与自然的和谐相一致,又深深地感到他在道德上独 立于自然。在斯多葛派哲学家的心目中,这两种断言并不发生冲 突,而是互相联系着的。人发现他自己与宇宙处于完全的平衡之 中,他并且知道这种平衡一定不会被任何外部力量所扰乱。这就是 斯多葛派之“静默”(arapa5)的双重特性。这种斯多葛主义理 论被证明是古代文化最强有力的构成力证之一。但是,它突然发 现自己是处在一种新的并且在此以前未被发现的力量面前。与这 种新力量的冲突从根本上动摇了古典的关于人的理想。在人的问 题上,斯多葛学派与基督教的理论并不是必然敌对的。在思想史 上它们并行不悖,我们常常发现它们紧密地结合在同一个思想家 身上。然而,基督教的理想与斯多葛派的理想在有一点上始终是 对立的,这种对立被表明是不可调和的。在斯多葛学派的理论中, 维护人的绝对独立性,被看成是人的最基本的美德;而在基督教的 理论中则变成了人的最根本的罪恶和错误,只要人坚持这种错误 那就不可能被引上拯教之路。这两种互相冲突的观点之间的斗争 ①希指那文为:“0rdo4e0aA2oios63os6Acs”,第4卷,第3段。 在我看来,“affirmation”(断言)或“北gmet”(母断)比我查阅的所有英文译本中用 的“opinion’(意见)一词,更能确切地表达马可·奥勒留的尼想。“Opinion”(柏拉图的 6)包含消一个变北和不确定的成分,马可·奥勒留没有这种京思。在后者那里我 们发现,与ir6切同义的有,po参见第3卷,第2段:第6 卷,第52段;第8誉,第28,47段。 ·12·
持续了许多世纪;而且直到新纪元的开端·一文艺复兴时期以及 十七世纪,我们仍然能感到这种斗争的激烈程度,① 在这男我们可以领悟到人类学哲学最典型的特征之一。象其 它哲学研究分攴一样,这种哲学不是若干一般观念的一个缓慢而 持续的发展过程。其至在逻辑、形而上学和自然哲学的历史中,我 们也发现最尖锐的对立。我们可以用黑格尔的术语把这种历史描 述为一个辩证的过程,在这个辩证过程中,每一个正题后面都紧接 着一个反题。然面总有一种内在的一致性,一个清晰的逻辑次序, 把这种辩证过程的不同阶段连接起来。而另一方面,人类学哲学 则显示出完全不同的特征。如果我们想把握人类学哲学的真正意 义和重要性,我们必须选择的不是叙事诗的描写方式,而是戏别的 描写方式。因为我们所面临的,不是各种概念或理论的和平进展, 而是在各种种突若的精神力量之间的撞击。人类学哲学的历史充 满了人的各种最强烈的激情和冲动。不管它所涉及的范围是多么 普遍,它并不关心一个单一的理论问题;在这里,人的整个命运处 于存亡攸关之中并迫切要求作出最终的裁决。 这个问题的这种特性在奥古斯丁的著作中得到了最清晰的表 述。奥古斯丁站在两个时代的交界上。他生活在公元四世纪的基 督教时代,又是在希腊哲学的传统中长大的,尤其是新柏拉图主义 的体系在他的整个哲学中留下了烙印。但是另一方面,他又是中 世纪思想的先驱者,是中世纪哲学和基督教教义学的奠基人。在他 的《杆悔录》中我们可以一步一步地追踪他从希腊哲学走向基督效 启示的道路。根据奥古斯丁的看法,在耶稣基督降生以前的所有 哲学,都有-个根本错误的倾向,并且受同一种异端的影响。这就 是:理性的力量被棒为人的最高力量。但是.当人被一种特殊神明 的启示开导之后就会发现:理性本身是世界上最成问题、最含混不 ①详见卡西尔:苗卡儿*,斯德彩尔摩,1939年,第215页以后。 ·13
濟的东西之一。理性不可能向我们指示通向澄明、真理和智慧的 道路。因为它本身的意义就是含糊不清的,而关于它的来源则笼 罩着一片神秘一这种神秘只有靠基督教的启示才能解决。对奥 古斯丁来说,理性的本性并不是单纯的和唯一的,而毋宁是双重的 和分裂的。人是根据上帝的形象而被创造的,而且他出自上帝之 手时的原始状态是与他的原型不相上下的。但是所有这一切都山 于亚当的堕落而丧失了。从那时起,理性的一切原初力量都被遮 蔽了。而且理性如果只是诉诸于自身和自己的能力,就绝不可能 找到回返之路。它不可能重建自身,不可能靠它自己的努力去恢 复它原先的纯粹本质。如果这样一种改过自新是可能的话,那么 就只能靠超自然力量的帮助,靠神恩賜的力量。这就是奥古斯丁 所理解的并在中世纪思想的一切伟大体系中得到维护的新的人类 学。即使是托马斯·阿奎那一一他返问到了希腊哲学的源泉,并 且是亚里士多德的信徒一一也不敢背离这个根本的教义。阿李那 比之于奥古斯丁给予了人的理性以更高的权力,但是他也深信,如 果得不到上帝赐与的指引和启发,理性就不可能正确地使用这些 权利。在这里,希腊哲学所维护的一切价值都完全被推翻了。那曾 经似乎是人的最高特权的东西被说成是对人的严重威胁和使他误 入歧途的诱惑物:那曾作为人的骄傲的东西成了人的最深的耻辱。 斯多葛派的格言一人应当听从和尊重他的内在原则,听从和尊 重他自已内部的“守护神”一一现在被看成是危险的偶像崇拜。 这里不可能进一步来描述这种新人类学的特性,分析它的基 本动机以及把它的发展追究到底。但是为了理解它的意义我们可 以选择一条不同的更简便的途径。在近代的初期,出现了-~位给这 种人类学带来新的活力和新的光彩的思想家一一在巴斯噶 (Pascal)的著作中,这种人类学得到了它最好的或许也是给人印象 最深的表述。巴斯噶准备担当这项以前其它著作家从未担当过的 任务。在解释各种最晦涩的问题以及把各种复杂而散乱的思想体 ·14
系加以综合集中方面,巴斯噶具有无与伦比的才华。他的思想之 敏锐,文体之清晰,使人觉得似乎没有任何东西是不可渗透的。近 代文学和近代哲学的一切有利条件都集于他一身。但是巴斯噶却 把这些作为武器来反对近代精神一笛卡儿的精神和笛卡儿的哲 学。初看起来,巴斯噶似乎接受了笛卡儿主义和近代科学的一切 前提:在自然中没有任何东西能与科学理性的作用相对抗,因为没 有什么东西能与几何学相对抗。但是思想史上一个令人难以理解 的事实就在于,正是那时最伟大最深刻的几何学家之一变成了中 世纪哲学人类学的殿军。巴斯噶十六岁时就写了一篇论圆锥曲线 的论文,开拓了几何学思想的一个新的非常丰富多采的领域。但是 巴斯噶不仅仅是个大几何学家,而且还是个哲学家,他作为哲学 家,不只是沉思各种儿何学疑难问题,而且想理解几何学的真正用 处、范围,及其极限。这使他作出了“几何学精神”与“微妙的精神 之间的根本区别。几何学精神适用于所有那些可以精确分析 可以被分解为它们的最初组成成分的学科。①它从某些公理出发, 并且从这些公理推论出真理,这种真理可以被普遍的逻辑法则所 证实。这种精神的优点在于它的原理的明晰性和它的演绎的必然 性。但是并不是所有的对象都可以做这样的处理。有些事物出于它 们的微妙性和无限多样性,使得对之进行逻辑分析的一切尝试都 会落空。而如果世界上有什么东西我们不得不用这第二种方法来 处理的话,这种东西就是人的心灵。人之为人的特性就在于他的本 性的丰富性、微妙性、多样性和多面性。因此,数学绝不可能成为一 个真正的人的学说、一个哲学人类学的工具。把人说成仿佛也是 一个几何学的命题,这是荒谬的。一种根据几何学体系建立起来 的道德哲学(Ethica more geometrico demonstrata),在巴斯噶看来 ①关于几何学精神和微妙的精神之间的区别,参阅巴斯噶的论文《论几何学榜 神(D1Pcs nt i)和沉思(Peasces),夏尔·产品德耐编,巴黎,1358年, ·15·